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莲灯惹巨变
春雨跳跃,亭檐叮咚。
这句话却冻住了所有声音。
朱元璋的身子定格,双肩微微颤抖。
霍地起身,“走,快带咱回去!”
一瞬间,方才的落寞和苦楚、悲恸和凄凉。
全都消失不见。
人已挺起了脊梁,龙骧虎步,缓缓远去。
朱乙贵呆滞地目送,紧握手中的玉佩。
显然,他也没想到八爷爷又生变故。
不远处。
秦淮河面,倏忽出现两艘官船。
甲板上站着一位山羊胡须,颧骨瘦削,双眸中噙着冷意的捕头。
还带着七名衙差,个个凶神恶煞地扫视河畔。
“老大你看,那亭内有人,姚法师的佛幔,肯定是他放莲花灯烧的。”
一名贼眉鼠眼的衙差,抬手指向长亭。
捕头点点头,“把船开过去,胆敢坏了皇太子的祭奠法事,简直找死!”
朱乙贵没有察觉到河面的异常,幽幽一叹。
“玉佩,下次再给八爷爷吧!”
话音刚落,他便听到背后的异响。
刀鞘、靴子等摩擦的多重声音。
“大胆小贼,国丧期间,竟不着缟素。”
“方才是你在河内放的莲花灯吧?”
闻言,朱乙贵一怔,转过身愕然地看着来人。
“你们是在和我说话吗?”
捕头噙着冷笑,“哼,少年郎,你摊上大事了!”
“国丧在即,明令禁止外出,你不着缟素,私自外出。”
“最为严重的是,是胆敢火烧姚法师,现在应天府要抓你归案!”
话音未落。
他已招手让身后衙差,堵住亭子的四面。
见状,朱乙贵也不慌张,抬手一指,淡淡道。
“我家住于此,今日是草民诞辰。”
“放莲花灯也是想为大明祈福,并没什么问题吧?”
“至于火烧什么的,我压根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们找错人了!”
洪武年间。
自称‘淮西布衣’的朱元璋。
圣心以黎民为归属,最是厌恶贪官酷吏。
所以全国上下,很少发生冤假错案、屈打成招的事情。
这才是朱乙贵有如此底气的缘由。
说完。
朱乙贵便躬身行礼,就要退去。
但他并没注意到,这些捕快眼中的怒意。
他们不顾冷风灌颈,冒雨驶船前来缉拿凶手。
是因为方才发生的一场大火。
差点烧死燕王朱棣那亦师亦友的道衍方丈。
也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黑衣宰相”姚广孝。
一个以天海为纸墨,视天下为局的怪僧。
一个朱棣喻其若伯温、呼之为少师的奇人。
后来的靖难之变。
也正是他运筹帷幄,帮朱棣坐上皇位。
皇太子朱标薨逝。
他跟随燕王从北平来到应天府,并以高僧的身份为皇太子诵往生经。
意外的是,方才祈福的莲花灯。
竟有五六盏冲到下游武定楼。
楼台上做法事的佛幔,垂至河面。
灯盏拥挤倾倒在幔布上,火焰无声蔓延。
直至浓烟刺鼻,火舌乱舞。
主持诵经道衍方丈,险些死于熊熊大火。
若不是其反应机敏,跳入河内求生。
真就差点儿被送上了西天。
见状,心有余悸朱棣,顿时气的七窍生烟。
他扬起马鞭,对着应天府尹的脸庞,狠狠抽了一记重鞭。
应天府尹无故被打,也是一肚子怒火。
他便连踹带打,又把气撒在衙差身上。
这群衙差,揉着火辣辣的脸,不等吩咐。
他们八个人驶出两艘船,便沿着河畔搜索。
现在。
终于围住了眼前的犯人。
对方竟还颐指气使地想要离开。
一想到自家大人顶着脸上的鞭子印记,和对他们气急败坏的威吓。
这八位衙差,感觉自己红肿的脸,又开始隐隐泛疼。
为首捕头的表情,骤然凶狠。
“小小年纪,牙尖嘴利,分明是你故意放火,要害死道衍方丈。”
“来人,给我拿下,等大人查证后,定罪画押!”
朱乙贵抬起的脚步倏忽停下,脸色大变。
“你们是要不问证据,直接用强吗?”
“哼哼,对付穷凶极恶之徒,我们不用强怎么能缉拿归案?”
捕头说着话,手掌忽地对朱乙贵的嘴抽打过去。
心中雷霆震怒的他,还保留着底层官爷的狡黠。
既想着弄死眼前这小子,又担心事情闹大。
趁着四周无人。
他先用掌嘴,来封住朱乙贵大喊大叫的可能。
但朱乙贵不会坐等挨打,伸出胳膊往前一挡。
砰!
双臂相撞。
瘦弱的朱乙贵,那有凶狠恶煞的捕头力量大。
他刚感受到小臂的麻木蔓延。
后脑勺又挨了一招肘击。
一刹那。
意识陷入了巨大的空白。
他的灵魂,他的血液,他的神经。
轰地被这空白淹没。
之后。
朱乙贵感受到了头脑的发胀裂痛和小臂的麻木火疼。
顾不上瞳孔满布的金星,他咬着牙嘶吼道。
“你们竟敢枉法打我!”
“我要去敲鸣冤鼓……”
剩余的话没说完。
拳打脚踢地暴雨般,落到朱乙贵的身上。
此刻。
他就像是一根被狂风席卷的野草。
不断遭受着四方的捶打。
下手的人,似是在进行着残暴的宣泄。
“草尼玛,害大人挨鞭子,害俺们挨揍淋雨,装甚球大尾巴狼?”
“玛德!还去鸣冤鼓,你去啊,火烧燕王,看皇帝保亲儿子,还是救你这贱民!”
“……”
“老大,别打了,别打了,还要留活口给燕王出气呢……”
朱乙贵在连绵的怒骂声中,渐渐合住了眼皮。
良久。
七八个衙差才满意地舒了口气。
个个大汗淋漓,然后合抱着昏死的朱乙贵跳上船。
憋闷的心情一扫而尽。
他们行迹慌张地撑篙离去。
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
在长亭内的地板上,静静躺着一枚摔碎玉佩。
回到皇城的朱元璋,心神不宁地穿过朱漆有些脱落的甬道。
很快,就到了皇太子朱标生前的宫殿。
太监和宫女慌忙跪拜迎接,朱元璋挥手让他们退去。
径直走到内殿,他便看到床上躺着一位身穿缟素,脸色苍白的少年。
双眼紧闭,嘴唇微抿。
一刹那,朱元璋面露紧张,心如刀割。
狮子般的脸庞,浮现无限的疼惜,哽咽地喃喃道。
“痴孙,你为何这般作践自己?”
“这不是在剜皇爷爷的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