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清明烧炕
在‘大海’边伫立良久,我有些尴尬的对身旁的蛋蛋说:“蛋哥,别沉默啊,评价评价。”
蛋蛋目视前方,悠悠的说:“我要硬说这不是大海,显得我这人不诚实,可你要逼我承认这真是海,我多少有点亏心,话说回来,我是真庆幸咱先来踩了个点,井哥,要是哪天咱乐姐想来看海了,你可得拦住她,不然…算了,咱还是先找地方吃饭吧。”
说完,蛋蛋扭头就走,毫不留恋。
我看着面前的大海,多少有些佩服蛋蛋的文学功底,他对这里的评价真是相当准确。
刚才从我们小区出来后,我俩找了没多久,就在小区后面的荒草地之间找到了一条明显是被人踩出来的羊肠小道。
走进这条忐忑的土路我才发现,这边的荒草真的相当茂盛,已经到了连蛋蛋这种身高都会被完全淹没其中的程度。
我俩一前一后的穿过这片荒草后,映入眼帘的先是一片略显泥泞的荒地,荒地之外就是大海,只是这片大海实在是让人一言难尽。
在该被称为‘海岸线’的位置,全是倾倒的建筑垃圾,包括各种砖石水泥甚至是墙头。
看得出来,我们人类就是在用这些东西,一点一点的蚕食着大海,把原本属于大海的范围变成陆地。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建筑垃圾导致的,在我目力所及范围内的海水,全都混浊如泥汤。
至于更远处,没有辽阔,没有蔚蓝,只有一条经常上新闻的跨海大桥横在大海之上。
不管新闻上这跨海大桥有多壮观多好看,但从我这角度看过去,它就像一条分割线,把我眼前这片海和真正的大海隔成了两部分。
外面的大海才是海,我眼前这片只是一潭与海无关的死水。
废土,末世,这就是这片死水给我的感觉。
“井哥!要实在想看海,兄弟给你租个游艇,咱上市南看真海去行不?快走吧,当心一会儿老妖精从水里出来抓你啦!”
已经走向荒草丛的蛋蛋远远喊了一句,吓了我一跳。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一滩巨型死水,转回身,跟着蛋蛋重新钻进了那条羊肠小道。
直到穿过草地,重新看到平安里,蛋蛋才长出一口气说:“我去,这植被真特么茂盛,往这里面扔百八十具尸体根本发现不了啊。”
我瞥着蛋蛋说:“谢谢啊,你这么一说,我在这儿住着更踏实了,肯定天天好梦。”
蛋蛋傻笑着说:“嘿嘿,井哥,走,咱找你那个中介去,这特么狗屁海景房啊?这不是摆明了坑你嘛?”
我说道:“唉,算了,人家跟我说的挺明白的,虽然描述的不是很准确吧,不过这价格,有啥可找的?往后我离这片死海远点就是了。”
蛋蛋摸着我的头说:“井哥,你可真是个好人…”
我打开蛋蛋的手,小声吐槽道:“怎么特么最近谁都这么说?”
“啥?”蛋蛋没听清我说了什么,我也懒得解释,随口转移话题道:“没事,那啥,晚上准备请我吃啥?出去吃还是在我家吃?”
“哟?你还有胆子在家请客?不怕乐姐宰了你啊?下馆子吧。”
“成,你做东你说了算…”
一边商量着,我俩一边走向公交站,坐公交车回了市区。
其实这会儿距离晚饭时间还早,不过蛋蛋无非就是想借着喝酒聊天罢了,几点开饭都行。
最主要的是不用我花钱,所以我就顺着他了。
从一家安静的酒吧喝到一家热火朝天的烧烤摊,夜渐深,在我又一次给乐乐发完信息,乐乐告诉我她还要一个小时就到家后,我在蛋蛋的嘲笑声中自罚三杯,结束饭局,坐公交回了平安里。
两个小时后,乐乐一进门,她那满身她从不许我沾染的烟酒气味就告诉我,她今天喝的不比我少。
回来没多大会儿,已经有些断片的乐乐就睡了过去,我躺在她旁边,听着她不知是梦话还是醉话的胡言乱语,一阵心塞,最终还是悄悄来到客厅,打了一宿地铺。
第二天一觉醒来,乐乐仿佛什么都不记得了,除了不停的埋怨我为什么不提醒她睡前卸妆外,别的啥都没说。
那位王总今天依旧要来接乐乐上班,所以我没等她,而是在她之前先自己出了门。
我上班得坐公交车,没小轿车快,得早走。
一路辗转到公司,一边听同事们客套的祝贺着我的乔迁之喜,一边商量着我其实昨天就和蛋蛋定好的烧炕日期,接着,便是一天的工作。
一忙起来,日子就显得无聊又平淡,每天我下班回到平安里时天都已经黑了,乐乐偶尔回来早了就抱着手机玩游戏,晚了就直接上床睡觉。
这时的我并没意识到,这种索然无味却安全的日子,以后我会多么怀念…
就这么平淡的过了没几天,很快就到了清明假期。
小长假一共三天,第一天就是清明节当天,乐乐出差的时间是这天中午,我和同事们定好的烧炕时间是这天晚上。
中午,我拖着巨大的行李箱,亲自把乐乐送上了王总的轿车,临别时和王总热情友好的道别,同时感谢他对乐乐的照顾有加。
王总人很随和,跟我聊天时笑得很欢畅,欢畅到我差点把牙咬碎才忍住没打他。
送走乐乐,我把蛋蛋约了出来,陪我买了一下午食材。
傍晚,同事们组团赶到,我在楼下接过这帮老奸巨猾的玩意儿合资给我买的烧炕礼物…一束鲜花,带着他们进了我租住的房子。
不管是出于客套还是真心,这帮同事都对我的房子好一顿夸,甚至有人提出,要是哪天公司不包住宿了,他们也想在这小区租一套。
参观完房子我们就开了席,边吃边喝边聊,时间不知不觉的流逝着。
“我天,都快12点了,咱准备撤吧?井哥也该休息了。”
夜足够深时,蛋蛋帮我下了逐客令。
男同事们都没把蛋蛋的话当回事,嘻嘻哈哈的刚要怼他,一个女同事忽然打着哈欠说道:“确实该解散了,少熬夜,老的慢…”
另一个女同事也跟了一句:“是啊,不早了,咱们再吵,邻居该上门了,井哥刚搬来,低调点好。”
其实这同事说的也是我今晚一直担心的,我这帮男同事说不上是太兴奋了还是别有用心,今天在我家说话时的嗓门都比平时要大许多,跟嚷一样。
这就导致我全程都有些紧张,生怕打扰到搬来许久却素未谋面的邻居们。
不过在饭局进行到后半段时,我这份担心里还多了一丝期待,我反倒期待能有个隔壁老王找上门来嫌我们吵,甚至再告诉我他家有个老婆正好怀孕需要静养什么的,那我就可以合情合理的结束这场我本就不喜欢的饭局了。
只可惜,一整个晚上都没有任何人来找过我们。
我这两个女同事都是单身,所以男同事们对她俩的话向来言听计从,她俩都发了话,于是饭局也顺利进入了收尾环节。
能吃的负责打扫盘子能喝的负责打扫瓶子,几分钟后,男同事们才各自起身,排队上厕所。
收拾完毕,我拿起门禁卡说道:“走了兄弟姐妹们,我送你们下去吧,这小区没门禁出不去。”
“哟,高档小区就是不一样哈。”仟韆仦哾
有同事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我没理会,直接打开了我家的防盗门。
“我去,什么味儿?起火了?”
门一打开,就有同事喊了一声,我也不由自主的皱了皱鼻子。
门外的气味真的是相当刺鼻,刚才在我家时又是烟又是酒的闻不出来,现在一打开门,这股气味立刻就清晰了起来。
突然出现的气味让我也恍惚了一下,不过当我顺着安全通道楼梯看到楼道窗外的闪烁火光时,我顿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今天是清明嘛,滨海城有清明夜晚在路口烧纸的习俗,这不就是烧纸的味儿嘛?
我发现的同时,有同事也提出了这一点。
大家都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不敢说素质多高,但基本的礼貌还是有的。
所以在确定了是怎么回事后,同事们立刻收起满脸的嘻嘻哈哈,说话时也都故意压低了声音。
下楼走出小区,果然,许多路口都有人在烧纸。
男同事们各自掏出手机开始叫网约车,两个女同事依偎在一起哈欠连天,我四下打量着周围情形。
小区附近的路灯很少,而且不知道设计路灯的人当初是怎么想的,这边仅有的那么几根稀稀拉拉的路灯全都装的巨高无比,目测至少有四五层楼那么高,这就导致灯光从灯泡里射出来穿越遥远的路途抵达地面时,已经所剩不多了。
所以即使有路灯,地面周遭也显得很昏暗,相比之下,还没那些燃烧着的火堆亮。
“我去,咋没人接单啊?”
有同事看着手机骂了声脏话。
“地方太偏了吧?没人愿意来。”
另一个同事说了一句。
我说道:“有可能,这里确实太偏了,要不咱往公交站那边走走?那边路宽,可能车多一些。”
“行吧。”
同事们都有些无奈,却也没其他办法,只好按我指的方向步行前往公交站。
我们是从我小区后门出来的,想去公交站,就要经过小区外围,绕到前门附近再继续向前走。
在经过小区外围时,我看着各个路口烧纸的陌生人,心里隐隐泛上一股怪怪的感觉,一直到走过我们小区,我终于忍不住站定脚步,回头看了过去。
同事们没注意到我,还在慢悠悠的朝前走,只有蛋蛋看到我站住就也跟着停了下来,小声冲我问道:“井哥,你看啥呢?”
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我小区周围说:“蛋蛋,是我的错觉吗?我咋感觉…这些人好像是在冲我小区烧纸?”
听我说完,蛋蛋也看了过去,一时皱起眉头没再说话。
其实虽然说是‘错觉’,但我心里的感觉还是很确定的。
以前住在市区时,也赶上过清明晚上外出,那时也看到过各个路口烧纸的人。
但那时那些人对路口的选择毫无规律,起码我看不出规律,但今天不一样。
今天这些烧纸的人选择的路口,都是靠近平安里小区的路口,而且他们在烧纸时也不像以前我见过的场景那样,冲着马路烧,而是都面对着平安里方向。
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