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
一个只有三岁大的孩子,正在死死地抓住一个老妈子的衣襟,眼泪汪汪地看着一个严肃的中年男子。或许是惧怕中年男子的威严,或许是不敢吵醒其他的家人,所以小孩子不敢大声哭喊。但是他低声的呼喊“姆妈”,令老妈子心疼不已,也令中年男子皱起了眉头。
终于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小孩子的房间。老妈子马上抱起孩子,孩子和老妈子一起抱头痛哭起来。不过中年男子的声音马上在这间不大的房间里回响起来。“记住,这是最后一次。从明天起,孩子必须学会一个人睡觉。”可是这时候的老妈子和孩子很激动,好像没有听见中年男子的话。
不忍看见这一幕的中年男子,回到了他的房间后。一个人呆坐在床边,不时地回想起刚才那一幕。其实他自己也觉得这么早让孩子独自睡觉真的太残忍了点,但是这是大家大人们的一致决定,必须严格执行下去。中年男子虽然不忍心,但是也不得不硬起心肠监督着。
中年男子渐渐镇定下来,随后回到自己的书桌前面。开始磨墨起来,准备写下自己这一天的笔记。这是这个中年男子多年来的习惯,坚持每天写下自己一天的所见所闻。不但练习了他自己的作文水平,而且也养成了良好的生活习惯。几年下来他已经有厚厚的好几本了,当时没有“rì记”这种说法,大家都把这种做法叫做“起居录”。中年男子每半年整理一次自己的“起居录”,并把它们装订在一起,不但便于携带而且容易查找翻阅。
中年男子写下了这么一段文字:“余今rì第一天正式接管芽儿。芽儿是一个懂事的孩子,明明不舍得离开父亲,但是还是没有当着大家的面哭闹。但是芽儿毕竟还小,不能一个人睡觉。为了让芽儿一个人习惯睡觉,余差一点动用了家法。可是看见芽儿的样子,余真的不忍心下手。看见芽儿的样子,余不由得有点怨天尤人起来。余八岁开蒙,十六岁中童试,二十一岁中秀才。自以为是一个人才,将来可以光宗耀祖名扬天下。可是之后二十年没有一点进展,今已经四十有五,依然是一个秀才。前几年开始开馆授徒,虽然不能光大门楣,但是可以养活一家老小。可是余只会教书不会教育弟子的品德,导致弟子中几人做出了不应该做的事情。吕家少爷伙同下人,欺男霸女为祸一方;方家幼子夜宿风月场所不说,还和外地人为一个下贱女子大打出手;徐家老二家贫但不愿意承认,经常偷盗路人的钱财供其挥霍。为此县衙的大老爷说余管教不善,不可为师。不但责令余开闭学堂,而且取消了余秀才功名。余妻得知之后随后自尽,留下了余一人。余虽有一女,但是女儿以为人妇,不能回家整rì照顾余。余正当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余大姐沈氏来信,要余过来帮其照顾管教其孙芽儿。”
“余对于天下的公道,真的有点意见。第一,余自认自己的才情不亚于某些官员。余的同窗中,好几个人的学问和才情都不如余。可是他们一个个已经成为了官员,甚至于成为了封疆大吏。余觉得不公道,考官一定是暗中收受了贿赂,才会这么不公平。第二,余的外甥沈秋生来木讷,但是是一个内秀的孩子。当年余和他一起科考的时候,看见过他的文章。当时余就说过沈秋的文章四平八稳,倒像是一个老夫子写的文章。可是余和他两个人都是屡试不中,余最后断了科考的念头,沈秋虽在余大姐的坚持下继续科考。年初余意外遇上沈秋,玩笑间建议沈秋,索xìng随意在试卷上涂鸦好了,反正中不了的。没想到沈秋的涂鸦之作,令他中了举人。不久之后参加了乡试,又是随意涂鸦竟然中了进士。余在羡慕沈秋之余,不得不惊叹考官们的眼光和学问。第三,芽儿母亲之不幸。芽儿母亲十六岁进了沈家的大门,十多年来上孝敬公婆,下照顾夫家兄弟姐妹。除了没有早点给沈家生一个男丁之外,她几乎是一个完美的良家妇女。沈家老爷早故,沈秋是一个只会读书做文章的秀才,余大姐也不会主持家务,所以沈家的一切都是芽儿的母亲一个人坚持下来的。不但要cāo持家务照顾一家老小,而且要管理着沈家的生意。终于等到了有了身孕,生下了芽儿,原以为她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没想到一场疾病就要了她的xìng命。听老妈子月娘说,芽儿母亲走的时候,死死地抓住沈秋和芽儿的手,真的不愿意不甘心离开。可是芽儿母亲一走之后不久,沈秋就以要外出当官身边不能没有女人照顾为理由,迎娶了一个新夫人回家。新夫人当然不喜欢芽儿,建议不带芽儿一起去赴任。为此余大姐只好请余来家里,看管和教导芽儿。沈秋虽是余的外甥,但是余也看不起他,难道有了功名后的男人都这么薄情寡义吗?芽儿的母亲为了沈秋和沈家,付出了一切,换来了沈秋忘恩负义和抛妻弃子,这是她想要的吗?”
“如今的沈家已经大不如前了。虽然沈秋中了进士当了官,但是他不是两榜进士,最多只能当一个地方小吏,也没有可能有大出息。为了可以让沈秋在任上手头宽裕点,沈家卖了大部分的田产和店铺。这都是芽儿母亲多年来的心血,是为了壮大沈家的家业的,没想到就这么被新夫人建议下没了。成为了沈秋巴结上司,挥霍一空的基本。余真的为沈家担心,沈家将来的生活怎么过啊。如今沈家的几位外甥都已经成年,沈秋离开之前已经分了家。芽儿跟余大姐一起过,住在沈家的老宅里面,可是rì子相当不好过。芽儿母亲照顾长大的小叔子们,已经忘记了这个嫂子的恩情。在他们媳妇的唆使下,他们不但不照顾芽儿,而且想着法子谋夺芽儿这一房的产业。余大姐本来就不会cāo持家务,所以担心芽儿的安全,只好请余来沈家担任芽儿的老师兼任账房先生。”
“如今的沈家已经只剩下一个空壳。余查看账本才知道,偌大的一个家族,分家之后已经大不如前了。沈秋不在老家,名义上由芽儿主持大局,余大姐和余辅助芽儿。可是芽儿这么小当然不懂管理了,就连余大姐也不是很明白家里的开支情况。沈秋名下本来有良田一百七十六亩,店铺十三家,作坊三个,沈家老宅一座,其他若干。可是沈秋上任之前,卖掉了最好的田地一百零八亩和五家店铺以及两个作坊。也就是说沈秋的新夫人把大半的产业折现带走了。如今芽儿家里雇不起太多的下人,也挥霍不起了。可是沈秋的兄弟们还是不要脸地把大笔欢送沈秋上任的费用硬是让芽儿这一房承担,导致芽儿这一房欠下了一大笔的外债。余也没想到如今的沈家会这么落魄,家里的下人们都辞退了,只留下月娘这么一个老妈子。月娘留下的原因有多方面,第一是因为月娘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要是离开了沈家的话,月娘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月娘年轻的时候是有一个丈夫,可是她丈夫好赌把月娘输给了别人。虽然后来遇上了好心的沈老爷子救下了她,但是她已经被她丈夫除名了。从此月娘就留在沈家,把沈家当做了她的家。第二月娘是芽儿母亲生前的好助手,不但烧得一手好菜,而且管理家务头头是道。沈家离不开月娘,要是月娘不在的话,沈家会一团糟。第三月娘曾经在沈家作坊干过活,是一个懂作坊经营的人。如今作坊里面老师傅不多了,要是有点事情的话,需要月娘这种老人上去接手。所以月娘不能随便辞退,也不能随意让她离开沈家。第四月娘一直帮着芽儿的母亲照顾芽儿,芽儿离不开月娘。特别是芽儿母亲离世之后,芽儿几乎没有离开过月娘。芽儿的rì常起居还有吃饭睡觉都离不开月娘,只有月娘才能哄得住芽儿。为此如今沈家老宅里面,只有余大姐、余、芽儿和月娘四个人而已。可就是这样,将来的rì常开支加上外债,也是这一房无法完全承担的。”
就在芽儿舅公顾原怨天尤人的写下“起居录”的时候,芽儿和月娘在另外一间房间里面说着悄悄话。“姆妈”是南方的一种称呼,意思就是母亲或者是女xìng亲人。芽儿从小就很黏人,几乎是挂在母亲和月娘身上长大的。所以芽儿早就把月娘当做了他另外一个母亲,在芽儿母亲的默许下芽儿也叫月娘“姆妈”。在芽儿母亲还活着时候,为了区分称呼,芽儿叫自己的亲生母亲“姆妈”,叫月娘为“月娘姆妈”。后来芽儿母亲过世后,芽儿几乎不吃不喝,月娘衣不解带地二十四小时照顾芽儿,芽儿开始交月娘“姆妈”。年幼的芽儿担心月娘也像他母亲一样离开他,所以他不愿意离开月娘,对他来说月娘就是他最后的依靠。所以月娘已经代替芽儿的生母,成为了芽儿的保护神。月娘也有一种感觉,芽儿抱着她的时候,好像看见了他的生母一样,所以很自然的叫“姆妈”。无依无靠的月娘母爱大爆发,决定把芽儿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好好照顾。其实月娘和芽儿之间的关系,早已经超越一般的母子关系。在一些大户人家里面,孩子和nǎi妈的关系一直以来是最亲近的,这是一个普遍现象。
为了哄芽儿睡觉,月娘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月娘答应芽儿,以后每一天月娘会在芽儿临睡前,讲一个故事给芽儿听。要是芽儿不听话,或者是芽儿没有好好睡觉的话,月娘就不给芽儿讲故事。为了能听到好听的故事,为了让月娘不离开,芽儿终于答应了月娘的要求。两个人约好了,将来每天临睡前,芽儿要听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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