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顺路
湿润润的触感配上被细微倒刺勾住的感觉在杨年脸上出现。
他缓慢的睁开眼,友空在旁边舔舐他的脸颊,温顺的样子让人心怜,他第一时间就看到了。
杨年伸出手想要去抱他,可他四肢无力居然连只猫都抱不动。
杨年用整只手臂撑着身子爬起,可无论他怎么用力身体都没有丝毫要脱离地面的痕迹,他像是一块铁被强力磁铁紧紧的吸附着。
“躺好别乱动,才被挥了一棍,哪那么快恢复”他的身后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杨年一愣听出了声音的主人,随即瘫倒下去,他全身累的像是一辆宝马跑干了油,引擎冒着黑烟,就这样躺着其实也不赖。
他转过头,苏白璐正站在一楼的铁围栏边,往下走过楼梯就是操场。
昏暗的操场上亮着光不再那么暗。
苏白璐手里拿着刚打开的三明治面包,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嘴边鼓起了大包依旧不停。
“会长?”杨年望着她一瞬间想起了什么,刚才他的脑海里好像突然多出了一个东西,然后他的身体就开始失去控制。
“我刚才是在做梦吗?”杨年问。
以前他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在做某件事时突然昏倒过去,醒来后就累得要死,不过要不了多久也就恢复了。
“嗯”苏白璐淡淡的说。
“葛玉人呢?”
“走了”
“是你……救了……我?”杨年看着他一说一顿,他在犹豫是不是该说这个。
苏白璐没有回答,她抱起友空,目光笔直的朝下方的操场看去。
操场上成群结队的、隔着半米靠在一起的男男女女迈出雾霾,他们拉着手,时不时唱着“过气”小曲,聊一些从前不敢说的隐秘情话,打趣的谈着还藏在雾里的未知未来。
少年越长越大,时间过得越来越快,青春也就离得越来越远,不过他们处在现在好像很开心、很开心……
苏白璐呆呆的看着他们,眼里透露出一丝难得的向往。
她的影子被远处跑道边的昏黄路灯拉长,藏在黑暗里让黑暗显得更加沉重,一种莫名的孤单透过背影传到杨年眼中。
杨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像她这样刚转学就能当上会长,一出生就是站在高处的人,是所有家长眼里的“别人家”的小孩,可为什么她还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一脸的漠然与失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杨年,手还不忘不停的抚摸友空的头。
“差不多了,我们走吧”苏白璐朝着他走过来,蹲在他的面前,嘴角一抹笑、一双桃花眼柔得像水。
“去哪?”杨年动了动身子,好像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苏白璐把地上的书包递给他“说好的我有事和你说,这不是还没说嘛,找个能说小秘密的地方咯”
“能说小秘密的地方?那是哪?”
“像电影院、摩天轮,对了水族馆也行啊”苏白璐思索一番。
电影院?摩天轮?水族馆?那不是……恋爱三大圣地吗?简单的谈话需要去那样的地方?再说了现在这么晚电影院、游乐园什么的都关门了吧。
“会长你没搞错吧”杨年原本拍灰的手顿时停了下来。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苏白璐一脸认真的说。
杨年先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然后再缓慢移动视线朝向地面,这要是在梦里他一定乐开花,
笑都能把自己笑醒,可这不是梦,先来的也不是心里的高兴而是全身的手足无措。
杨年张张嘴,嘴里想要委婉拒绝的话长出了手,紧紧扒着牙关不肯出去。
谁会想着拒绝一个有背景学习又好说不定还有钱的人呢?这应该是所有人对美好爱情的幻想,可是当这些全汇聚在一个人身上最后降临到你身前的时候,你又会开始考虑这个人到底适不适合我。
杨年脑子笨,他觉得这个世界上绝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但是偏偏他的一生里就是缺这样一个人……
他一脸低沉的看着地面,连和她对视都不敢。
苏白璐看到他这副模样噗嗤一笑,果然是远近闻名的怂小子。
“好啦好啦,我和你开玩笑的”苏白璐笑着,瘫出手在他面前来回打趣。
“走吧走吧,现在也不晚了该回家了”苏白璐把杨年从地上拉起“来,帮我把友空抱着”。
她将友空递给杨年,自己蹦蹦跳跳的向着学校后门走去。
杨年跟在她身后,也不知道要去哪,反正就一直屁颠屁颠的跟着漫无目的的像是小时候大人们常说的“跟屁虫”
“对了,你回家坐哪班车?”苏白璐走在前面,用脚下交叉的红白色彩砖玩跳格子。
“东莞路110,怎么了吗?”杨年下意识的说。
“那我们顺路诶,刚好可以一起!”苏白璐转过身背着手微弯着腰边笑边向后倒退着走。
杨年看着她,不知为何的总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好不真实,明明就站在这,可她好像随时都会变成一朵熟透的蒲公英被最猛烈的风吹散,彻底消失在这世间。
……
他们坐在公交车站前的座椅上,微弱的风带走一片最爱他的绿叶,车站标识牌后飘来的阵阵烤肠的香味,浓烈的辣椒味总能飘的好远。
满月娇羞的藏在雾霾里,血红的光透了出来。
“美吗?”苏白璐问。
“什么?”
“那扇门……”苏白璐四十五度抬头深深的望向血月“你也能看到的吧!那猩红之月”
猩红之月,通往那扇门的旅程起点,打开新世界的密钥,当他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在某个特定的时间被卷进真实的梦境,新的堕梦者会产生也会有更多人因此死去因此被遗忘。
杨年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瞒不过苏白璐于是大方的点头承认。
“那早上进入我梦里的人是你?”杨年问,他又重拾起这个话题。
“你是堕梦者,发生在你眼前的事你不记得?”苏白璐瞥了他一眼。
杨年确确实实的不记得了,那张脸埋在马赛克之下,虽然最后马赛克消失但那一段记忆却好像从他的脑海中被剪切了。
“那你还真是个不合格的堕梦者”苏白璐讽刺他。
“是啊”杨年承认,毕竟苏白璐说的也对。
苏白璐一愣,她没想到杨年会这么果断的承认。
“看你这个样子你好像很不喜欢那边的世界?”苏白璐歪过头来看他,皙红的光照在脸上渲染出大片红晕。
杨年低着头愣了愣神,脑子里顿时涌起一段痛苦的悲伤,其实每每想到那个世界他的悲伤就会从内心深处不断涌起像是骇浪般,他伸出一只手轻柔的抚摸已经睡着的友空。
“很小的时候我爸爸妈妈就失踪了,孤儿院院长告诉我说只要一个人足够思恋就可以和想见的人在梦里相见,可我是一个堕梦者,我恨自己是一个堕梦者,因为我所遇见的全是除现实以外的另一个‘现实’,一个会夺走我命的现实”
“所以我每天都会设很多很多的闹钟,我睡的浅,闹钟的声音很小,不过我也能睡个安稳觉,我不敢进入那扇门是因为我还在等……等他们回来找我”
杨年哭丧着脸,怀里的友空正在熟睡,看不到那一滴挂在眼角的泪。
摇摇欲坠的路灯闪着昏暗的光,飞蛾不依不饶的纠缠,我问飞蛾啊飞蛾,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光,他说,因为那是黑暗里唯一可以照亮他的东西了。
就这样很久很久……川流不息的车在他们面前无休止的流过,东莞路110号公交车也终于出现了,稳稳的停在他们身前,微弱的热浪带着风迎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