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2 章 执子之手
是摔碎的,还是……云舒未及细思,对面谢景起身,冷冷道:“喝完了,多谢陛下赏赐的茶!”
俯身捡起调羹,后退两步,“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沈月霜也清醒过来,赶紧跟上她的脚步,垂手躬身侍立在一旁。
气氛又恢复成泾渭分明的君臣主奴,
云舒也不在意,笑着吩咐道:“将这里收拾一下,再将书架丁字柜第三层的两本书给朕拿过来。另外准备笔墨。”
两人转身忙碌起来。沈月霜在书桌前摆开笔墨纸砚,而谢景去找书。
《扬南郡风物行》,看着书名,谢景心神微动,这本书她知道,是一本前朝大儒写的游记,描述游历扬南郡的种种经历。
这个冒牌货是扬南郡的人?或者跟这本书的主人有关系?
谢景将书递过去,状似无意地问道:“陛下可要《素心斋记》?”是同一个作者的诗词合集,比这本游记有名多了。
“不必了,朕只是觉得这本书有意思。”云舒当然不会去看那些枯燥的诗词文章。
谢景不再试探,退到了旁边。
看了片刻的书,云舒起身到了桌边,开始练字。
这是她穿越以来最痛恨的工作了,毛笔字什么的,身为一个现代人怎么可能会啊!
每到这个时候,云舒就恨,为什么原主不是个文盲!!!
作为一个童年是流浪儿,少年被歧视被打压,之后投奔战场的武夫来说,不是文盲简直不像话!你对得起凄惨的童年吗?
站在旁边的谢景突然打了个喷嚏。
云舒摆开宣纸,一边练字,满心怨念。
偏偏原主是个狼人,返京之后发现自己文不成武不就,并没有自暴自弃当纨绔,反而拿出十倍百倍的劲头儿,将所有落下的功课一样样补了回去。读书练字的习惯哪怕在最危险的战场上,也从不懈怠。
谢景悄悄揉了揉鼻子,偏头偷看云舒写字。
只看了两眼,她就觉得眼睛要瞎,这是什么狗爬一样的东西?!江图南夏德胜他们一定是都背叛了自己,不然不可能瞎成这样吧!
云舒看着字帖上的成果,也不太满意。
穿越过来之后,还承担着批阅奏折这样的重任。幸而原主刚刚当上皇帝,新皇朝,新规矩,云舒将奏折的批阅方式简化为对勾画圈为主,又重点练习了准、否、另议这几个字,才勉强应付了过去。
原主的字不仅工整,还带着一种凌厉的气势。云舒练习了这么多天,进度有限。
这个冒牌货在模仿自己的笔迹,谢景很快发现了,又陷入迷惑。
笔迹这种东西不是应该一开始就先练习好吗?假冒皇帝这种惊天动地的阴谋,谢景无法想象会出现这种纰漏来。
练完了几张字帖,云舒卷起来直接扔到了旁边的茶炉子里,火苗吞噬纸张,不留痕迹。
沈月霜看得诧异,她并没有看清楚云舒写的内容,只以为皇帝写了什么朝政机密,不想泄露,自然也不敢多问。
谢景却知道他是不想留下痕迹。看来这乾元殿也并不全是冒牌货的人,否则何必如此谨慎呢。她垂下视线。
在东书房蹉跎了一个下午,云舒去用晚膳了,临走之前,还体贴地向两人叮嘱一句,“朕今晚不过来了,你们早些歇息吧。”
送走了皇帝,沈月霜大大松了一口气。
只觉得这一天的工作无比充实又处处新奇。
原来给皇帝当女官是这样有意思的活儿,皇帝比预料中的还要温柔可亲。
记得前两年在信王府的赏花宴上,也曾经远远看到过一次楚王殿下,惊艳于少年权臣的俊美冷酷,也畏惧于那肃杀凛冽的气度,谁能想象,私下相处起来,竟然是这般春风化雨的态度。
比起意外,更多的是一种隐秘的欢喜,皇帝这样温柔的一面,自己是极少数的能见到的女子了吧?
“传言真的不能相信啊。”走在回去的路上,沈月霜忍不住笑起来,小声道,“陛下真是个好人,风趣又体贴。”
转头却看到谢景冷若冰霜的脸庞,赶紧低下头。
“只是一杯茶水,就觉得是个好人了吗?”谢景语调讽刺。
“不是,我就是觉得……”沈月霜捏着裙角,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她能感觉到,皇帝是真的态度亲切,毫无作伪,毕竟人家也用不着跟她们两个小宫女费心思演戏啊。
说句不好听的,她们的存在价值,与书房里的一本书没有什么不同,想要玩赏还是撕毁,全在那人一念之间。
他这样温柔诚挚的态度,应该是为了易姐姐吧。沈月霜又悄悄转头,看了一眼。
夕阳下,白皙的肌肤透着珍珠般柔润的光泽,宛如无暇的仙人。
要是我也这般天资绝色就好了。她悄悄想着。
***
这天晚上,谢景躺在床上,没有盖被褥,修长的腿闲闲搭在另一个膝盖上,两手交叠放在头底下。
明亮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
喜欢用这样放松的姿势思考问题,以前躺在边关厚重的城墙上,或者塞北辽阔的草原上,冰冷的月光照耀着四周,虫儿低低的鸣叫传来,都让人思绪澄澈冷静。
然而此时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凝望着明净的月光,谢景心中却一片茫然。
来到了皇帝身边,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解开这个局。几天的观察下来,乾元殿的人,仿佛人人都有嫌疑,却又人人都好似正常。从头到尾那冒牌货都没有跟任何人私下联系。也许是自己跟随的时间不够长,毕竟只能白天服侍……
谢景心神触动,干脆坐了起来。不如趁夜去乾元殿看看。
说干就干,她立刻换了一身颜色暗淡的衣裳,确认沈月霜已经睡着,闪身离开了住处。
穿过小花园,看着乾元殿内闪烁的灯光,正盘算着该怎么避开巡逻侍卫悄悄靠近。突然一个意外的身影从远处闪过。
那身影无比熟悉,让谢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竟然这么好运,第一次行动,就撞见了这冒牌货的秘密!
没错,那鬼鬼祟祟从乾元殿跑出来的人,就是皇帝。
自己穿越过来,这个金手指还有吗?
云舒回想书里头的描述,悄悄地将注意力集中在眼睛上,闭上又睁开。
反复尝试了好几次,在第四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原本站在大殿中的人一个个都变成了人形火炬,头顶上五色光耀直冲云霄,灿烂耀眼,那效果仿佛骤然点亮上百个大号的灯泡,闪瞎狗眼。
云舒被刺激地一分神,异象立刻不见了。
压不住满心雀跃,金手指还在!这让他对自己的未来多了一线希望。
记得书里头说过,人的气运分为五色,普通人大都是灰色的,庸庸碌碌一生。稍高等级的是青色,已经是人才级别的了,很多将领,官员,或者出众的工匠都有青云之气。更高一等的是赤色,这等的多半是朝廷大员,权重一方,或者当世大儒,著书立说,或者工匠中开宗立派,革新技术的大能。再往上的是紫色,这种多半是累世传承的公侯之家继承人,生来就是一帆风顺,执掌权柄,才有这种贵气。而再往上,就是代表皇族的金色了,这是龙气,普通人当然不会具备。
人的气运不是固定的,很多先天气运浓重的人,长年被压制,气运会慢慢消耗掉。相反的,如果提拔重用,身居高位,气运也会逐渐增强。而身为主君,麾下臣子气运强盛,也能辅佐主君气运更胜,一帆风顺,腾云化龙。
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云舒再次使用金手指,观察着殿内众臣。
这次有了准备,他眯着眼睛。
刚才看到的江图南气运好旺盛,赤红地宛如一块红宝石。而冯源道不愧三朝元老,紫气笼罩。
左列那个头顶上大臣头顶赤红的云彩中闪烁着金光,这说明他有皇室血统,嗯,前朝的皇室也算皇室。不过好像不太稳啊,红色云团有逸散之象,诡异的是顶上还有一重乌黑的阴云,压迫下来。
好像有这种情况的大臣还有好几个,这黑云是什么?
云舒正纳闷着,就见到十几名侍卫冲入大殿,在江图南的指挥下,冲那几个乌云罩顶的大臣冲过去。
云舒恍然大悟,原来黑云是这个的意思。
几个大臣被抓捕的时候,无一例外,头顶气运都开始溃散,最终金红云朵彻底消散,笼罩头顶的变成浓重的乌云。
这些官员正是之前勾结叛军的主谋,如今被江图南揭穿,锒铛下狱。正好让云舒现场观摩了一番气运的急剧变化。
人被士兵拖了下去,有的还冲着御座破口大骂:“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我等死后也要化为厉鬼,将你这谋朝篡位的恶贼诛灭!”
还有的冲着满朝文武叫嚷:“尔等世受皇恩,不思回报,却在这恶贼脚下苟且偷生,对得起大梁历代先皇吗?”
朝堂上大都是旧梁的遗臣,听闻唾骂,大都低着头,恍如泥胎木塑。
云舒面无表情地坐在御座上。历次改朝换代,都少不了这种场面。其实他个人觉得这些人说的挺有道理的,呃,好像原主也是这样认为的。
脑海中不仅回想起原书大结局之前的那一章。
大梁皇帝驾崩的第二天,男主召集文武百官共同议事。
这种朝议,原本应该商议皇帝的葬仪和下一任继承人。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宦官取出先帝遗诏,当庭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命,归于五行,国不可一日无君,子嗣尽皆碌碌之辈,难当大局,唯楚王人品贵重,才华卓绝,十年来匡扶社稷,功在千秋,今将国祚传承于楚王,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满朝文武除了男主的心腹之外,都瞠目结舌,虽然谢景挟天子令诸侯,横行霸道,人人都在担心他要篡位,但也没想过会这么快。
大多数人都以为,他会先立个小皇帝当傀儡,至少再经营朝政十年八年,将整个朝廷彻底掌控,之后再逼迫小皇帝禅位给他。
如今竟然老皇帝刚死,就迫不及待篡位登基了。
唯有谢景本人气定神闲,冲着空荡荡的御座一躬身,“臣领旨谢恩。”
然后从宦官手中接过圣旨,步履缓慢而坚定地沿着台阶登上,转身坐到了御座上。
一切简单明了,三言两语间完成了整个庞大帝国的交接。
群臣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历朝历代,礼崩乐坏到了极致,权臣篡位,按照惯例,禅让的旨意也应该三拒三请,才能成礼。这谢景小儿凭着一纸伪造的诏书,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坐上去了?
立时就有忠心旧梁的臣子大怒,跳出来指着御座上的谢景破口大骂“乱臣贼子”“沐猴而冠”“无耻至极”什么的。
还有老臣跪地痛哭流涕,哀悼先帝刚刚驾崩,就有这等恶贼逼凌宗室,僭越皇位。
一时间朝堂上乱成一团,宛如菜市场。
谢景冷淡的目光扫过,威压四处。
然后言简意赅吐出一句话:“不服者,一概斩杀。”
清冷的语调宛如寒玉冰晶,霎时冻结了整个大殿,哭声骂声为之一颤。
紧接着数百名侍卫冲入大殿,将痛骂哭泣最激烈的朝臣拖了下去。
当时的场面可比现在这小打小闹热烈多了,被拖出去的朝臣足有三四十人,都是重臣。
片刻之后,一队侍卫鱼贯而入,人人手中捧着托盘,托盘中是刚刚斩下的首级。
透过敞开的殿门,可见众多的无头尸体横倒在门前,鲜血沿着白玉阶梯蜿蜒而下,勾勒出触目惊心的纹路。
都没有拖去刑场,就在殿外执行了?这个屠夫!人人心中颤栗。有些没见过血的文臣更是面色惨白,两股颤颤。
这议政大殿自建成以来,便是天下权利的中枢,从未经过这般赤、裸裸的血腥杀戮。
谢景立在御座之前,居高临下俯瞰众臣,缓缓开口。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朕承天命,继大统,是天经地义。”
“只是世间伦理纲常,一人死,有妻儿殉之,一族灭,有故旧殉之,一城破,有百姓殉之,而如今一朝灭,焉可无殉者?”
“殉国而死,这些人都是忠贞之士。朕崇之、敬之。”
指着盘子中的“忠臣烈士”,谢景脸上难得浮现一丝笑意,却更显肃杀凛冽。
“尔等放心,朕非无道昏君,若要殉国,朕全了你们的心意,毒酒白绫,或者斧钺刀剑,可任选其一,必定保得从容体面,之后朕还会命史官修撰典籍,将汝等的贞烈之举传遍天下,流芳百世。”
“现在,还有谁要殉?可以出列。”
语调平淡漠然,仿佛在询问满朝文武喜欢吃萝卜还是青菜。
殿中诸人齐齐打了个寒颤。就连江图南这等心腹重臣,都觉内心凛然。
自古权臣篡位,未曾有这般坦然自若的。
整个大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殿中侍卫高举的黑漆圆盘上,数十枚首级中有些还未曾合眼,血迹从断裂的脖颈溢出,沿着圆盘边沿儿,落在灿烂的金砖地面上。
水滴的声音反复如一道道鞭子抽打在众人的心田上,所有人仿佛被冻住了,身形僵硬,无法动弹。
唯有高台上那一人,俯瞰众生,目光冰冷。
终于,冯源道作为当朝宰相,膝盖一软,跪了下去。众臣纷纷效仿,很快,在他面前,再也没有一个站着的人了。
十年生死拼搏,他终于走到了人生的最巅峰。
……
回想起原书中描述的男主那冷酷霸道的范儿,云舒还觉得挺苏的。
如今看着自己面前这一番鬼哭狼嚎的闹腾,七八名勾结叛贼的犯罪嫌疑人被往外拖着,有的破口大骂,还有的呼叫喊冤。
其中那位络腮胡子的老兄,声音尤其嘹亮。
“陛下,臣冤枉啊,臣虽然跟那狗贼是儿女亲家,但这几日来往不过是商议儿女亲事……”
他一边哭喊着,一边扑倒在地,赖皮狗一般满地打滚。看他满身甲胄,还是个武将。
几名捉拿他的侍卫也没料到会有这种不体面的举动,一时竟然被他挣脱了。
这络腮胡子在地上滚了一个圈,突然蹦了起来。手中锐芒一闪,整个人化作一道利箭,冲着高台的云舒直扑过来。
他距离御座不远,速度又快如闪电。
一时间侍卫防备不及,竟然被他杀到了云舒面前。
云舒吓了一跳,眼睁睁看着利刃逼近喉咙,想要起身躲避,却已经来不及了。
大殿之上顿时人人愕然,包括江图南都愣住了。
御座周围根本没有几个侍卫,因为皇帝不需要侍卫,天下人皆知,楚王殿下是当世无双的武道高手,万夫莫敌。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这万夫莫敌的高手如今面对刺客,面露惊惧,身体僵硬。
甚至连刺客本人都没料到。眼看着手中短剑逼近目标,他心中狂喜,虽然不明白这逆贼为什么不躲,也许是大梁历代祖宗庇佑吧。
江图南小心看着云舒的表情,作为陪伴多年的战友,他很清楚,在主君亲情的寄托里,谢晟母子占据着一个非常特殊的位置。
其实他完全白操心,云舒对这两母子没有任何感情,而且从道义上来讲,这两人虽然帮助过少年时候的谢景,在掌权之后的回报也绝对仁至义尽了。若真是通王谋划了下毒之事,他绝不会心慈手软的。
看到云舒表情不变,江图南继续道:“另外臣还查到了一件事,牵扯通王。”
“何事?”
“最近京城发生了数起女子失踪案件。因为失踪的非是良家,衙门也没有太重视。”
云舒蹙眉,“是贱籍女子吗?”
江图南摇摇头,“娼妓之流也是有青楼挂靠的,失踪了老鸨肯定要闹起来,派人追查。”
“这次失踪的,都是北狄的俘虏女子,而且多为皇族直系,或者原本地位尊崇的夫人。”
云舒惊讶了。
原主谢景南征北战,功勋赫赫,北狄在三年前被其灭了国,其皇族宗室都被俘虏来了京城。他没有将俘虏女子分赐属下或者充作军妓的习惯,这些人都被划定了一个专门的坊市安置,做活谋生。因为语言不通,生活封闭,与外界的交流极少。
按照江图南的说法,最近陆续有几十个女子失踪。
多数是年轻女子,却也有几位中年妇人。因为北狄人受不了劳作的苦日子,几年间陆续有外逃的,所以一开始也没人注意,直到最近数量越来越多,才报到府衙去。
江图南安排密探追查,本来以为是哪个黑道帮派掳掠女子贩卖的,结果一来二去竟然查到了通王府头上。
“你是说谢晟他暗中掳掠北狄的皇族之女。”云舒满脸疑惑。
他疑惑的不是谢晟胆敢干出这种事,之前见面,他已经充分认识到这个庶弟的纨绔本性。而是疑惑以谢晟如今的权势,想要纳几个北狄俘虏为侍妾,用得着这种手段吗?
因为母亲之死,男主深恨北狄,那些俘虏大多过得贫苦不堪,往日的公主郡主也都要日夜做活,很多人巴不得给人做妾。
这几年里,也有不少京中权贵收纳北狄的亡国之女为侍妾奴婢的。
“臣也纳闷,所以又暗中查了一下那些女子的下落,却发现,自入通王府之后,这些女子都诡异地消失无踪了。”江图南面色沉重。
云舒立时警惕起来,她记得之前历史上,某个朝代的一位王爷,后宅就是荒淫无道的地狱,多年来买入府中的女子数以百计,却从未出来过。直到某天大雨冲垮了院墙,露出森森白骨,才暴露出这桩丑陋的恶行。倘若谢晟也是这等淫邪之人,云舒绝不会轻饶了他。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朕要知道真相。另外,”云舒顿了顿,继续道,“朕今日去通王府,凑巧也得知了一个秘密。崇善太妃应该有一件事情隐瞒着朕,此时极有可能关系朕的母后,交你一并详查。”
“陛下如何得知?”江图南诧异地仰头望着云舒。皇帝这番话没头没尾的。
云舒垂下视线,“只是朕凑巧得知,你不必多问,只要照这个方向调查就好。”
他相信江图南的能力,绝对会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江图南低头领命,很快退了下去。
四周寂静下来,云舒望着空旷的大殿,重重叹了一口气。
江图南是借助这件事,试探谢晟,也未尝没有借助谢晟,试探自己的意思。
关于到底能不能行这个问题。江图南是绝不会,也不敢亲口询问的。但是他们会用各种法子旁敲侧击,毕竟这是关系皇统传承的大事。
天知道,他不是不想恢复内力,关键是他对武功招式一窍不通,就算真恢复了内力,怎么使用?拿着兵器胡乱舞动吗?
头疼!
***
通王府内,送走了皇帝,谢晟匆匆去了后院。
他没有带任何侍从,独自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子。时值深秋,这四周的树木依然葱翠,衬得白墙青瓦的院落格外清雅。
谢晟刚走到门前,黑木门就被人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童,稽首道:“王爷来了,真人命小的前来迎接。”
谢晟点点头,匆匆进了院内。
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正坐在院中一处花树之下,他穿着一身道袍,烹茶自饮,气度淡然,宛如仙人。
谢晟眼睛露出亮光,走到近前,毕恭毕敬拱手道:“真人。”
这位紫虚真人是他的门客,一年多年前来到他门下,本以为只是个江湖术士,接触之后,却发现是位真正有神通的大能之士。卜算天机,谋划策略,无不精准,仙人一般。只看这小院儿周围葱翠的树木,自从他住进了这个地方,就好像有仙气加成,整个儿透出勃勃生机。
而且此人学究天人,从阴阳五行到时政大事,无不通晓,更兼教导了自己那个神秘的阴阳调和之术,增添气运,简直妙不可言。
“王爷之前见过皇帝,感觉如何?”紫虚真人气定神闲地笑问。
谢晟露出阴损的笑容:“全仗真人教导的妙方,我那位皇兄,只怕是真的不太行了。连观赏《熙陵幸小周后》这等绝品,都无反应。”
“王爷不可掉以轻心,那药材送入也不过数月时间,皇帝功体刚烈,影响只怕有限,除非他原本就先天不足。”
谢晟嘿嘿两声,“真人有所不知,我这位皇兄,说不定还真是先天不足。之前安插的人回报,宫内那几个美人,包括跟随他最久的文昭仪,我皇兄只怕都未曾近身。”
“竟有此事?”紫虚真人诧异。谢景外貌真看不出有阳虚之患。
“原本我也不信的,就算贤妃有旧怨,贵妃年龄小,那文昭仪和德、淑二妃可都是千娇百媚的美人……”谢晟滔滔不绝说着,满心龌龊念头。
没有碰过正好,将来等自己坐上了那个位置,可不都便宜了自己。这么想着,谢晟越发得意,《熙陵幸小周后》那幅画中的主人,当年不也是取代了兄长,成就一代帝王霸业吗?
可见自己才是真正的天选之子。
紫虚真人眸中闪过一道锐芒:“大事未成,王爷不觉得高兴得太早了?”
谢晟猛地惊醒,赶紧躬身道:“真人教训的是,是我太轻浮了。”
见他受教,紫虚真人才微微颔首,“王爷切记,此等逆天改命之事,不容分毫疏忽,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等到大事成功之后,再高兴也不迟。”
“真人教训,我谨记在心。”谢晟连连点头,又满怀感激地道,“等大事成功的一日,登上皇位,必定不忘真人的恩德,以国师之位为酬,真人出身的通圣观也要定为国教。”
“贫道就先谢过王爷了。”紫虚真人一派淡然地点点头,又问道,“王爷这些天使用阴阳调和之术,感觉如何。”
“正要向真人请教此事。”谢晟迫不及待说了起来。
之前紫虚真人指点了他一门阴阳调和的内功心法,与女子行房的时候,能采补其气运,血脉越贵,成效越显著。
气运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本来他也并不完全相信,只是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尝试了几次。结果发现效果简直玄妙地不可思议。
他是看不见自己的气运,却能感觉出,自己日常办事,无论干什么,都运气好了起来。从小处说,以前一杯茶水跌倒地上,多半会溅湿衣裳和鞋子,现在落到地上,杯子口都是朝着别人的。更不要说日常与人交往,暗中布局谋划了。
确定了这阴阳调和的法门有效,他大为振奋。只可惜这世上女子有大气运的极少,而且多是豪门贵女。他再风流好色,正妃侧妃加起来也就那么几个位置,肯定不够用。好在京城还有那帮北狄的宗室贵女,虽然是亡国之女,却还有残留的龙气在身。他暗中命人掳掠来,尝试了几次,果然妙用无穷。
“真人教授法门,真是神通广大。想不到这世上真有气运存在。”
“自然,古人云,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气运到了,便是一头猪,也能飞起来。”说到最后一句,紫虚真人目光落在谢晟身上,微带讽刺。
谢晟全无察觉,听得连连点头。
转念又想起这次来的目的,连忙道:“只是真人,这些北狄女子掳掠多了,难免引人注目,听闻刑部已经着手调查这个案子了。”
“既然如此,王爷可暂停了此事。”紫虚真人无所谓地道。
“可是……”谢晟犹豫,已经尝到了的甜头,哪舍得放弃。
紫虚真人笑道:“这等旁门功夫只是小道,王爷从中得到好处也有限。之前贫道所说的那件事,才是最有用的。一旦完成,到时候万民气运在身,如汪洋大海汇聚,这些女人身上的功夫,不过是萤火米粒儿罢了。”
谢晟这才点点头,“一切都听真人的安排。”别院那些掳掠来的北狄女人,只能全部灭口了,想想真有些舍不得,那阴阳调和的法门极是神奇,不仅能采补气运,过程更加妙不可言,如登极乐仙境。他内宅也有不少美人,论姿色远超那些北狄的蛮夷女子,如今尝试起来,却味同嚼蜡。
而且对内宅有名分的女子,是不能使用这法门的,之前紫虚真人已经警告过,正式迎娶的女人,与自己等同一体,若是气运溃散败坏,将会影响到自己这个夫君。
紫虚真人看他恋恋不舍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施施然开了口,“其实那些北狄女子因为亡国,气运衰败,龙凤之气已经降至最低,取之也有限。倒是贫道今日看到一名女子,气运之盛,世间少有。”
谢晟愣住了,“真人见到了谁?”这道士这几日就没出过王府,难不成是见了哪个侍女?
“是今日皇帝车架抵达之时,贫道曾在暗处一观,其中有一名跟随在车驾之后的宫女,我观其面向,风华内敛,有雏凤之资。”
紫虚真人从容说道。他虽然没有气运之眼,能直接看到人的气运,但道法精湛,尤擅相面之术。
“人的命格天生,实不相瞒,在下这几十年间行走天下,所见女子,无一人能与其相提并论,此等极贵的面相,只怕四妃都不及,若假以时日,被皇帝临幸,必能青云直上,极有可能问鼎后位,母仪天下。”
谢晟听得两眼发光,竟然有此等尤物,如今还只是个宫女,“是哪一位?我这就去向皇兄讨要。”
云舒点头:“朕也是这般认为的。”
探讨了几句案情,话题很快转到了皇帝的病情上来。
“陛下所中之毒已经查明,能否对症下药,尽快解毒?”江图南询问史太医。
对皇帝的功体,几位臣子都非常焦急。原主纵横天下,其中最大的凭仗之一就是绝世武功了。
这些天,云舒私底下也翻阅过原主秘藏的武功典籍和笔记,多次试着调动内息,还请戴元策帮忙了好几次,都无法成功。
“陛下体内的毒素,已经基本清除干净了。”史太医摸着胡子,犹豫道:“不过这两种药物,是有些特殊。若要真正解毒,也许不能用普通法子。”
“又说清除干净了,又说真正解毒?史大人前言不搭后语啊。”江图南笑着指出。
史太医苦笑:“实在因为情况太特殊。”
“怎么个特殊?”云舒追问道。
史太医犹豫道:“陛下容禀,其实无尘木和穿心莲这两样寒毒之物,普通人服用,并不会致命。”
云舒一怔:“什么意思?”
“无尘木、穿心莲两味药物虽然是极寒,却并不致命,两样药材与醒酒汤药一并熬煮,服用者一般会……”史太医犹豫。
“到底会怎么样?”云舒着急地问道。
史太医一咬牙,道:“会让服用者**减退,长期服用甚至导致不举。”
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他干脆一口气说了下去:“若臣推测无误,下药之人未必是想要陛下性命,只是想要陛下无**之力。偏偏陛下功体特殊,走极阳路线,又恰好在药力发散的时候行功……”
皇帝的功体属阳,所以向来都是清晨练功,那天也不知道是怎么突发奇想,大半夜不睡觉修炼武功,才机缘巧合之下,走火入魔。
云舒傻眼了,眼前史太医不仅医术高明,而且也是内外兼修的武功高手,他的推测应该不会有问题。竟然是要他阳w的药物,下毒之人图啥呢?
江图南也变了脸色:“什么人如此阴毒?”
云舒瞪了他一眼,之前听闻朕被人下毒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义愤填膺来着。
江图南又着急地问道:“可有破解之法?”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关系你的毕生性、福呢。云舒暗暗吐槽。
“这个……陛下功体纯阳,再用大热的药物,反而内火燥热,所谓堵不如疏,不如用个旁门的法子。”眼看着皇帝和江尚书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史太医难得有点儿脸红。
抚摸着长长的胡子,定了定神,老太医开口道:“那个,自古以来,道家就有合籍双修,阴阳调和一说,陛下功体纯阳,只要寻一位体质阴寒,或者功体属寒之人……”然后就是一大堆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