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第五十三章
217
从踏进高专那一刻开始，伏黑惠右眼皮就不停地弹跳着，扰得脑袋都在发疼，像是在预示着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了。
伏黑惠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受到了小小的惊吓，头脑发热之下把糖果塞到面前这个陌生女人的手里以作为拒绝被她包养的安慰。
但联想到今天是愚人节再加上旁边京都校的夏油老师一副不怀好意的笑容，不费心思就可以猜到所谓的“包养”不过是大人的恶作剧。
不愧是五条悟那家伙的熟人，某种程度上也是臭味相投。
因为挑战一级咒灵而导致的伤口在简单的治疗后已经不痛了，比起伤口更令人苦恼的是此刻出现在医疗室内的人。
尤其是——那个人，从血缘角度上他要称之为父亲的男人。
“想和你聊一聊。”
伏黑惠深呼吸，用尽量平缓冷漠的音调对伏黑甚尔说道。
然后掀开被子，准备从病床上起来。
“不用，我们两个外人出去就好了，小孩子不要逞强，好好养伤。”
隔壁病床上的夏油杰阻止道，只是他说话的口吻莫名地让人不爽。
从什么地方开始谈呢？
当初为什么突然抛下他和津美纪？
这些年一直消失不见是去了哪里？
还有，五年前突然让五条悟转交的信件、这几年来隔三差五打在卡上的所谓“生活费”又算是什么？内疚吗？补偿吗？
总不会是所谓的“亲情”吧，伏黑惠不相信这个男人还有作为人的去爱他人的能力。
“好，作为父子，今天就好好谈谈吧。”
他懒洋洋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翻动眼皮。
218
“不会打起来吧？”
“完全不是一个级别，打起来也是伏黑惠被单方面按着打吧。”
“我是在担心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问题。”
“沙也加，不要想那么多。”
我和杰坐在一楼长廊的长椅上。
相比我的不安，杰倒是无所谓，甚至手机准备订外卖。
“再说了，你不是变心了吗？不要管那个男人的事情了好吗？”
“那只是挑衅而已，情侣之间的情趣罢了。算了，杰这种27岁保持童贞的魔法师预备役是不会理解的。”
“说话好毒啊，沙也加。”
“是你先骗我的！现在让我口头上损几句怎么了？”
沉默了一段时间，等待外卖员消息的杰突然又挑起了话题。
“……说真的，我并不支持这段爱情。”
“你没有话语权！”
因为略显激动，这句话说出口时声调都比平时高，而正巧走出医疗室的伏黑惠在听到我的话后显然也被惊诧到了，脚步都停顿了一下。
而当事人之一的杰却站起身来，准备走人。
我扯住杰的衣袖，用眼神警告他不要让我一个人应付尴尬的局面。
杰掰开我的手指，用口型告诉我——他的外卖送到了，现在要去取外卖。
我抬腿挡住他的去路，开玩笑，哪家外卖十分钟之内能送到高专这个郊区得不能再郊区的地方。
不远处站着的伏黑惠看到我们两个大人的情景喜剧，万分尴尬地站在那里假咳了一声。
杰就是趁这个机会走掉的。
伏黑惠坐在我对面，手臂自然垂下放在大腿上。
十四五岁的少年面孔尚且显得青涩稚嫩，纤密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一片阴影，好像蝴蝶的翅膀，他嘴角微微垂下着似乎心情不佳。
他似乎有话想对我说，但难以说出口，我也沉默着陪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
“那家伙有劳你照顾了。”
说实话我有点受宠若惊，刚刚那段沉默的时间里脑子里已经回闪了许多家庭剧的经典桥段，生怕伏黑惠无法接受我的身份。
毕竟是消失多年又突然冒出来的生父的女友。
“我并没有做什么。”
“不是的，虽然刚刚只聊了一会儿，但我还是感受得到那个家伙身上的变化。就像是起死复生那样……”
“某种意义上，是的。”
我问过五条悟，甚尔曾经死去又复活的事情，他并没有告诉过伏黑惠。
父子之间，很多事情还是需要他们自己来解决。
“你让他重新开始有了作为人类活下去的动力。”
伏黑惠的声音略小，刚好能让我听到，但我觉得这像是少年的喃喃自语。
“总之还是谢谢你。”
虽然此前也害怕过，想过这一生都不要让伏黑惠和甚尔见面。
但是这样的念头在刚出现那一刻就被我否决掉了，现在看来，他们能够消除芥蒂才是更圆满的结局。
“还有，我觉得夏油老师的观点是正确的，换个男人会更好。”
啊……似乎并没有完全消除芥蒂呢。
219
很烦躁，所以久违地又开始抽烟。
伏黑甚尔站在医疗室的阳台上，从夹克的内层口袋拿出烟盒，结果里面只有一根细长的佳滨，寡淡的日式凉烟，似乎还是几年前买的放在烟盒里一直没抽。
点燃之后吸了一口才发觉有些发潮了，从鼻子蹿上去的烟总觉得有股淡淡的茶酸味。
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三年前在青森的24小时便利店买的烟，替夏油先生买的，然后被对方送了一根。
似乎是他们家族的一个传统，把香烟分给女儿带回家的男人，就算是认可了这个女婿。
东京、青森、香港，这几年他和沙也加就来来回回在这几个城市生活，津轻方言已经懂了大半，但是香港的外语无论如何都听不懂，但这些都已经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包括沙也加——都已经成为了他人生中重要的一环。
【你爱她吗？会和她结婚吗？】
刚刚伏黑惠说的话又在他的耳侧回响了，他想嘲笑小孩子脑子里关于男女只能想到结婚的幼稚念头，但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你不会伤害她的吧……】
不会，当然不会，他怎么可能伤害沙也加。
说到底，他只是个在这个方面卑劣地一个劲避开婚姻话题的男人。
可以结婚吗？
往后的人生都和我纠缠在一起吧。
这样的话语，怎么都说不出，总觉得自己配不上。
身后传来脚步声，伏黑甚尔在沙也加走进之前将香烟掐灭。
日式凉烟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留下浓重的烟味，残余的轻微烟味和阳台上暮春时节的气息混合在一起。
“该回家了。”
“准备回去赶论文？”
家这个词，他也逐渐习惯了。
地点不重要，只要是有羽原沙也加的地方就是他现在的家。
“Juno的新电影，明天就首映了。”
沙也加笑着拿出电影票，举起的票遮住了她的小半张脸，但是露出来的眼睛却是充满笑意的明亮的，每次看到都让伏黑甚尔觉得胸膛内某个温热的脏器被轻轻握住了，传来柔和的痛感。
220
坐航班赶回香港，放下行李，身上还带着飞机的气味就赶到了电影院结果还是错过了影片的开头。
听不懂的语言，看不懂的文字。
伏黑甚尔将手臂放在扶手上，用手撑着脑袋看着身旁的沙也加。
说到底她平常对电影也并不感兴趣，这次突然兴致勃勃不惜坐飞机赶回来都要赶上电影首映，实在是稀奇。
“下雪了。”
在昏暗的电影院内，沙也加慢慢靠过来，在他耳边说道。
伏黑甚尔转过头看向银幕，巨大的球幕上是正在飘雪的铜锣湾。
香港下雪了，虽然只是电影中的虚假的雪。
似乎别的不可能的事情也会在今日实现。
没有戒指也没有鲜花，还是电影院这种昏暗的环境当中。
伏黑甚尔看着沙也加，映照着荧幕光线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着好看的光，光波流转。
他觉得自己被蛊惑了，握住沙也加的左手在她的手背落下一个吻。
“和我结婚吧。”
沙也加回过头，望向甚尔，她感觉自己那一瞬间难以呼吸，心脏快要跳出胸膛了。
“先帮我戴上戒指吧。”她压低声量，回答道，“像上次那样就好了。”
然后微微抬起左手的无名指，甚尔微微张开嘴将她的无名指吞到指根，牙齿咬合。
留下了一圈犹如戒指般的咬痕。
就像上次一样。
“好，勉强同意你的求婚了。”
“为什么是勉强？”
“因为甚尔什么都没准备好，完全是临时起意的，连戒指都没准备。”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
“因为喜欢啊，爱得不得了了，根本没办法拒绝，就勉强答应吧。”
伏黑甚尔轻轻捏住她的鼻子，然后松开。
借着捧起她的脸，慢慢地轻吻她的嘴唇。
特地预订的双人座，座位之间距离不算近，并没有人会注意到这里有人在亲吻。
“你是再启我生命的钥匙。”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