第7章:祭奠
青山碧草间,一座座灰白墓碑错落有致。
半山腰的一块新碑前,瘦削男人默立,清秀少年半蹲着轻扫碑面浮尘。
薛杰点着一根烟,递给衣着庄肃、背负长黑布囊的孟一航。
男人没说话摇摇头,示意自己不会抽烟。
“额…这不是给您抽的,我是让您敬给院长,他生前爱抽。”
薛杰有点尴尬,孟一航也一愣。
随后他双手郑重接过,将香烟轻搁在碑头。
总算开了话头了,薛杰心说。
方才一路上,和孟一航同坐一车愣是没说一句话,都不如第一次见面。
“孟…区长,很感谢您一次在福利院,还有今天的事。”
老实说,他没想到孟一航能这么爽快的答应自己。
吃饭的时候,连魏叔都问他,是不是和孟区长认识,说这位西南大区第一渡者可是出了名的拒人千里。
可自己一孤儿能和他扯上什么关系?
记得他从天而降斩首业魔时,曾说过一句“您上路”,不难推测,这位孟区长是认识院长的。
孟一航并未接受薛杰的致谢,只说前者是分内,后者是靠薛杰自己。
直来直去不拐弯抹角,正是这位风格。薛杰也不再矫情,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原来院长在来到西川前曾是一位渡者,和孟一航的父亲是朋友,所以算是孟区长的‘叔叔’。
此行他来西川本是为了拜访院长,没想到却成了为院长送行。
面对墓碑,薛杰神情稍显恍惚,自己居然是‘子承父业’。
碑头的烟还在燃,一直被动回答孟一航,破天荒主动开口:
“你真的想做渡者吗?”
听到这话,薛杰先是一愣,没怎么犹豫便脱口而出:“不是很想。我不怕跟您直说,我是知道当渡者有奖金拿才主动去的。您不会因此把我——嘎,pass掉吧?”
孟一航摇头:“无可厚非,我了解你的情况。而且,没人规定渡者都得心怀天下。”
“我就知道您会这么说。”薛杰轻笑,“其实不止于此。嗯…您要不猜猜?”
薛杰做好了孟一航不理他的准备,不成想孟一航稍作思考便回答:“报恩。你认为自己欠了我、魏长喜还有宋闵一条命。”
“哦,厉害,但只猜对了一部分。”薛杰卖了个关子。
孟一航顶着那副万年不变的扑克脸‘哦’了一声,显然是要薛杰揭晓答案。
薛杰跟他打起商量,说替他解密,作为交换,要他认真回答一个问题,对或不对就行。
孟一航点点头,作洗耳恭听状。
薛杰拍拍手站起身,狡黠一笑,面色忽然冷冽,眼里隐隐有怒火跳动:“是院长的死。”
“业魔院长脱离黑树业果后的第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它说‘藏我镜海,待我身死’,所以杀死人类院长的不是黑树,绝对另有其人…或是怨灵。”
薛杰直勾勾盯住这位西南大区唯一一级渡者的眼睛:“我的问题就是,我回答的对吗?”
除了碑头即将燃尽的烟头还在飘烟,一时间画面仿佛静止。
孟一航缓缓点了点头,薛杰则紧抿双唇压下胸口的起伏,闭上双眼。
凭那句话,想猜到这点并不难,所以孟一航并不意外,只是无奈。因为原本薛伯的养子能否猜到这层隐情,作为半个长辈,他不会表态。
可同样因为是长辈,既然答应小辈,
他也不愿撒谎。
然而眼前少年再度出乎了孟一航的意料,沉默了数分钟,愣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问。
眼中闪过疑惑,孟一航再次主动开口:“你……不想了解更多吗?”
按您有问必答的风格,要能说早就说了……薛杰有点无语:“我能了解吗?”
“……你很机敏。”
长吐出一口浊气,薛杰转过身,负手拖住后脑,面向墓碑对着空旷山景,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能猜到一点您的心思,在您眼中,我现在肯定不够格。就跟我初中一样,别人骂你你又打不过,那就乖乖挨骂挨揍。”
“同样,当我能打得过每一个骂我的人,自然没人敢骂我。一年五年十年,或者要成为像孟哥——额,按辈分该这么叫,您不喜欢我改口——像孟哥你一样厉害,我不怕等,总有一天我会有资格、有能力复仇,此仇不报我誓不休。”
孟一航看着少年的背影,黑灰双眸中有异色。
“不怕死?”
“死过一次了,怕个卵。”
孟一航转身与薛杰并肩,一同望向远方。
祭奠结束,天色已暗。
薛杰托孟一航将他带回医院,照看完转到一家医院的三个孩子后,才返回福利院休息。
第二天,按照约定,薛杰带上自己的身份证找魏长喜汇合,正式入职是在明天,今天主要是去办银行卡和一些入职手续。
跟魏长喜仔细聊过才知晓,渡者并不是每天都要跟怨灵、鬼域什么的打交道,而是有用于伪装的正常职业身份。
数千年的发展,渡者组织与时俱进,融入社会,在世界范围内建立起庞大的势力。工业、金融、慈善…各行各业都有渡者的影子。
而在华夏,渡者的主要机构便是快递运输业巨头——方舟物流。
所在的西川市,由于城市小,安稳平静,一般一年最多十余起四级事件,所以只有一支常驻渡者分队。
队长魏长喜,三级渡者,日常职业方舟物流西川分部仓库库管。
队员宋闵,三级渡者,日常职业方舟物流西川分部运营主管。
队员王淼淼,直属岸人,日常职业为某方舟驿站站长。
至于自己嘛,队员,未评级渡者,日常职业,用魏叔的话说,叫‘扎根基层,做组织的眼睛’;人话就是做队员王淼淼驿站里的快递员,底薪两千五,派件提成。
不过薛杰认为,好歹是包分配工作,离福利院近、工作时间弹性,以后还能接送三个弟弟妹妹上下学,美汁汁。
做完了入职准备,在魏叔陪同下返回医院,魏叔又为薛杰讲解了‘渡者’要知晓的基本知识。
万物生长于世皆有怨,死前积怨难消则魂不入死界,直堕血海,结业果成怨灵,滞留生界。
渡者,以己身为舟,渡有灵众生脱离血海,调伏世间诸多怨灵,免受‘不得好死’的苦痛。
恰如怨生于心而显于身,渡者净化怨灵的能力同样来源于心,准确来说叫‘心相’。
心相因人而异,-千奇百怪,绝无定性。而渡者却都拥有同一种心相,便是薛杰在终试结尾见到的‘镜海’。
借助心相,渡者可以感知周围怨灵的存在,调动心相之力消除怨灵、送其往生,称之为‘调伏’。
随后,两人行至医院的太平间,魏叔调动自身心相之力,帮薛杰‘开眼’,见识人死后产生的‘怨’。
一缕缕飘摇如黑烟的‘怨’逸散而出,即便隔着大门和墙壁,也一清二楚。
“太神奇了!”
薛杰感叹,又见魏叔的手迅速附上一层莹白,如同那天在鬼域为那柄刀上附加的光膜,伸手一挥,黑烟便云消雾散。
薛杰眼睛放光,提出想自己试试,但魏叔却让他的先别着急。
“这些不过是皮毛。关于心相的雕琢、运用,怨灵的辨识和调伏,魏叔教不好你,所以给你找了个会更“专业”的老师。”
“更“专业”?”薛杰疑惑,很快猜到了人选:“是闵闵姐?”
“对。做好心里准备啊,小闵可是难得的好老师。她让我转告你,第一堂课今晚就开始,叫你乖乖在福利院等她。”魏叔和蔼一笑,很看好地拍了拍薛杰的肩膀。
脑海里不禁浮出那日宋闵在覆灭婴潮的场景,确实挺震撼的,薛杰也兴奋起来:
“在福利院授课?需要纸笔或其他什么吗?我好提前准备”
魏长喜洒然一笑:“没那么麻烦,也不在福利院,但也在东郊。”
“哪儿?”
“大石火葬场。”
薛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