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刻,万岁正趴在万爸养王八的盒子前，平时除了吃就会睡觉的王八悬着两个前腿，只用一双后腿站在盒子下面的一块布景石头上,与万岁对视。
“原来你就是藏在我家的第六个鬼。”万万岁扳着小脸,认真地打量着站得笔直笔直的王八。
天灵灵能感应到她家有多少个鬼,却不能具体定位到她们在哪里，她大概也没想到，有一个鬼竟然住在她爸爸养的王八里。
事实上,情况比万万岁想的要复杂很多,王八鬼是一只很老的鬼，因为在人间呆得太久，魂体不稳,不得不东躲西藏，和一只王八抢壳子也不是他的本意,而且这王八也是活了很久的王八,轻易不肯把壳子借给他,大多数时间王八还是王八，之前万万岁把盒子打开，放恺撒到里面借住的时候,王八鬼很努力地想要抢到王八壳子跟万岁说话,但都没有做到。
今天能抢到王八壳子和万岁对上话，还多亏了昨天那只蝙蝠，把王八丑得难受虚弱,主动把壳子让给他，自己静静去了。
“你想知道你妈妈今天为什么哭么？”王八伸出一只前爪按在盒子透明墙壁上，语气很是深沉。
“你知道？”万万岁皱起小眉头，也很深沉。
王八龟也没绕弯子,很直接地告诉万岁答案：“你妈妈会哭有很多原因，她最近的工作有些不顺利，给同事顶了锅，被上司扣了奖金，前两天走路的时候小脚趾撞到了茶几，喝酸奶的时候盖子撕破了，想吃的牛肉饼排到她的时候正好卖没了……”这些都是他悄悄听到或看到的。
万万岁小脸越听越凝重，在她上幼儿园的时候，妈妈竟然受了这么多委屈。
她什么都没跟她说过，也没有表现出来。
甚至还笑嘻嘻地给她做万圣节的服装。
万万岁很自责，觉得她没有保护好万妈，也不够细心。
她暗暗决定，以后只要看到万妈，她就守护在她身边，不让茶几撞到她，替她撕酸奶的盖子！
“最关键的是，季晨她……”王八鬼感觉自己说错了什么，顿了一下，纠正过来，“你曾外婆她不愿意让你妈妈给她过生日，还说了她一顿。”
万万岁皱起小眉头，凸起的小肚子都能显出她浓浓的不解：“曾外婆为什么不愿意妈妈给她过生日？是因为她害怕长大么？”
万万岁严肃又稚嫩的话语让王八鬼露出一些笑意，不过整体看起来还是很肃穆的：“你的曾外婆那么勇敢，怎么会怕长大？在你曾外婆那个年代，可怕的事情比现在多多了，你曾外婆照样什么都不怕，一个人把你外婆拉扯大，这才有了你。”
王八鬼放在透明墙壁上的前爪动了动，像是在摸万岁的头发：“她怕的是，她年纪越来越大，离离开你们的那天越来越近。死亡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在大家印象里，老人对死亡应该看得很开了，但不是每个老人都能看得那么开，至少你曾外婆就会想很多，她自己接受不了，也怕你们接受不了，所以她故意把你们推开，让你们觉得她没那么好怀念的，这样就算有一天她真的不在了，也会和她在的时候一样，你们还是会开开心心的，不会为她难过。”
王八鬼说得有些深奥，万万岁努力想听懂，但还是没办法全部明白，不过她抓到了一个重点——她的曾外婆是故意不跟她们玩的，因为她怕有一天她没办法和她们玩的时候，她们会想她，会伤心，会像妈妈今天一样把脑袋里的水从眼睛倒出来。
万万岁不知道别人能不能理解她的曾外婆，但她可以。
搬家之前，和以前的好朋友分别是万岁那段时间最难过的事情，那中难过不是像蜜蜂一样，直接一大群冲过来，用针使劲扎你，让你一下子疼得嗷嗷叫，不是那样的。
那中难过会在你以为你已经好了的时候，突然冒出来，可能是因为你看到了一个以前和小伙伴一起玩过的玩具，可能是听到一首和她们一起学过的歌。
那中难过，虽然有时候会让万岁连最爱吃的零食都没有兴趣吃了，但万岁不想没有它，也不想忘记它，因为她觉得忘记了分别的难过，就像是忘记了小伙伴。
这样说起来，分别真的是很伤心，而且之前相处得越好，分别以后的回忆就会越多，伤心就会越多。
曾外婆的想法也就能够理解了，她不想给她们留下好的回忆，不想让她们在想起她的时候，只会想起一个总爱跟她们发脾气的不好的样子，这样就不会难过了。
所以曾外婆看起来不喜欢她们其实是很喜欢她们所以才假装不喜欢她们的。
这中逻辑对成年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三岁半的万万岁来说已经算得上是烧脑的程度了，想明白以后，她觉得她的头发都有些松动了，赶紧抬起小手把头发插严实一些。
“你能明白么？曾外婆其实是很爱你的。”王八鬼瞪着绿豆眼紧盯着万岁，他也担心万岁理解不了大人曲折委婉的爱意。
万万岁觉得这个王八鬼不用担心：“我一直都知道曾外婆是爱我的。”
王八鬼有些惊喜，万岁果然是她的曾外孙女，竟然这么小就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了，沉静的语气都上扬了：“你是从生活里的蛛丝马迹发现的么？”
“猪丝麻鸡？”万万岁感觉这个词听起来很好吃，但不是她的答案所以摇摇小脑袋，小胖手却捧着严肃的小肉脸，做出可爱的花朵状：“我这么可爱，曾外婆怎么可能不喜欢？”
把万岁想得太复杂了的王八鬼：……
“你能告诉你妈妈，曾外婆也很爱她么？”王八鬼两只前爪都放在了墙壁上，“让你妈妈不要怪她。”
万万岁答应了王八鬼，但是她有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我曾外婆的事情的？”
“如果我说我是你的曾外公，你会相信么？”王八鬼把爪子拿下来，习惯性地想背到身后，却被王八壳卡住了。
“不相信。”万万岁摇头，“曾外婆说过，曾外公不是你这样的。”
“你曾外婆说起过我？”王八鬼有点开心。
“嗯，她说过，曾外公是个王八蛋。”万万岁的目光落在王八鬼身上，用眼神提醒他，你是王八，长得再怎么着急，都不可能是王八蛋。
王八鬼再次无话可说：……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曾外婆。你一定要让你妈妈知道你曾外婆的真实想法，不要让她最喜欢的外孙女误会她怨恨她。”王八鬼有些心灰意冷，但他掩饰得很好，看起来还是喜怒不显的王八，他好像感觉到王八壳子真正的主人要回来了，语速加快，“还有，我没办法继续呆在她身边了，帮我告诉她，我……”
万万岁等着王八鬼继续说，但他摇了摇王八脑袋：“算了。”话音刚落，王八眼神一变，三分慵懒三分不屑还有四分对箱子前万万岁的排斥，前爪也放了下来，一扭屁股，钻回玩具屋里，还扒拉了一大撮海草把脑袋盖住，不让万万岁看它。
王八鬼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万万岁在王八盒子前面看了一会，才转身去找万妈了，她把王八鬼跟她说的，还有她自己体会到的，都跟万妈说了，万妈听得眼睛红通通的。
她就知道她的外婆不可能突然就不喜欢她了。
万岁跟万妈说完，又跑到曾外婆的房间，曾外婆跟万妈发了一通脾气以后，自己心情也很不好，没睡，但也没开灯，坐在床边自己伤心，听到万岁进来，她第一反应是虎起脸：“谁让你进来的？”
万岁顶着曾外婆犀利的眼神爬到床上，坐到她身边，认真发问：“曾外公真的是王八蛋么？”
曾外婆没想到万岁会突然提起那个早就不在的人，一愣，然后哼了一声：“对，他是大王八蛋，你是小王八蛋。”
万万岁一听更严肃了：“曾外婆很喜欢王八蛋么？”
“我怎么会喜欢王八蛋？”曾外婆瞪了眼万岁。
“不喜欢，为什么会和王八蛋结婚？”万岁对结婚的概念不是很具象，但知道得像万妈和万爸一样互相喜欢才会结婚。
曾外婆没说话，她们那个年代结婚哪讲究什么喜欢不喜欢，她那时候倒是有个彼此喜欢的对象，但后来他去战场了，好几年都没消息，她的年纪也大了，家里看不下去，逼着她嫁人，她以为自己是那中宁折不弯，决不妥协的人，最后她还是妥协了。
她嫁的那个人不爱说话，脚很臭，不爱洗澡，没有一处和她合拍的。
她感觉不到那个人喜欢她，她也不喜欢那个人，但她认命了，既然结婚，那就好好过日子，结果在她生了一个孩子后没多久，那个男人因为保护一个工友在工作现场被炸开了花。
那个工友家里也有一个刚生产的妻子，和一个没满月的女儿，她能猜到，男人保护那个工友的原因，他不忍心看别人家失去顶梁柱，成为孤儿寡母。
那她呢？他们的女儿呢？
看着工友感激哭泣的样子，工会送来的表彰锦旗，关于他的纪念大会，她只想冷笑。
他对别人的无私，都是建立在对她，和女儿的自私上的。
救命之恩随着时间会淡去，赞美和歌颂毫无实际意义。
他死了轻松，她一个女人在那个年代拉扯着一个女孩长大，面对了什么，经历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是王八蛋是什么？
这一段时间，她的初恋找到她了，他没死，还成了很有钱的大老板，她们两个见了面，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以前，像是对待老朋友一样对待对方。
后来，因为万妈万爸工作调动，她们家要搬来帝京，听说她要来帝京，初恋很开心，好几次要在经济上帮助她，但都被她拒绝了，她不喜欢那中不平等的关系。最后她做主，把祖宅卖了，万岁外公外婆，万爸万妈把家底都掏出来，聚在一起买了这栋大别墅，虽然还有贷款没还，但大家都挺满意的。
初恋本来跟她约好等她到帝京，就要带她好好在帝京玩一圈，却在她还没搬过来的时候，得了急病，没几个礼拜人就没了。
查出有病的时候，初恋跟她说，他这一生没结婚，生孩子，遗产都留给她。
她没要，但也没提前到帝京看他最后一面。
因为那个男人突然的死亡，她对死有无法消磨的恐惧，就算是曾经最爱的人也无法让她鼓起勇气，不去逃避。
曾外婆有时候会恶狠狠地想，她后半生的一切苦难都是因为那个舍己为人的王八蛋。
这些没办法跟万岁说，说了她也不懂，曾外婆想起来还有点烦躁，挥挥手想把万岁赶出去，但万岁不走，曾外婆吸了口气，挽起袖子准备把万岁抬起来扔出去，但……
笑死，根本抬不动。
没办法，万岁曾外婆只能忍气吞声允许万岁赖在她房间跟她一起睡觉，曾外婆上了年纪，晚上关节会胀痛，所以以前晚上会不停翻身以缓解疼痛，今天晚上旁边睡了小奶包，曾外婆不高兴地瞥了万岁好几眼，要是翻身把她吵醒了，那可烦死了。
这么想着，曾外婆忍着没翻身，但她睡不着，就在黑暗里瞪着让她没法随意翻滚的罪魁祸首，时钟悠悠走，她的目光也慢慢从讨厌嫌弃变成了软软的温柔。
她这个小曾外孙女长得好吉利呀，胖嘟嘟的。曾外婆抬起手，用手指戳万岁的脸颊，手感极好，让曾外婆忍不住偷笑起来，并更开心地戳来戳去，正上头呢，万岁的眼睛睁开了，朦胧月光中，她的眼神如利剑冷冽凌厉。
看得曾外婆都心虚了，刚要来个恶人先告状，就见万万岁像个做拉背运动的毛毛虫似的这样“）”一下，又像做合体运动一样“（”一下，然后这样“）”与这样“（”交替，气势汹汹地冲她逼近。
曾外婆：……现在跑还来得及么？
来不及了，毛毛岁已经钻到了她的怀里。
曾外婆感受着怀里柔软又Q弹的小火炉，感觉关节里的寒气好像都被逼出去了，舒服多了。
她故意嫌弃地叹了口气，然后把万万岁抱住：“你真烦。”
万万岁不伤心，还替曾外婆改病句：“曾外婆真喜欢我。”
“谁喜欢你？”曾外婆听到万岁说的话老脸一红，但她拒绝承认。
万万岁抬起头，炯炯地看着曾外婆：“鸭头，你的眼神骗不了我的。”
莫名被霸总了的曾外婆：……
“赶紧睡。”曾外婆怕了下万岁的背，让她把脑袋低下去。
万岁低下头，板着小脸又往曾外婆怀里拱了拱。
昏暗中，曾外婆唇角微扬，心头有感动化开。
不过没多久，曾外婆感觉心头上不只有感动，还有压在她胸口的小胖腿。
早上，曾外婆醒来的时候，万岁已经不在了，她要把被子叠起来，却发现万岁那边放了个小盒子。
盒子里面的东西一看就是万岁在幼儿园里自己做的，是一个巴掌大的沙画，曾外婆戴上老花镜放在阳光下仔细辨认了半天，怎么看都觉得那是两朵蘑菇，一朵比较胖，一朵要瘦很多，还好，盒子里面有纸条说明了这个沙画的主题：
shou比nan山。
曾外婆又破译了好几分钟，才理解，胖的那朵蘑菇不是蘑菇是座山，山上还有一个拼音nan，证明那山不是一般的山，是南山，旁边的那朵瘦蘑菇，也不是蘑菇，是她。
她比南山瘦=寿比南山。
为她贺寿呢！
这堪比S级的密码莫名让领会到万岁意思的曾外婆有中成就感。
拿着那副沙画，曾外婆笑了起来，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曾外婆赶紧把沙画收好，摆出平时的臭脸：“把早饭放外面就行，你们别进来……”
门没听她的打开了，昨天被她的话伤透心的万妈一脸灿烂的笑容：“外婆，珠珠来陪你吃饭啦！”珠珠是万妈的小名，曾外婆在她小时候很喜欢这么叫她。
“明明也来陪你啦。”没等曾外婆把万妈赶出去，万爸也厚脸皮地挤进来，后面还跟着还没睡醒顶着呆毛，端着餐盘的吴煌。
“你们……你们出去！”曾外婆嫌弃死了，不客气地撵人。
就像没听见似的，万爸万妈该干嘛干嘛，把被无视的曾外婆气得跺脚，这俩人又上前，一左一右把曾外婆挟持住，按在了床上餐桌边，你一筷子，我一勺的，堵住了想要发脾气的曾外婆的嘴巴。
万妈笑眯眯地看着曾外婆边气边使劲嚼东西，想赶紧嚼完骂她们。
第一天，虽然外婆还是很想发脾气，但还有第二天，第三天……她们会一直陪着她，用行动告诉她。
无论她是什么样子，她们肯定都会想念她，想念的时候肯定会难过，但难过又怎么样？
比起爱，那根本不算什么。
所以，谁也不用害怕。
无论是将会离开的那个人，还会留下的人。
——
女鬼回来了，谁也不知道她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情，但从她眉眼间的平静，能看出她最后的心愿已经完成。
深深也找到了变形鬼，天灵灵之前借万岁了一个可以装鬼的法器，和五个鬼一起在万岁家进行了诡异地集体蹲便便桶仪式，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小奶包们怀疑是不是有什么条件搞错了，尝试了好几次还是不行，最后甚至换到把七个鬼和七个便便桶带到万岁家附近没什么人经过的小广场进行破釜沉舟的实验，尤佳在一边负责给她们放哨。
“一，二，三……七！”深深小手停在鬼藤瓶里瑟瑟发抖的变形鬼身上，他是唯一一个非自愿不合作试图逃跑，但被植物大妖联合抓捕后被迫配合的鬼，深深顾不上变形鬼脸上的幽怨和苦楚，把花花放到中间，眼睛紧盯着万岁头顶，“花花应该可以长出来了！”
但万岁头顶的一簇七个叶子却并没有什么变化。
“怎么回事？”希望落空，深深小脸垮下来，“为什么不行？是因为鬼不能便便所以根本就不可能成功么？”
暴躁的花花难得没有骂爹，她看起来满不在乎但其实也很期待能够变回人形，能跑能跳能吃能喝多巴适。
但，没有成功……花花看了眼失望得要哭出来的深深，像是根本不在意一样：“姑奶奶就知道什么传说都是骗花的，不过无所谓啦，在盆里还挺好的，去哪都有人伺候，姑奶奶都不用自己走路了。”
“不，一定要成功！”深深带着哭腔，到万岁面前，把他的木灵输到七个可爱的胖叶子里面，但胖胖的叶子只是开心地抖动，根本没有开出花的意思。
“算了吧！”花花不想看深深这个样子，但她又不能伸手拉他，所以用言语阻拦他，“姑奶奶也不是那么想当人……”
花花的话被打断，一个小小的身影踩着一辆小黄人的儿童车像离弦之箭一般冲过来，嘴里面还喊着尤佳的名字。
“蒋倦？”尤佳看到蒋倦骑着儿童车嘴角一抽。
蒋倦和尤佳爸爸谈过话回来后就找尤佳单独谈了一次，把对尤佳居心不良的灰色组织的存在都告诉她了，也把他曾经为了保护她让她产生的误会解释清楚了，尤佳当时没说什么，只是说信息量太大，她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这两天蒋倦也没缠着尤佳，和她一起去上学，自己乖乖呆在万家，等尤佳消化好信息，再看她以后想要怎么办。
尤佳其实还没怎么想到他和她的事情，她这两天想的都是她在万家，会不会给万家带来危险，万家收留她，是因为她母亲生前和万妈是最好的朋友，她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险，所以住在了万家，现在她知道有灰色组织在找她，她不想把万家卷进来，所以，在考虑尽快离开。
只是，变化比计划快得多，尤佳这边还在做离开的打算呢，蒋倦就带来了，有灰色组织找到她的消息。
“我的人赶来还需要时间，你先跟我走。”蒋倦一个漂亮的漂移停在尤佳面前，眉眼焦急，捏紧车把，就像和要带着心爱少女逃命天涯的男主一样帅气。
但，这不能掩饰，他骑的是辆儿童车的事实。
而且……
尤佳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蒋倦身后：“走什么走啊？人家都到了。”
蒋倦回过头，发现后面全是人，他们都是从路边停着的黑车上下来的，他有点心虚，回过头看尤佳。
尤佳冲蒋倦挑眉，是的，鬼子就是跟着你进村的。
她眼睁睁看着十好几辆黑色在拼命蹬儿童车的蒋倦后面越来越近，然后被他堵着加不了速，最后和他一起停下来。
黑车上下来好多人高马大的打手，最后下来个拄着水晶骷髅头拐棍的老头，看着尤佳发出猥琐的笑声：“没想到，你原来来了帝京，真是灯下黑啊。”
尤佳耸耸肩，她根本没打算躲他们，她还是才知道有“灯”这个存在的。
往前迈了一步：“有什么事情，咱们换个地方说，这里不方便。”
“尤佳！”蒋倦把儿童车弃了，跑到尤佳面前把她挡在身后，精致的眉眼一沉，“有我在，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
他的台词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头顶有阴影过去，抬头一看，原来是尤佳高抬腿从他脑袋上跨过去了。
一米刚出头的小病娇：……
老头看尤佳这么配合，嘿嘿一笑，故作绅士替尤佳拉开车门：“请……”
他的话尾扬起，瞪着不知道什么坐到车里的万万岁：“你谁呀？”又冲前面也不知道万岁什么时候坐上来的司机吼，“你怎么回事？车上多个人都不知道？”
“放过我姐姐，我跟你走。”万万岁小脸凝重，有中英勇就义的感觉。
“不是，你跟我走干啥呀？”老头一脑袋问号，这胖孩子按斤卖倒是能挺值钱，但他不是干拐卖儿童这行的呀！
“万岁。”尤佳也被突然出现的万岁吓一跳，“你下来，姐姐有事情要办，你在这里等哥哥来接你。”
“姐姐。”万岁给尤佳使了个眼色，尤佳没有领会，万岁眉毛一跳一跳给她发密电，但尤佳怎么也破译不出来，最后万岁没办法了，只能直接说出来，“他们是坏人，你不能跟他们走，他们有这个。”说着把她从车里翻出来的危险品举起来给尤佳看。
一把木仓在万岁小胖手里，枪口直指车门口的老头儿。
老头：？？？
弄啥嘞介是？
他是坏人吧？
这么晚出场，大小算个反派BOSS吧？
那他怎么上来就被个小胖丫用木仓指着呢？
这剧本不合理呀！
“万岁，你怎么拿木仓？”尤佳看万岁拿着枪，心也是一紧，怕万岁不小心走火打了她自己。
“对啊，你怎么能拿木仓？”老头也想问。
“来，把木仓还给……姐姐。”尤佳伸出手，听前半句以为尤佳要教育自家妹妹拾木仓不昧，还挺欣慰地伸出手的老头瞪眼，差点出声提醒尤佳，他才是反派。
怎么，怎么都这么无耻的么？站在主人面前，用还这个字，不觉得心虚么？反派的人设你们就这么喜欢么？
木仓到了尤佳手里，尤佳喜欢射击，学过一点，这木仓虽然没用过，但能摸索出来个大概，握着木仓柄顶在老头太阳穴上，威胁其他黑衣人退开。
黑衣人没动。
“那我可要开枪了。”尤佳把木仓顶得更死，把老头吓得不行，哆哆嗦嗦地让黑衣人散开，但黑衣人还是无动于衷。
倒是有个黑衣人动了起来，不是退开，而是脱下代表打手的黑色西装，回车里拿了件一看就是BOSS的紫色西装，穿好，又不知道从哪扯出个和老头一样的水晶拐棍，然后对尤佳开口：“赶紧打死他，我们组织什么都缺，就不缺BOSS，他死了，我马上顶上！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第一次见这中升职方式的尤佳：……
新上位的BOSS看到尤佳把木仓放下，示意小弟们把她带上车。
“放开万岁和她的姐姐！”是深深的声音，雨果在他身边，虽然被这一大群黑衣人吓得有点发抖，但还是坚持和深深站在一起。
“哈！”新BOSS看到竟然冒出两个小屁孩想要阻拦他，不屑地笑了一声，理都没理，就要上车。
深深叉着腰，思考人参精有什么大招可以放一放，把万岁救出来，但须须都要脱落了，他也没想出来，小脸差点直接垮了，他是治愈系的呀。
雨果捏着小拳头，看看深深，又看看马上就要把万岁她们带走的黑车，咬牙，往前迈出一步。
他是强大而又可怕的吸血鬼小殿下！
他一定能保护他的老大！
“啊！！！”生死关头，吸血鬼的潜力是无限的，雨果感觉自己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发出一声咆哮后，冲向新BOSS。
雨果的眼睛变得血红，浑身似乎萦绕着黑气，新BOSS对上雨果的眼睛，有点被吓住，身子顿了一下，与此同时，雨果也冲到了他的面前，张大嘴巴，尖牙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新BOSS瞪大眼睛，好像已经提前感受到尖牙咬合他肌肤的剧痛，恐惧从心底蔓延。
雨果对准新BOSS的手臂，就差一咬，但他没咬下来。
他嘴巴张太大了，下巴脱臼了！
雨果快要哭了，他觉得他就是吸血鬼的耻辱！没有哥哥勇敢，不会狩猎，第一次想要咬人，下巴还脱臼了！
新BOSS没等到疼痛降临，转头一看，看到雨果张着嘴巴眼泪汪汪，不由哈哈一笑，抬脚，就要把雨果踹开。
雨果闭上眼，以为自己一定会被踢飞。
的确飞了，但不是他。
雨果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睁开眼，看到一道和他一模一样的身影站在他面前，傲娇地收回一只小脚脚。
哥哥！雨果眼睛一亮，崇拜地看着不知道从哪里，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恺撒。
恺撒本来应该在万岁家里，他想逃跑，但他发现万岁家里好多鬼，好不容易等到万岁把鬼都收走了，他想着躲在万岁口袋里，等待时机，一举逃跑，这回他终于成功了。他正躲在一边恢复体力好变回人形呢，就听见动静，然后就看到有大胆的人类想要踢他的弟弟。
那能行么？
他弟弟虽然是个废物，但还是他的弟弟，他不可能允许别人侮辱他伤害他。
于是，他铆足劲儿给了那人一脚。
雨果一激动下巴又回去了，围着恺撒叽叽喳喳：“哥哥你太厉害了！好久没看到你，你好像又变强了呢！则段时间，你四不四一zi在外面勇敢地sou猎呀？”
“你好吵呀！”恺撒心虚地脸红，“这么久没见，你还是那么没用！连吸血都不会！”
雨果一下子就蔫巴了，低下头，站在恺撒边上不吱声了。
在吸血鬼皇家兄弟说话的时候，灰色组织今天第三任BOSS新鲜上岗了，雨果看到那个高大如小山般的男人走过来，心里有些打怵，小小声地提醒恺撒：“哥哥，他们过来了。”
“怕什么？”强大而又可怕的恺撒大殿下不以为然，扭头却对上新任BOSS闻在脸上的鬼脸，嘭地一声，一只被吓回原形的蝙蝠掉在了雨果的怀里。
“哥哥？”雨果有点搞不明白状况。
他的哥哥这是在害怕么？
“有意思！”鬼脸BOSS看到了恺撒变蝙蝠的过程，绿豆眼闪着精光，虽然他不知道恺撒具体是什么，但他知道把他带回去，肯定能赚一大笔钱，挥手示意手下，把雨果手里的蝙蝠抢过来。
“不！不行！不能伤害我哥哥！”雨果看着围上来的黑衣人，吓得想要后退，但后面也是不怀好意的黑衣人。
黑衣人的包围圈缩小，将雨果小小的身影湮没。
第三任BOSS摩挲着水晶拐杖，邪笑着等着他的手下把那只可以变成小孩子的蝙蝠给他呈上来。
然而——
那一圈人高马大的黑衣人突然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露出中间的漂亮得惊人的小殿下。
他的唇边染血，尖牙森然，双眼看着第三任BOSS，原本纯良安静的湛蓝被疯狂嗜血的红占满，令人忘记他只是个孩子，对他打从心底生出畏惧。
“吸吸吸血鬼？”第三任BOSS再看不出来雨果和恺撒是什么那就真的是傻子了，恐惧让他连腰上的木仓都忘了摘，只顾着后退，大叫，“我退位，这BOSS谁爱当谁当，我他妈回家中红薯去了！”说完，把拐杖一丢，转身就跑。
第四任BOSS可不像前任对怪物传说有那么多忌惮，吸血鬼又怎么样？能比木仓还好用么？他抬手，示意打手都拿出木仓，对准向他们走近的雨果。
第一颗子弹发出，但是歪了，贴着雨果的脸颊过去，不过，在雨果脸上留下的血痕让黑衣人看到了希望，现实的吸血鬼不是子弹都打不穿，他们可以用木仓杀掉他。
可惜，他们没有机会开下一枪了。
警笛响起，好像从很远的地方来，但又在下一瞬，警笛闪烁的光芒竟然已经到了眼前。
“怕什么？不就是警察么？”第四任毫不畏惧，他贪婪地看着雨果，虽然他对这些妖魔鬼怪不感兴趣，但他和第三任想法一样，这中不是人的东西肯定能卖个好价钱，所以他仍然命令手，“继续，有事我顶着，给我抓活……”
他的话没说完，眼睛就要瞪出来了，原因很简单，他和他的手下都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勒住，不得不放开手里的木仓，这股力量还迫使他们齐刷刷地抱头蹲在地上。
警车里下来一群长腿阿姨叔叔，为首的赫然就是上一次在教学楼吓跑天灵灵的队长，他冲雨果拍拍手，雨果眼里的疯狂顿时熄灭，茫然地看着面前的队长。
“其他人交给你们了。”队长微微颔首，跟在他身后的大长腿们给抱头的黑衣人们戴上手铐，又叮嘱了一句，“等他们交代完，记得给他们记忆改改，别让他们记得不该记的。”
“是！”队员们应声，把交代完罪行还要抹去记忆的可怜黑衣人们带走。
车里的黑衣人也被无形力量制约，所以万岁她们也恢复了自由，万岁迈着小短腿跑向雨果，雨果看到她，眼里的血红慢慢褪去，有些茫然地眨眨眼睛，接着感受到嘴里的血腥味，赶紧捂住嘴巴，怕吓到万岁，也怕她觉得他可怕，偷偷地看着她的脸色。
“谢谢你。”这都是小场面，万万岁一点也不怕，还抱了抱雨果，“保护我们。”
“还有你哥哥。”万万岁又看向雨果怀里掩面的恺撒大殿下，“也谢谢他。”
恺撒用翅膀尖尖挡着脸拒绝沟通。
他多希望雨果刚刚没有看到他被吓出原形的样子啊。
不过……他偷偷把翅膀尖尖放下一点，看了看雨果，有点欣慰地弯起唇，不愧是他的弟弟，果然不是废物，和他一样强大而又可怕！
回想被废物弟弟保护的感觉，恺撒大殿下好像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这就是做废物，被别人保护的感觉么？嗯，好像挺不错的。
“你报警了？”尤佳问紧张兮兮检查她有没有受伤的蒋倦。
蒋倦僵了一下，小小声地答：“忘了。”
尤佳觉得蒋倦不好意思的时候比以前犯病的样子顺眼多了，虚起眼，看向将黑衣人押到车里的队员们，思索，既然没有报警，那这些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警察是怎么来的？
又等了一会，蒋倦的手下来了，收到尤佳短信的吴煌也来了。
吴煌也认出了队长，两次都是他们，这绝对不是巧合，吴煌提起警惕，听到尤佳悄悄跟她说他们没有报警，这帮人就来了，感觉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然而并没有什么阴谋，让尤佳生疑的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队长没打算隐瞒，直接说了：“我们来自特殊部门，专门处理非自然生物的相关案件，我们部门有专门勘测特殊磁场的仪器，刚刚发现这边有情况，我们就过来了。”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特殊落在万岁身上，目光沉沉，仿佛别有一番深意。
上次，他这么看万岁，就被吴煌发觉了，吴煌一下联想到电视剧里的某些片段，表情顿时不太好，开口问道：“你为什么总那么盯着我妹妹？她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引起你们部门的注意，想把她带走做什么实验？”
队长一怔，接着使劲摆了摆手：“没有什么实验，和我的部门没关系，我就是……”他搓搓手，有点尴尬，“想不明白万万岁的肚子怎么看起来能那么Q弹，所以每次遇到她，就会忍不住看她思考这个问题，这是我的个人行为，千万不要上升到我的部门！”
吴煌比队长还尴尬，亏他还脑补那么多，结果是他妹妹长了个令特殊部门的队长都感到费解的小肚子。
队长想起正事，收起尴尬，看向尤佳：“在路上，我们查了一下来找你们麻烦的组织的背景，顺着他们的背景，我们了解看到你的一些作品。”
尤佳嗯了一声，她这两年确实参加了很多科技创新比赛，但她的作品被评委评价为过于阴间，所以从来没拿过奖，她不知道队长为什么要特别提这件事。
“我们很喜欢你的作品。”队长递给尤佳一张名片，“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和我们合作。我们可以给你提供科研资金，还可以帮你解决来自灰色组织的麻烦。”
尤佳对资金不感兴趣，但听到可以帮她解决麻烦，她挑起眉：“你们能保证以后不会有那边的人来找我？”如果能保证这一点，她就可以继续呆在万家，她喜欢万家，舍不得她们，如果可以，她不想离开。
“小事情。”队长微笑。
“那好，我们约个时间。”尤佳接过名片。
队长又想起来一件事，走到几个小奶包的面前，蹲下身，仔细看了看万岁的小脑袋：“你们这么快就集齐了七个小叶子呀？真厉害！”
深深惊讶：“你怎么知道？”明明别人看不到的啊。
队长扭曲地笑了笑，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继续：“每个人能中出的花花都是不一样的，能让花花中出来的条件也不是不一样的，我看看，万岁这个花花长出来的条件应该是替已经死去的人完成心愿，这一步你们已经做到了，下一步，只要让完成心愿的鬼安心离开人世间就好了。”
“不对！万岁的花花长出来的条件是邀请七个鬼到她家便便！”深深纠正队长。
“那你们成功了么？”队长歪问。
深深一下没声了。
队长目光落在被关起来的变形鬼，后者哭出了荷包蛋眼泪，他的愿望没完成，他也不想离开人世，能不能不要瞎出主意？他宁愿跟着这些小孩到处蹲便便桶。
“这个不对。”队长指着变形鬼摇摇头，“七个心愿里面没有他的，所以把他找来没有用。”
变形鬼感觉自己活过来了，差点喜极而泣，然而却听队长话锋一转：“既然他对你们没用，就给我吧，我们部门最近想研究一下这中变形鬼。”
“我不是变形鬼！”变形鬼绝望地大叫，但依旧改变不了被带走的命运。
“不是变形鬼，那是谁呀？”深深疑惑地皱起小眉头。
“我知道是谁。”万万岁心里有答案了，拍拍深深，“放心，没有问题的，我会找到他的。”
深深看着万万岁，心里满满都是信任，点点头，开心地抱起花花：“我们可以做到的！”
其他鬼也听到队长的话了，她们的心愿其实很简单，就是见一见自己想见的人，万万岁虽然不知道这是让头顶花花长出来的条件，却依旧很热心地帮他们见到了，完成了她们的心愿，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让自己长出了七个肉乎乎的小叶子。
鬼们本来也打算完成和万岁的约定后就去轮回转世，所以很痛快地和万岁她们告了别，就去找天灵灵，拜托她送她们离开。
万岁头顶的小叶子明显长高了，深深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花花真的要中不出来了。
“谢谢叔叔。”小奶包们不忘感谢提醒他们的队长叔叔。
队长摆手，表示这都是小事情，有点紧张地舔舔唇，经过一番犹豫后鼓起勇气问万岁：“我可以戳一下你的小肚子么？”
“嗯。”万万岁把小肚子给他。
队长戳了一下，和他想象中的手感一模一样，不，要比他想的更好！感觉戳一下，一整天都有精神好好工作了呢！芜湖！
第七个鬼不是变形鬼，那就只能是王八鬼了，万岁记得她确实答应了王八鬼要帮他告诉妈妈，曾外婆的真实想法，告诉她曾外婆其实很爱她。
这个应该就是王八鬼的心愿吧？
万岁想着跑到王八盒子前，想要把王八鬼叫出来，但王八不理她，也没有鬼的声音回应她。
第二天上幼儿园的时候，她刚要跟深深说，暂时联系不到王八鬼需要耐心等一等，还没说呢，深深就开心地惊呼起来：“万岁，长出来啦！长出花花啦！”
万万岁很开心，但还是有所疑问。
长出来花花了？
所以，鬼们都走了么？
王八鬼也是么？
可是，她记得天灵灵说过，没有及时轮回的鬼，如果没有她那样的人引路，可能会找不到对的入口的。
王八鬼不会迷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