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骸骨蠕虫
德克·科瑞斯在半段矮墙前缓缓地蹲下身体,抬起满是老茧的右手,向后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走在他身后的亚瑟·西蒙也停下脚步。
死墟还是如往常那般寂静令人得发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腐臭与腥味。德克微微皱眉,转身向亚瑟点了点头。
亚瑟摸到墙边,深呼一口气,慢慢地将左耳贴在墙上。而身旁的德克则用软木塞将双耳堵住。
最先开始的是微弱的噪音,然后声音逐渐扭曲,嘈杂的噪音中出现了起伏的音调,持续几秒后,令人抓狂的低语声开始响起。
亚瑟从背包里取出纸笔,飞快地记录下他所听得的低语内容,相较于跪在地上扯着头发的德克,亚瑟就像一名认真听课的学生。
低语声戛然而止,亚瑟警觉地抬起脑袋,将记录的信息小心地放入背包,背起蜷缩在地上的德克,朝他们来的方向飞奔。
低语声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粘稠含糊的交谈声。
“我受不了了,亚瑟,把我放下来,我要去找它们。”德克的双眼充血,他的声音发颤,恐惧中带着一丝疯狂的渴望。
“我们不该走得那么深。”亚瑟冷静地回答,并不理会背上的德克对自己乱抓乱咬。
直到再也听不见那恼人的交流声后,亚瑟才将早已脱力的德克放下。
“起码这次的收获颇丰。”德克扶着脑袋,咧嘴一笑。
德克只是闻语者,而不是亚瑟这类极为罕见的窃语者,他能够聆听低语,但自身的精神与肉体会受到极大的伤害。
“这一次的内容的确很有意思,是关于我们污染者的。”亚瑟在一块石砖上坐下,从背包里翻出笔记。“通过正确的方式,我们可以加深自己的污染级数……”读到最后,亚瑟的表情显得古怪异常。
“我们是来找解药的,有哪个疯子会想要自己的污染更加严重?”亚瑟将笔记丢到一边。
“不,亚瑟,这很重要,对我很重要,我就是想知道成为低语者的方法。”德克的眼神变了,他将笔记从地上捡起,如饿狼进食般阅读纸上的内容。
“停下!德克!我不是用天堂语写的!”亚瑟大吼道,将德克一把推开。
德克·科瑞斯摔在地上,他的四肢青筋暴跳,躯体也如蠕虫般在地面上扭动。那种诡异的场景令人感到恐惧与眩晕。
亚瑟今天并没有带抑制剂,他将背包摔在地上,然后沉默地看着自己唯一的朋友彻底陷入疯狂。
亚瑟从腹部的剧痛中惊醒,他半跪在地上,大口地喘气。周围的声音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耳中。刺耳的枪声与惨叫此起彼伏。
德文的蓝色眼瞳淡淡地俯视亚瑟,他一言不发地甩了甩手腕,朝混乱的战场走去。
该死,这些幻觉什么时候才能消失。
亚瑟重重地锤击地面,滚烫且柔软的黄沙包裹住他的手。亚瑟盯着那些发红的伤口,直到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时,他才起身迈向前方。
“队长,这家伙有智慧,它会隐藏自己的弱点。”留着短发的魔狩吃力地喊道,他麻木地将魔弹填入左轮手枪的弹仓。
“拉文团长,符文也耗尽了,它似乎清楚魔法发动的时间,每一次都被它躲掉了。”一名符文师摘下兜帽,他的眼中充满恐惧。
粘稠的血流入拉文的眼里,他看着不远处被鲜血染红的沙地与碎尸块,伤口辛辣的刺痛再次激起他的怒火与斗志。
“所有还能行动的人集合!我们不能再被它消耗有效的力量!”
围剿的阵型很快溃散了,人们争先恐后地向拉文的方向跑来,一名大腿只剩一半的魔狩拼命地向前移动,在离集合点的不远处,他被巨大的白色身影拖入沙中,然后是一具森森白骨在沙中浮现。
“该死的异兽。”拉文咬牙切齿,他注意到一旁正在上弹的希尼亚,神情瞬间安定不少。
“希尼亚,交给你一个任务。”拉文抽出腰间的两把左轮,他那瘦削的面部因愤怒而显得扭曲。
“团长,说吧,我又不是第一次入团的新兵。”希尼亚将最后一发子弹塞入弹仓,然后站起身来。
“我来吸引它开口,你只需要把魔弹送入它的臭嘴里。”拉文用枪管挠了挠额头凝血的伤口,向沙地的中央走去,而希尼亚则原地屏息架枪,将步枪的枪托抵在自己的肩胛骨上。
与其说景升为团长,倒不如说是因为自己每次归来都是团中仅存的老兵。
在地狱里闯荡,除了经验与教训,最需要的就是运气。这该死的疯狂的地狱,可不是次次都尊重前辈们用生命换来的教训。在他人的眼里拉文是如此的幸运,而当他浑身冷汗地从噩梦中惊醒时,他就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一段受诅咒的残影,独自背负逝去队友的未竟使命。
地面再次颤动,拉文朝脚下连开数枪,然后拼尽全力地向前一扑,巨大的苍白蠕虫从沙中冲出。
它发出刺耳的哀嚎,显然是被魔弹命中。
集合点处的枪声不间断地响起,希尼亚冷静地扣下扳机,快速地向前推动扳机下的金属护手圈。火药的闷响与清脆的子弹退膛声交替响起,快得如同正在演奏酒馆的爵士小曲。
黑色的体液从蠕虫的柔软的躯体上流出,它张开巨口,一种奇怪的语言从黑洞洞的血盆大口中传出。
“所有人,把耳朵堵上!”拉文大声地喊道,那声音如同锯齿般嵌入他的耳中,他远远地望见集合点的人们抓狂地向周围攻击。而希尼亚则摇晃着身体,朝拉文缓缓走来。
他抬头望向蠕虫,那张血盆大口稍稍合拢,似乎在嘲笑他们的无力与羸弱。
灰色的身影闪过拉文的视线,他看见在阳光散发着凌厉寒光的白骨。紧接着刺耳的摩擦声在他的耳边响起,而那令人抓狂的低语声也随之消失。
令人眼花缭乱的白刃一次次地嵌入蠕虫柔软的身体,每次拔刀都会拉出一连串的脏器与粘稠的黑血,长满锋利骨刺的“骨人”如切甘蔗般一段段地向下砍去,那蠕虫绝望地扭动身躯,毫无还手之力,希望能在白刃落到自己的头部前缩入地面。
很显然骨人并不打算放过它,他果断地切下自己的左手,却没有一丝鲜血流出,那只离身的手臂开始不住地颤抖,如蛇一般沿着庞大的躯体向下游去,一股脑地钻入蠕虫的头部,那蠕虫刹那间变得不再柔软灵活,像是被握住了心脏,不敢再动弹一下。
骸骨蠕虫就这样直挺挺地摔在地上,扬起大片沙尘。
“德克,确实是好久不见了。”骨人轻盈地落在沙地上,缓缓地蹲在蠕虫的头部前。
那蠕虫则发出一长串噜噜的声响,虽然声音不大,但也令人发狂。
“是吗,我将你从疯狂的边缘救回,却被你砍断四肢,吮吸血液,当作自己升阶的养料,最后还用幻术篡改了我的记忆将我丢在荒原上,想着下次再一并提取我的心脏,毕竟食用窃语者那颗无血的心脏可是晋升窃语者最安全的途径。”骨人不带一丝情绪地说着,似乎这些事并没有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那蠕虫不再发声,似乎是默认了自己就是始作俑者。
拉文听到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虫的体内爆开,蠕虫微微一颤,便不再动弹。那庞大的身躯在阳光的直射下逐渐消融,化为腐臭的黑水,一颗暗红色的心脏在黑水中跳动。
“到死了,还是那样的肮脏,德克·科瑞斯。”骨刺一根根地缩回男人的体内,瘦削的亚瑟·西蒙将破烂的大衣脱去,小心地裹住那颗心脏,然后用尽全身剩余的力气一脚将它踩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