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帮1把家父
林昶提着已经刷干净的锅走去直叔家,大门门廊处仍是一些叔伯婶娘围着牌桌大声扯闲。
屋前地坪里多了几个半大孩子,刚才还在用弹弓打鸟,现在又围在一起玩弹珠了。
越过人群,林昶将高压锅放在直叔家里屋橱柜案板上,对打牌没什么兴趣的他没忙走,抱着膀子当起了围观群众。
倒不是闲了。
只是大家刚好在扯起长石矿上的事情。
黑得仿佛从煤炭里爬出来的中年男人叼着根白沙烟,跟大家普遍抽相思鸟不同,一看就是刚从矿上回来,正唏嘘的说着:“我看那几个外地佬是真想先打起来。”
都不用别人搭话,他自顾自啰嗦起来:“外地佬整天想要当矿长,富国却不喜欢争来抢去,要是易初伯还在……”
边上的男男女女搭起了腔:“怕不是这二月生意好,我看那拉煤的车都没地方停,才又吵起来吧。”
“每年总有个把月生意红火得不行,又不是今年才有,还是都想当矿长管事,非要争个高低才收场。”
对于自家的‘家事’,林昶原来不怎么关注,现在反而心中有数。
他不慌不忙的插嘴:“无非是占股的人太多,谁都觉得自己更厉害,个矿长也要争来争去闹笑话!”
“是这个理,占股的人多,现在又没有易初伯压场子,没打起来都算好的,要我说……”直叔正说着话,侧身看到旁边是林昶,眼睛都快瞪掉了,“怎么是你!”
直叔这一惊一乍,惹得在场男男女女们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后个个笑容满面的开起了玩笑。
“昶伢子这马上要读大学了果然不一样啊!”
“那确实!讲话都跟个大人一样!”
“是咧是咧,比我们都看得明白!”
“……”
林昶没再吱声,不附和也不谦虚,只是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了些。
有一说一,林昶以当小煤二代为退路的心思不是凭空而来。
林昶了解的信息里,他爷爷林易初懂那么点探矿手艺,略微知道地底煤炭分布走向,十多二十年前起便常常带队走南闯北去帮人挖矿,算个小‘包工头’。
谁都没想到,戏剧性的巧合一幕出现在了老家枫树里。
本来整个大望县境内矿产资源种类较多,分布广,根据地方公开信息,探明的矿产资源有27个矿种,矿点上百个,其中‘煤’探明储量属位于全省前10位的矿产资源。
枫树里隶属的富阳乡一片早有几个国有煤矿,没人想到这个山沟沟里会有,然后……1993年,在林家往东北向不到400米的山腰上偶然发现了煤矿点。
因为时代发展大力放开个体经营,林易初很顺理成章的成了主要主事人,开起了第一煤矿。
这种矿产资源基本是先到占优,长石矿很自然的占据了最好的采矿点,更自然的是,林易初因为手头钱不够不得不跟人合伙干。
这些合伙人里面起初只是林易初的老兄弟,县乡里的有钱人。
后面又有了闻着味过来的外地人。
毕竟不是大矿点,泛属于小打小闹系列,所以长石的架构是一种带点口头形式的复杂‘股权’模式。
总计分成了15股,每股出资1.5万,可多人合伙持1股,最多是5人持1股。
因此股东有35人之多。
林易初持了1.8股,1.3股是出资持有,另半股是技术股,
其中还有0.2股是长石矿少量占用相关地块所属的枫树里村民无偿持有。
没错,尽管这股权模式有点潦草,但也设立了‘技术股’、‘村民股’这种东西!
总而言之,股份分散,林易初是最大股东。
而林富国是林易初唯一的儿子,在林易初去世后自是继承了全部股份,现在亦是最大股东。
只不过,林富国没有林易初那样压场子的威望,且那些外地老板早有心思,于是在林易初突发脑溢血去世后,矿上很快开始发生言语冲突。
原因很简单,因为林富国原本只是矿上的账房先生,尽管现在按理应该是林富国当矿长,但那帮外地老板就是不服气。
其实当不当矿长不影响收入,毕竟是按股分钱。
但,不同位置代表着不同的身份地位,以及事务等方面的分配权。
长石矿是不大,至今年均利润不到30万,可这是90年代,而且是90年代的农村!
以年利润为基础,可轻易算出每股年均分成近2万。
同时期帝都京城的最低工资刚从310元/月调整为320/月,最低年薪只有3840元。
同时期京城人均年纯收入只有4316.4元。
而林昶家最近几年有最低3.5万元/年的纯收入,算上刚过世的林易初林家总计也只5口人,人均纯收入足有7000元!
这基本盘对一个农村家庭来说已是相当不错了。
林昶之所以绕来绕去最后先惦念的还是让家父坐稳煤老板位置,为的是维持住这个基本盘。
首先,他知道这场‘小冲突’大致结果是:
动了刀棍。
虽然只是家用菜刀和烧火棍,但林富国仍在各种因素下选择退一步,总计拿了区区10万元便将祖业拱手相让。
从此林昶再无煤二代身份。
其次,自退出长石矿后,林富国先是花了三四万盖了个心念已久的瓷砖新屋……主要变化不过是层高变成了三层,外墙贴了瓷砖,二楼以上地面贴了瓷砖。
然后,林富国拿着剩余六七万和家里多年积蓄总计20来万去做生意。
最后,两年不到赔了个干净,此后林富国想有样学样去走南闯北意图闯出一条路,结果却一事无成……
这纯纯浪费老天爷塞到手里的饭碗,在已知后续发展的情况下,林昶当然没法坐视不理。
…………
又听了一会闲谈,囫囵个了解到矿上的矛盾冲突点和各人立场后,林昶摸索着下巴一副深沉模样离开了直叔家。
心中碎碎念:“这望父成龙……这帮家父当大煤老板的事情我做定了!”
想着事情,林昶很快走到了长石矿——一间主要以人力挖掘的小型煤矿,矿场任何角落早被黑色煤灰所覆盖,连四处周围的树木也仿佛蒙上了一层黑灰。
稀稀拉拉分布着主要设施,以及条件一般般的食堂、澡堂、宿舍等。
矿场停满了自卸式中型汽车,不时有人在用簸箕运煤装车。
林昶走到其中一片一层高的楼房,进了间布局粗犷的‘办公室’,父亲林富国果然在这里。
见到林昶,林富国那张国字脸上扬起了笑容,从原木靠背椅上起身走了两步:“昶宝崽啊,你高烧这么多天,可算退烧了,彻底好了没!”
“好了好了。”说着,林昶特地轻咳两声,“爸,我有点事情。”
林富国看也不看林昶,随口道:“要钱得找你妈,她刚去镇上给矿上买菜了。”
“我不是要钱!”这话刺激到了正在兴头上的林昶,他忽然有点急于表现,立马高抬起下巴,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我是要跟你谈现在矿上的事情!”
“你先听听我的想法,我觉得首先你必须去当这个矿长,占股的人太多,应该……”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富国给打断了,他一边掏出皮夹子一边满不在意的说:“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行行行,给你给你,就二十啊,多了我也没有!”
“好了,去玩吧。”
看着硬塞到手里的一张20元,被撵出办公室的林昶眼珠子一动都不会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