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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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由基来这里显然是为了杰。
我以为他们碰面之后就该一起离开了,结果特级女咒术师扎起长发就顺手拿过了麦克风,点了首颇具异国风情的南美歌曲唱了起来。
九十九显然是擅长在派对中央接受注目礼的人,至于在场的人嘛,本来能见到神出鬼没的九十九由基就是一件难得的事情,能坐在这里听特级唱歌更是一个比一个捧场。
刚刚略显尴尬的同窗会气氛又被九十九带动,或者说是带上了另个一高点。
或许是平日里身为咒术师工作过于压抑了,现在一个两个都在疯狂释放压力。
我木着脸和大家一起围观了两位已经微醺的男术士在中央空地上跳完了一整支韩国女团舞,微微颤抖的手伸向果盘拿了一块苹果,然后塞进嘴里。
杰和九十九这两个特级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下离开的。
“沙也加,结束的时候跟我打个电话,我送你回家。”
“家里司机在附近候着呢。”
“难得我展现出身为兄长的体贴。”
“那我就给你一个面子,假装自己被感动到了吧。”
一个黑发挑染银白的男咒术师在杰离开后坐了他刚刚的位置,也就是我的旁边。
我定睛一看发现对方还有点面熟,似乎是还在高专读书的那段时间里见过的人,是京都校的前辈,名字是藤原还是安藤来着。
名字想不起来,但先叫一声前辈还是没问题的。
“好久不见,总感觉你前五年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你那一届的交流会都不见你的身影啊?”
对方自来熟地跟我寒暄起来,顺便用手上的酒杯碰了碰我放在桌上的杯子。
“家里有些事情,所以暂时离开咒术界。”
“哦?家里的事情,难道是找男人生孩子当家庭主妇了?”
“不是,只是一些私事,不方便告诉前辈。”
那时候我才十六七岁吧,都不到法定结婚年龄怎么可能回老家结婚,我心里暗骂这个名字不知道是安藤还是藤原的前辈。
转头一想咒术界的规矩似乎和普通人的不一样,宪真不仅年纪轻轻就有了几个孩子,而且家里也三房四妾的,为了培养继承家传术式的后代,倒是把腐朽的封建习俗传承了下来。
“介意我吸烟吗?”
“你随意。”
明明问我的时候就已经炫耀一般用术式点燃了香烟,说出的话也因为叼着烟而显得含糊,却还要问我介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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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讨厌烟味,尼古丁和焦油混杂在一起的气味甚至让我产生诡异的安心感。
甚尔不喜欢酒精,更喜欢碳酸饮料。
但是他烟瘾比较重,刚认识那段时间,家里的钟点工每天能从阳台盆栽的泥土里拔出七八根香烟头。
甚尔会在阳台放一盆白醋,说是可以驱散烟味,但效果显微。
“你家阳台太大了吧,放我以前的家里,放盆白醋过一两个小时就没烟味了。”
他叼着香烟,双手撑在阳台栏杆上,皱着眉头跟我解释道。
“甚尔你在自己家也会刻意驱散烟味吗?我还以为你很喜欢这股味道。”
“家里有小孩子。而且啊,即使是天天抽烟的大人,也很少有喜欢香烟味道的。”
既然不喜欢烟味,又为什么喜欢抽烟呢?
我搞不懂。
但总感觉这个问题太孩子气了,所以没问出口。
“香烟是什么味道?”
“想试试吗?”
甚尔用中指和食指夹着香烟递到我面前,像是拿着逗猫棒一般,坏笑着看着我。
他似乎认为我会拒绝,但我踮起脚向前探身用嘴唇含住香烟顶端,那里刚刚被甚尔的嘴唇含过,有些湿漉漉的,舌尖甚至感受到了上面的牙齿咬痕。
我学着他的样子吸了一口,略带刺激性的烟雾滑入口舌又涌入喉管的感觉十分奇异,刚想说原来如此,结果就被香烟给呛到了。
甚尔笑着拍了拍我的背,然后递了一杯温水给我。
结果喝下去的水弄得喉咙痒得要命,害得我险些把水喷出来。
后来甚尔吸烟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至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戒烟的,我记不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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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讨厌烟味,但讨厌的家伙的香烟味除外。
刚刚下意识说了“你随意”,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想着这家店是饮み放题,像是特地要转移注意力一般喝了一杯又一杯苹果汁,然后拿起外套和包站起一个欠身跟对方说自己要去趟卫生间,希望他能稍微抬抬腿让个位置。
但看到我手里的衣服和挎包,脑子灵光的人都懂我这是想提前跑路。
我的肩膀被对方按住了,于是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别急着走,再玩玩嘛。”
他说话带着刻意的关西方言口音,尾音拖长后显得有些油腻。
心里怒火冒上来的瞬间,被遗忘的记忆碎片也从脑子的某个积灰的角落冒了出来,这人的姓氏不是藤原也不是安藤,而是藤吉院,自称是御三家之一的禅院家的近亲。
……
2008年春,因为任务受伤的藤吉院在东京校接受家入硝子的治疗,狐狗一般又有些咋咋呼呼的男人不知为何向家入前辈炫耀起了自己的出身。
刚结束治疗的家入前辈丢下一句“哦”之后,就点燃了香烟,将带着些许火星的烟灰甩到对方的脸上。
若不是对方提到了禅院这个姓氏,我也不会搭理他。
旁敲侧击谈到了禅院家的事情,藤吉院似乎觉得我是那种对御三家名声如蚁附膻的女人,半躺在病床上开始高谈阔论他与禅院家少主的交情。
“禅院家家主的兄长似乎有对双生子后代,你了解多少?”
“那两个人啊——”
“废物罢了。”
“一个是低咒力的老大粗,那副长相放在猿人纪念馆都不会维和;至于另一个——”
“连咒力也没有,可以说是最为劣等的、猴子一样的——”
……
讨人厌的家伙,过了那么久依旧是惹人生厌。
我将咒力凝聚在自己藏在昏暗处的右手指尖,思考着该用什么办法使对方出丑。
KTV包厢的门轰然被推开。
包厢里五光十色的艳丽在走廊白色灯光涌入后显得有几分廉价庸俗,门口逆光而立的男人穿着传统的黑白水干,如同从时代剧片场走出来的演员。
脸上的面具昭示了他的身份,即使接触的机会几乎为零,但咒术界的人都认得出这是天元大人的附属的标志。
包厢的气氛随着他的来临降到了冰点。
“羽原大人,该起程了。”
他对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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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电话上和你聊了之后,特地坐红眼航班赶回了日本。说吧,夏油杰,你约我不是单纯为了听我唱墨西哥民歌的吧,到底有什么事情?”
大楼顶层的风将九十九由基的长发肆意吹翻,她从口袋里拿出发绳将马尾盘了起来。
敞开的机车皮衣外套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但她并不在意。
“五年前,你跟我说你在研究根除咒灵的方法,我想听听九十九小姐最近的进展。”
自己的学生受伤了。
交流会上认识的京都校的后辈去世了。
说着过几个月就寄来结婚请帖的人,结果先一步送来了讣告。
咒术师这条道路上堆积着无数同伴的尸体,千百年来,咒术师的墓碑甚至可以覆盖北海道的雪原。
“这五年我几乎走遍了所有大洲,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人类的未来既是脱离咒力。”
“国外的咒术师和咒灵的产生和日本相比极为稀少,而造成国内咒力远超其他国家的原因就是天元结界的存在。”
“六眼、特级、不死术士……天元结界会自动使结界内的咒力达到守恒的状态,这也就是五条悟诞生以后国内咒灵远比以往更猖獗的原因。”
“咒术师中诞生了强者,咒灵当中也会诞生更强的诅咒,按照目前的趋势,结界内的咒力正呈现出越来越富集的趋势。”
“这是一种熵增。”
夏油杰听了这番言论后,揉了揉太阳穴。
“按你的意思,现在的咒灵出现是天元结界的守恒秩序。”
咒术界的基础是天元结界,高专是这样教导学生的,向来如此,现在却被人告知结界才是咒灵产生的原因。
“本来是我的假设,但后来和羽原沙也加聊过之后,我就更加确信这个猜想了。”
“你还跟沙也加说过?”
夏油杰停下脚步,站立在天台中央望着依靠栏杆的九十九由基,眼睛微微眯起。
“你是什么时候和她聊的?”
过去五年,根据沙也加的说辞,她都呆在薨星宫内。
“一年前,我们在薨星宫见面的,是她邀请我的。”
九十九由基将手臂放在栏杆上,看着夏油杰略带困惑的表情,然后笑出了声。
“原来如此,那孩子居然一直瞒着你啊——”
“按照现在的情况。”
“羽原沙也加就是天元,天元就是羽原沙也加。”
“但这不是同化,这是羽原沙也加单方面的夺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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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成二十五年冬,距离元日还有两天。
红白歌会的排练已经到了收尾阶段,街上的节日气氛热烈非凡。
但那属于普通人的世界。
所有位于本州岛内的咒术师都感受到了原本笼罩日本的天元结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更为强烈的咒力组成的结界。
那一夜,东京校地下的薨星宫内,一颗巨大的树拔地而起,冲毁薨星宫内的建筑,突破地表不断向上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