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第三幕 云雀之泪(1)
他们说,我们终将屈服
他们无法理解我为何爱你如斯
我说,在我每一寸记忆中
除你真挚的温存别无他物
——《TheySaySurrender》
二零一六年九月十七日,美国纽约州萨福克县,云雀别墅。
这栋修建于半山腰处的白色别墅在一九七九年十月被威廉·普林斯从一位麻瓜富商手中买下,在被施加了一系列的保护咒语后,成为了全岛最安全的巫师宅邸之一。别墅面向东南,依山傍海,昼夜被远处的海浪声所包围,有一种被整个世界遗忘的寂寥之感。
下午六点,神色紧张的人们正在这栋建于半山腰处的白色别墅进进出出。女仆总领海莲娜站在别墅门口,一名女仆回来向她复命:
“已经通知了菲利克斯少爷和莫嘉娜小姐。他们已经申请到了最快的门钥匙——”
海莲娜打断了她。
“尼古拉斯少爷呢?”
“我们暂时还没有联系上他……他的手机关机了。”
“那就继续联系,”海莲娜神色严肃,“他一定要回来。”
此时身处别墅的人都知道,那位久卧病榻的普林斯夫人怕是不行了。仆人们还能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手上的活计,这全要靠这位忠实可靠的海莲娜。
她是别墅里最早跟着普林斯夫妇的仆人,对这对夫妇的了解恐怕比他们的孩子还要深。但她的口风极严,旁人休想从她口中打探到任何消息。
一刻钟后,菲利克斯和莫嘉娜到了。菲利克斯还穿着圣芒戈医院的绿袍,脸色苍白的莫嘉娜则穿着霍格沃茨的黑袍。
菲利克斯一路上都在安慰身体抖个不停的莫嘉娜。他告诉她,母亲一定会没事的。她身边有最好的治疗师,一直以来都用着最好的药,她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菲利克斯在看到躺在床上的女人后噤声了。他再也说不出来任何安慰莫嘉娜的话了。他在医院里看过太多这样的病患了,那时候他都是怎么说的来着……节哀顺变?
不,一定还有什么别的话可以说,一定是这样……菲利克斯站在门口,不敢相信……那个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女人怎么可能是他美丽高傲的母亲呢?
菲利克斯从小就被家中的长辈寄予厚望。普林斯家的魔药技艺世代相传,菲利克斯在话还说不全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看药草画册了。自从在他身上发现了魔药方面的天赋后,父母就在他身上倾注了百分之两百的注意力。
他所不知道的是,那时候阿德赫拉已流产过一次,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在战争中声名受损的普林斯家迫切地需要一个有魔药天赋的孩子来继承家族数百年来积累下的一切。
菲利克斯记忆中的父亲和母亲从来都是严厉的,似乎无论他怎么做总是不能让他们完全满意。他后来才从被人嘴里知道,他的天赋还不及父亲当年的一半。
可他不明白,既然父亲有如此之高的天赋,为何要远离故土、让姑姑接手家族事务呢?菲利克斯甚至都没有见过他拿魔杖。
从小就受家族摆布的菲利克斯终于在二十一岁拿到药剂师资格后开始叛逆。这一切的导火索是他二零一零年随莫嘉娜回云雀别墅过圣诞节遇上的那名麻瓜女孩。她是别墅临时雇来的女仆。菲利克斯认为他真的爱上她了,甚至向父母提出要和她结婚。可悉心栽培菲利克斯的威廉怎么能允许自己的儿子娶一名连魔法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麻瓜呢?
菲利克斯出生后没多久尼古拉斯就去了霍格沃茨,他成了家中唯一的孩子。他潜意识里总以为无论他在外面如何胡闹,他们都会包容他、宽恕他。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这并不是永远。
在菲利克斯愣在门口的时候,莫嘉娜已经走了进去。威廉坐在床边给他的妻子擦脸,对她轻声说:
“安迪,他们回来了。”
阿德赫拉闻声慢慢睁开了眼睛,和莫嘉娜梦到的一样……其实这就是一个梦对不对?一个醒来就能破除的噩梦……
“妈妈。”莫嘉娜听到自己说。她跪在床边,竭尽全力让泪水不要落下来。
“莫嘉娜,我的女儿,”阿德赫拉看着她,脸上带着渴望的温柔神情,“我真的很抱歉,不能再继续陪着你了。”
泪水模糊了莫嘉娜的眼睛。她不断地摇头,不想让妈妈继续说下去了……她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让她省省力气吧……她张开嘴,可嗓子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多么希望,你永远也用不着长大。”阿德赫拉说道。
莫嘉娜再也忍不住了,攥住她的手,额头轻轻靠上去,无声地流泪。她似乎感觉到,妈妈摸了摸她的脑袋,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菲利克斯……”她又叫了儿子的名字。菲利克斯脸色煞白地走过去,觉得四肢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跪在了莫嘉娜身旁。
“我知道你这几年一直在怨恨你的父亲……”
菲利克斯的眼睛红红的,看上去快要哭了。
“早就过去了。您知道,我的前女友有足足一打呢。”他笑着说,眼泪却顺着笑起的脸颊流下来。
他们的母亲轻轻摇了摇头。
“我知道,那不一样的,”阿德赫拉微笑道,“你那次动了真心。”
菲利克斯像是一个终于得到父母理解的倔强的孩子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
“不要怪你的父亲,如果你……算了,如果你以后还记着她,就去找她吧。不要留下遗憾。”
菲利克斯点了点头。两个孩子哭做一团。阿德赫拉轻叹了一口气,将头吃力地转向床另一侧的丈夫。
他们凝视着对方,似乎无需言语,便能将对方的心握在手中。
“你后悔吗?“
莫嘉娜听见她的母亲突然这样问道。可是,后悔什么呢?
威廉如一尊雕塑那样沉默着,没有回答。
阿德赫拉却慢慢地笑了,像个孩子似的。
“至少,我不后悔遇到了你……说点什么吧,我最亲爱的威利。”她请求道。
“我最后悔的是,”威廉声音嘶哑地说,“没有给你一场婚礼。”
一九八一年十一月七日,威廉·普林斯的二十八岁生日。在那一天,他的未婚妻阿德赫拉只身去魔法部的□□室探望他,给他带去了一纸婚书,半是请求半是逼迫地让他在那上面签了字。没有亲人的祝福,没有洁白的婚纱,没有神圣的誓言,有的只是一个光线昏暗的房间、一个身陷囹圄的男人和一个声名扫地的女人。在接下来的一百八十四天中,她以妻子的身份在外为他四处奔走。
“至少,我们还有一场不错的订婚仪式,足以弥补所有的遗憾啦。”她怀念地说。
那是一九七六年八月七日的普林斯庄园,二十二岁的威廉·普林斯和十五岁的阿德赫拉·布莱克在英国大半个纯血圈子的见证下交换戒指、结下婚约。那时候的威廉还是人人称赞的青年才俊,那时候的阿德赫拉还是人人羡慕的名门闺秀。
一晃眼,已是半生。
“我那时候是个骄傲的傻小子,”威廉微微自嘲道,“我真想把当时的自己一巴掌扇醒。”
“我那时候……”阿德赫拉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莫嘉娜和菲利克斯立刻紧张地扑上去,她却对他们摆摆手,“算啦,都过去了。”她总结道。
威廉没有接话。
“尼古拉斯呢?”阿德赫拉轻轻地问,房间里的空气一下子降了好几度。
“他就快来了,”莫嘉娜急忙说,手攥紧了被子,“他一定会来的!”她坚持道。
一阵沉默。
“我知道,他怨恨我。”阿德赫拉吃力地说,抓紧了丈夫的手。
与此同时,英国伦敦,凌晨十二点。
一场激烈的床事刚刚结束。穿着浴袍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抽着烟,身旁坐着一位腰细腿长的金发美人。
“你真的该走了,”女人提醒道,又瞄了一眼被他扔在地上的手机,“去吧。”她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道。
尼古拉斯·普林斯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从来都不喜欢我,”他用冷静克制的语气说,“她一开始喜欢我的哥哥阿尔伯特,后来喜欢我的弟弟菲利克斯。她的眼睛从来都没有落到过我身上,她从来都没有看到过我的痛苦。”
一向沉默寡言的尼古拉斯像是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她从小就偏心我的哥哥阿尔伯特。阿尔伯特……他长得很像我的父亲,又是个病秧子。我们上小学的时候,学校里的小孩都嘲笑他。我还为他和别人打过架呢。那天晚上,她亲自烤了阿尔伯特最爱吃的树莓蛋糕,给他切了一大块。”
“可阿尔伯特切了一块更大的给我。那时候我想,算了吧。谁让她是我们的母亲呢。我是个男人,我不在乎。”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如果阿尔伯特能活下来的话,事情真的会不一样吧。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阿尔伯特不小心掉到了水里……我的母亲冲我大吼……我被吓坏了。从那天开始,她再也没对我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