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张厚波的无可奈何和苦口婆心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之后的训练我都异常专注,停止间转法,跨立,敬礼礼毕,脱帽戴帽,整理着装等基础科目持续了几天,夜里他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教我们打背包,为了给大队长汇报每日工作进度,他还得偷闲整理一天的训练内容和成效,他也时常黑着脸回到班里,说自己又被领导关照了,然后象征性地谴责我们几句,希望我们能给他长长脸。
“全体都有,立正!”张厚波的脑袋左转右转,扫视着我们的军姿。
“很好,讲一下!”
“啧,小郑同志,你的脚是不是不听使唤,我说了多少次,听到讲一下三个字,要当即从立正的状态转为稍息。”张厚波朝向郑铭杰瞪大了眼珠子,郑铭杰羞愧地低下头,迅速伸出右脚。
“好,抓紧时间,今天开始我们主要学习正步走,先学正,后学走。”
张厚波口中所谓的正,实则是原地端腿训练,双腿交换长时间的悬空折磨得我苦不堪言,他见势差不多了,便加大力度命令我们手脚并举,我重心不稳,脚尖一次次地沾地又起,没少挨他的踢,他在四周来回踱步,瞧着我们的苦瓜脸夸夸其谈:
“正步的正字如果学不好,那你们一个个走起来肯定是歪瓜裂枣,我在新兵连那会儿可没怎么让老班长费心,看你们的样子,是真让我戳气。”
我坚持摒住的力,像一个逐渐膨胀已经接近极限的气球,被张厚波蹩脚的上海话猛然戳破,落下的腿因为酸软无力没能站稳,身子不由前倾晃荡了几秒,立定在正前方。
“沈崇恩,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张厚波讽刺道。
我一个后撤步缩回队列里,抬起手脚继续煎熬。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都别给我搞怪!有得是你们哭的时候。”
从正字到走字,我们消耗了两天的时间,赵天杨学了些皮毛就整天沾沾自喜,以为仪仗队的大门都会向他敞开,我欣赏他与生俱来的自信,也讨厌他偶尔的盲目自大,但耐力确实是他的强项,初中时期,他一千米长跑的成绩总是让我望尘莫及,而在这里,他殷切盼望的越野终于来了。
“同志们,今天一早我们迎着朝阳,来一回3公里越野跑,希望大家都能卯足劲,坚持跑完!”
陈排没有太多鼓舞人心的话语,张厚波也说,你们只要跑完就好,也许他们都知道,即使这样简单的要求,也未必有几个人能够做到。
清晨不到六点,天蒙蒙亮,刺骨的寒风透过衣物的缝隙悄悄钻进我的身体,我负着打好的背包砥砺前行,小心躲开路边小水塘结起的薄冰,张厚波在前方带头一二一顺着节奏呼喊,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天杨竟然出现在我身旁,他喘着粗气,双手一前一后缓慢摆动,明显的体力不支,我这才发现周围的战友不再是原先熟悉的面孔,他们呼哧呼哧地走十步跑两步,有的索性撑着腰漫步,散架的背包掉在地上,有人从远处回头跑来拾起,队伍已经被我们自己薄弱的意志打散,而我和赵天杨,和少数人依然在坚持慢跑。
赵天杨一顿一顿地说:
“不...不行了,撑不...撑不住了。”
我拽着他说:
“再抗一会儿,再撑两步。”
他拉住我的背包,致使我和他一同停下脚步。
“沈崇恩,你是不是偷吃兴奋剂了,这么能跑。”
我弓着背双手伏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脑海中的周嘉雨仍然在眉睫之内,我扭头微笑,没有向他暴露这支强而有力的私人兴奋剂。
张厚波回跑过来找到了我和赵天杨,他说自己早料到会是这样一片狼藉,问我们有没有看到班里的其他战友,见我们摇头,他说了一些加油打气的话,叮咛我们尽量慢跑回去,随后便去了后方找人。
那天,赵天杨完成了自己在部队的第一次越野,而我却完成了自己在部队的最后一次越野,世事难料,我无数次回想,倘若那一刻他没有拉住我,我是不是就这样可以一直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