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壹
我名为芈枳,楚国考烈王的第四个女儿。
从我有记忆开始,父王的脸色总是一副阴沉的模样,只有我在向他撒娇时他那常年僵硬的脸才会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稍微长大点,我便知晓父王为何整天阴沉着脸:秦国人连年攻楚,原本五千里的大楚变得仅有千里,只有拒守吴越以求苟安。父王不同于祖父,他是想励精图治,重振国势的。可被视为大楚咽喉的武关早已成了秦人的地盘,那烟波缭绕的云梦泽,浩荡东流的汨罗江,有先王宗庙和寝陵的郢都,早成了每个楚人嘴里环绕和心头惦念的梦,深深地烙进了头脑之中。陈城是楚国新都,同时也是前线,时不时会有秦军兵临城下,我耳中充斥着男人的吼声与老弱妇孺的哭喊,心逐渐冷硬起来。
我的前两个姐姐都嫁给了屈景昭三族中的子弟,我知道他们一点也不幸福,那几位姐夫容貌资质皆是泛泛之流,只是因为出生在显赫的家族才能拥有王女为妻罢了,姐姐们怨恨自己的命运,也连带着怨恨父王,嫁至别家后一次也没入过宫,只剩我一个呆在父王身边。我曾想过,将来我是不是也会被当做巩固权力的工具嫁给一个陌生人,像姐姐们那样度过一生。可直到及笄,父王也没将我嫁出去。我想,父王一定是想留住我这个对他来说唯一的慰藉吧。于是我便呆在宫中,一呆就是好几年。
17岁那年,我出城踏青,玩心大发,不顾随从劝阻贸然上马,没想到那马性子极烈,几个颠簸便晃的我晕头转向,一不留神便要跌下马来。就在惊呼声中,我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接住,随即被抱到了另一个人的马上。
我气愤的抬头,想要对这浮浪子弟斥骂两句,映入眼帘的却是名玉冠华服的少年。他似笑非笑地望向我,把我放下马,我呆呆的盯着这位少年公子,他也目不转睛的看向我,不久我才回过神来,脸上腾起红云,低声道歉。
“无事,姑娘下次可得小心,莫找这种烈马来骑。”他收回目光,彬彬有礼的地答道。他的五官只能用精致来形容,但他身上所散发出的阳刚之气却让我魂不守舍。他挥退卫兵邀我同游,身旁的侍从漫声呵斥,我制止了他们,向他从容告辞。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解开挂有玉壁的带子,将玉递给我。作为回报,我也抽下头上的金簪送给他,玉入手温软,仿佛还带着他的体温,他将金簪摩挲几下,放入衣袖,朝城外驰去。
几个月后有人向我提起我的婚事,对方是赵国的兴国君,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陌生人。我十分抗拒,对父王说可不可以再等等。出人意料的是,父王没有大发雷霆,只是叹了口气,摸摸我的头发,说,没时间了。
我懵懂的点头,回到寝宫,拿出他送的玉璧仔细抚摸,把它贴在脸上,嗅着“他”的气息,两行清泪从我眼中溢出,我拼命想忍住,可越忍,他的身影越在脑海中清晰起来,仿佛触手可及。我放声大哭,宫人们都来安慰我,可她们怎会知道希望被现实所撕裂的痛苦和悲伤呢?哭到脱力后我沉沉睡去,梦中绵绵不尽的灰色压得我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