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上路(9)
下午,众人分成小组,在村里巡查了一番。
回到韦业家时,正好能吃上晚饭。
丁慧没跟着去,她留在韦业家,在厨房里给韦妻打下手。
男生们把三张桌子拼起来,韦业打开灯,惨白的灯光把灵棚照亮了些。
晚饭非常丰盛,韦妻准备了焖得喷香的干锅兔肉和清水火锅,都是广西人家饭桌上常见的菜式。
兔子是韦业家养的肉兔,为了招待他们,韦妻特地宰杀了两只肥兔子。
清水火锅则是广西常见的便捷吃法,在电磁炉上架一口清水锅,在冷水中放入去腥用的葱、姜、盐和自家熬的猪油。
等水烧开了,再依次下切好的新鲜猪肉和猪内脏,一边涮一边吃,最后再放青菜。
这种清水锅一般会搭配蘸料食用,蘸料在广西被称作“盐碟”。
韦业家准备的盐碟是常规吃法,由酱油,少许陈醋,切碎的指天椒、香菜,葱花和蒜末制成。
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大家又累又饿。
面对香气扑鼻的晚餐,他们也不管今天见到的那些血腥场面了,铆足了劲儿开吃。
“阿嫂,这个兔肉做得好好吃啊。”丁慧咬了一口兔肉,香得直眯眼睛。
这兔子肉质鲜嫩肥厚,一口咬下去,收进肉中的浓郁汤汁全部流到舌头上。
“阿妹多吃一点哈,这个兔子都是我自己养的。”
韦妻一听,马上拿起汤勺和筷子,热情地把兔肉往她碗里舀。
丁慧的碗里不一会儿就堆满了肉:“够了够了,阿嫂,我自己夹,你吃你的嘛。”
覃斯文从锅里捞起一块煮得卷起来的猪肠,在盐碟里蘸了蘸,一边吃一边露出了难得的惬意表情。
“这是什么?”张三寺用筷子从锅里挑出一根菜,那菜茎绿油油的,又细又长,还缀着黄色的小花。
“这是菜花。”姜霁北随口道,“在你们那边应该叫菜心。”
“都是我家自己种的,嫩得很,多吃点。”韦业举起一瓶黄澄澄的药酒,“老表,搞点酒不?我自己泡的蚂蚁药酒。”
透过浑浊的液体,可以看到瓶底沉着密密麻麻的大只山蚁。
“不了不了。”姜霁北笑着推辞,这玩意儿喝了容易食物中毒,“今晚还要守夜呢,喝酒误事。”
“这不比蟆拐好吃多了?”韦一心吐了块兔骨头到地上,扒了两口饭,嘀嘀咕咕,“净吃点不三不四的东西。”
“你这个娃仔卵,吃都堵不上你的嘴,难养哦!”韦业推了他的头一把。
“哪个喊你们吃蟆拐嘛!”韦业的话韦一心可不爱听,他长满疙瘩的脸扭曲起来,迅速往碗里扒了几块肉,又夹了两筷子青菜,端起碗自己到屋后吃去了。
“这个弟,真是怪哉。”韦妻回头往他离开的方向看,连连摇头。
一旁的池闲忽然夹了块什么东西放进姜霁北碗里。
姜霁北低头一看,一只焖得晶莹剔透的兔耳朵静静卧在米饭上,还泛着诱人的油光。
姜霁北是爱吃干锅兔肉的,尤其爱吃兔耳朵,兔耳有软骨,嚼起来脆脆的。
他转头望向池闲。
池闲没看他,面不改色地说:“这个好吃。”
姜霁北夹起那只兔耳朵吃了。
过了会儿,池闲又夹了一筷子菜花到姜霁北碗里:“这个也好吃。”
姜霁北夹起菜花,在自己的盐碟里蘸了蘸,也吃了。
池闲再次夹了一片刚煮好的五花肉到姜霁北碗里:“猪五花,好吃。”
姜霁北忽然留意到,坐在对面的覃斯文正看着他们,表情诡异。
他抬起脸,若无其事地朝覃斯文笑了笑,问:“怎么了?”
覃斯文也回了姜霁北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话语意有所指:“顾池和别的辅助员还真不太一样。”
“确实不大一样。”姜霁北装没听懂,顺着他的话说,“顾池比较帅。”
旁边的池闲顿了下,从锅里夹起另一只兔耳朵,面不改色地放进姜霁北碗里。
其他辅助员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说吃饱了。
一男一女两个体验者说自己困了,要回借宿的地方睡觉,便先行离开。
可能是因为电影剧情设置,韦业一家人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一样。
“大伙儿慢点吃,我出去转转。”前面走了两个体验者,第三个体验者也表情烦躁地站了起来。
他是被空气碾爆的体验者的同伴,此时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丁慧被接二连三的意外吓怕了,试图阻止他:“现在跟大家一起行动会比较好吧?”
“没事,没事,别跟着我。”那个体验者置若罔闻,慢慢走远了。
透过敞开的院门,姜霁北注意到,那个体验者往村口的方向走去了。
丁慧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担忧地问覃斯文:“斯文,要不我们去看看吧,他要去哪里啊?”
“他可能想离开这个村子。”姜霁北悠闲地夹了一根菜花。
张三寺听呆了:“还能这样?”
“离开事故发生地,等事情结束之后再回来,我认为这不失为一种过关方法。”池闲说。
但是,离得开吗?
众人沉默,一齐看向那个体验者离开的身影。
那人走得很急,他们才聊了几句话的工夫,他就已经走到了路口。
接着,他突然倒下。
“哎呀!”丁慧惊呼一声,“他摔倒了!”
韦业吓了一跳,听到有人摔倒了,连忙放下碗筷冲了出去:“怎么了?吃坏肚子了?”
吃好的没吃好的一时间齐齐围上前去。
韦业是最先到体验者旁边的,他试图把体验者扶起来,却不料体验者躺在地上胡乱蹬了几下,把他也带倒了。
“咕啊啊啊啊啊——”
体验者发出一串串凄厉的尖啸,反手去掐韦业的脖子!
“快!快喊韦一心来!”韦业的声音立马变了一个调,“先帮我摁住他,他挨鬼上身了!”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那个体验者摁住,韦业这才狼狈地挣出来。
张三寺试图用科学的方式解释这一切:“癫痫了?”
“怎么那么多名堂……”韦业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的脖子。
作为一个NPC,他显然承受了太多。
那个体验者倒在一个村民怀里,翻着白眼,浑身抽搐。
借着路灯,姜霁北一眼看到不远处路上的黑渍:“这是什么?”
黑渍由一堆细细的木片组成,混着半干的黑水、土粒和叶渣,乍一看像是被不小心从泥地里带出来的一抔土。
看清那堆玩意儿,韦业破口大骂:“缺德啊,哪个把中药渣倒在路口?!”
黑渍上有一个明显的鞋印,池闲绕过去观察,发现鞋印的大小和体验者的鞋底大小吻合:“他踩上去了。”
“踩上去了会怎么样?”丁慧焦急地问。
一个村民大怒:“当然是他妈的鬼上身!”
“倒药渣”是民间流传的一种说法,据说把煎过的中药渣倒在人来人往的路口,任千万人踩踏,就能把疾病带走。
“哪样了?哪样了?”韦一心的声音传来。
他提着自己的大背包,被村民领着快步跑来,看样子颇为吃力。
没人能回答这位体验者究竟是怎么了。
只见他忽然发力挣脱众人,站起身,趔趄两步,又一次倒了下去。
在众人的惊呼下,他在地上又哭又叫地打了几个滚,突然一头栽进了旁边的水渠里,发出“哗啦”一声巨响。
村民们连忙冲上去。
“哎呀!哎呀呀!”
“快拉他起来!”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们刚冲到水渠边上,体验者便自己从水里浮了上来。
他变得安静极了,一动不动地瞪着双眼看向天空。
那双眼的瞳孔散得令人恐慌,像两个黑色的太阳。
他死了。
现场蓦地一片死寂。
半晌,丁慧喃喃地说:“他淹死了……”
韦业目瞪口呆:“这条沟还不到一米深!”
不待人们喘口气,村口有人急急奔来,大声喊道:“又有人死了!”
“什么?!哪个死了?”
刚才提前回去的一个体验者也死了。
他路过村口的纸扎铺时,不小心碰倒了店家放在门口的纸扎人,还把它踩坏了。
回到寄宿的村民家后,这人就一直喊着不舒服,一个人回房间睡觉了。
村民上楼叫他吃药,结果一开门就发现他躺在床上断了气,身上还有无数个脏兮兮的脚印。
诡异的是,他身上的鞋印花纹,竟然和他自己鞋底的一模一样。
一顿饭就死了两个人,村民们慌了神,对着韦一心呼来喝去,直斥他做法事屁用没有。
韦一心低头挨训,一言不发。
“死了几个人了?”张三寺瞠目结舌。
“八个体验者,死了三个,还剩五个。”覃斯文缓缓地说。
丁慧打了一个哆嗦:“除了我们四个,还有一个人呢?”
“是个女生,她刚才也走了。”姜霁北蹙眉。
“找到她!”覃斯文当机立断。
话音刚落,只听“噔”一声巨响,所有的灯光忽然熄灭。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传来村民“嗒”“嗒”试开关的声音和喊声。
“停电了!”
“哪个家里有电?”
“都没有电!”
姜霁北抱起胳膊:“偏偏在这个时候停电。”
“小心。”一旁的池闲低声道。
“嗯。”
在慌乱中,张三寺急急忙忙地打开了手机的电筒,在黑暗中照出一小块光亮。
众人的脸色被这一小片光照得无比诡异。
“要不先回屋里吧?”丁慧害怕地问。
“慧慧,你跟着我,一步都别离开。”覃斯文安慰她,语气坚定地说,“还是得找找,不能再死人了。”
“嘻嘻,嘻嘻……”
一道古怪的笑声忽然从一旁传来。
“卧槽!”笑声把张三寺吓了一跳,他爆了句粗口,猛地把手机往声源处一照,“谁在那装神弄鬼?!”
覃斯文看过去,被照亮的地方是一个路口转角,什么也没有,他不由得皱起眉:“你是不是听错了?”
“绝对没有!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张三寺斩钉截铁地说。
“嘘。”姜霁北嘘声让他们安静下来,“我也听到了。”
众人屏息凝神,静静地盯着路口。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忽然,路口的草丛里跳出了一只黑乎乎的蟆拐。
看到前方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它并没有惊慌,“咕咕”两声,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就这?”覃斯文松了一口气。
“奇怪,”张三寺皱眉,“我明明——”
话音未落,一张惨白的脸猛地从拐角处伸了出来!
这颗脑袋披头散发,眼睛鼻子被盖住,只露出一张黑洞洞的大嘴,两边嘴角诡异地向上牵着,对着他们阴森森地笑!
“啊啊啊啊!”丁慧尖叫一声,整个人往覃斯文身后躲。
“这不是那个女生吗?”姜霁北认出了那张脸,他没有贸然上前,站在原地,抬高声音质问,“你在那里干什么?”
姜霁北的提问让张三寺冷静下来,他定睛一看,还真是他们要去找的那个女生。
“我了个去,妹子,你干吗呢?”张三寺一把捂住胸口,惊魂未定道,“一惊一乍的,魂都给你吓没了……”
“我在这里等你们呀。”女生却依然只从墙后面探出一个头,咧着嘴对他们笑,“嘻嘻。”
“等我们干什么?”姜霁北问。
“我们正要去找你呢。”张三寺舒了口气,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出事了,你一个人危险,先跟我们来——”
未等张三寺走近,女生忽然从墙后面冲了出来:“等你们——”
她举起一把雪亮的菜刀,猛地往张三寺头上砍去:“等你们一起上路呀!”
“张三寺!”一直盯着女生一举一动的姜霁北大叫一声,敏捷地往前冲了几步,一把拽住张三寺的胳膊,用力将他往旁边扯。
张三寺被姜霁北带了一下,脑袋是保住了,但胳膊被削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注。
他疼得“嗷”地大叫一声,手机也掉到了地上:“干哈呢?你疯了吧!”
“你们和他是一伙的!”女生提着血淋淋的菜刀,身体不停地颤抖着,“你们要杀了我们,要杀了我们,要杀了我们……”
她的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啜泣声。
趁着场面混乱,池闲找到机会,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女生的身后。
为了配合池闲,分散女生的注意力,姜霁北不动声色地引导着她:“谁?我们和谁是一伙的?”
女生没有注意到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池闲,她不答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哭:“他要杀了我,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你看到什么了?”姜霁北轻声追问。
听到他的提问,女生忽然抬起头,从蓬乱的头发下面露出两只鼓涨的眼睛:“我看到他在和蟆拐说话!”
“他是谁?”张三寺忍着痛问道。
“他是……我是……我是……他在和我说话,我在和他说话……”女生的声音渐渐模糊,意识看起来也越发混乱,“说话,聊天,杀了,死了,杀了,说话,嘻嘻嘻嘻嘻嘻嘻——”
她摇摇晃晃,一条猩红的舌头猛地从她黑洞洞的口中弹了出来,“唰啦啦”朝姜霁北舔去!
与此同时,池闲一个手刀,直接劈在了女生的后颈上。
女生两眼一翻,手中的菜刀“哐当”一声落地,人也倒在了地上。
池闲没有接住她的意思,先一脚把菜刀踹远了。
女生则面朝下地倒在地上,弹出去的舌头伸得老长。
“她死了?”丁慧害怕地问。
“她昏了。”池闲冷静地说。
“她疯了。”姜霁北做出总结。
“她肯定看到了什么。”覃斯文补充。
“那就是说,这老妹儿的舌头,咱还要塞回去吗?”张三寺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弱弱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