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红装白衣烛满地,青玉琉璃0合花
晚冬吩咐的晚膳很快便到了,菜品相当丰富,兼顾了美味与营养,反而叫箫小游有些无所适从。
待用过晚膳练完功后,晚冬又来了一趟。
“殿下是说琉璃将军叶青玉?”晚冬听了箫小游的问题,沉吟了一阵,回道,“臣离开西蜀时尚且年幼,对他不甚了解,后来在听晚楼里倒是听了一些消息,据说当年司马贼子率敌军攻破太和门后,他亲手伤了皇后娘娘凤体,带走了尚在肚中的殿下,与百合公主一同护送殿下一路逃亡,再然后便突然销声匿迹,直到八年前我们‘太阳鸟’才得了消息,知道了他与殿下的存在。”
箫小游忙问道:“百合公主是何人?与我什么关系?她现在何处?”
晚冬答道:“百合公主是陛下的亲妹妹,殿下应叫公主为姑姑,八年前我们才知道,公主殿下早在十六年前就薨了。”
晚冬顿了顿,接着道:“关于百合公主,殿下或许有所耳闻,先皇陛下当年为公主殿下招的婿,便是琉璃将军叶青玉。”
这句话仿佛晴天霹雳一般炸响在箫小游心头。箫小游回想起小鱼儿每每坐在院中时,淡然望着那百合簇拥着的梧桐树的模样,只觉得手脚冰凉。可小鱼儿的母亲与不是谢归母亲的妹妹吗?怎又会是百合公主?
沉默良久,晚冬又道:“统筹各方情报消息的是菊月,殿下若有需要,臣可在下次例行传讯中让他将百合公主与叶将军的讯息送来。”
箫小游心道不论如何,救叶叔才是首要的,便点头道:“多谢。”
“殿下不必言谢,为殿下分忧乃为臣之责。”
箫小游又问:“‘太阳鸟’在宁州的就你一人吗?”
“‘太阳鸟’十二月在宁州的除我以外还有柳月,但柳月素来隐秘,臣与他并无联系。不过殿下放心,臣手下之人遍布宁州各地,若司马贼子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会第一时间掌握。”
箫小游心道:“倒也不是想问这个。”想起之前在路上遇到的那个渔翁曾说‘太阳鸟’在宁州安插了细作,想来应该就是梅月晚冬了,按他当时说法,‘太阳鸟’必然是不愿暴露听晚楼的,可叶玉卿被关在龙爪会时自己一人想要营救已是万难,此时他被抚仙宗带走,自己如何能营救得了?
箫小游一时心中苦涩。
他又想起之前在茶楼中听的龙爪会帮众的议论,问道:“你们可是过几日便要回云南郡?”
“三日后。”
“可能带我一并过去?”箫小游已被许多龙爪会帮众见过,他若自己过去,恐抚仙宗从龙爪会残余帮众那里得了消息,提前在路上便将自己拿了,岂不冤枉。
“殿下但有吩咐,臣自然遵从。”晚冬低眉道。
“其实……没必要这么拘谨。”箫小游试探道。
“君臣之道不可废。”晚冬一脸认真。
箫小游不由轻叹了口气。
接着晚冬似是斟酌了一番开口道:“殿下此去云南郡……可是为了救叶将军?”
见晚冬主动提起,箫小游一时有些欣喜,连道:“正是。可能助我?”
晚冬又低眉道:“殿下但有吩咐,臣自当遵从。但是听晚楼不可暴露,臣与听晚楼众人不可直接出手,臣会安排一些死士助殿下一臂之力,这些死士武功亦是不俗,不知可否?”
箫小游本已做好了‘太阳鸟’将置身事外的准备,此时听得晚冬可派人相助已是意外之喜,忙道:“自无不可。
”又不由低声道了声谢。
“殿下是君,毋须言谢。”晚冬的声音空灵好听。
箫小游低眉不答话。
接着箫小游交代了青缸所在,晚冬应下后给了箫小游一瓶药膏,便要叫晚秋来给箫小游上药,被箫小游言辞拒绝许久后方才不再坚持离开了。
此时应该已经入夜,箫小游听见外面传来些许玩乐之声,想来这花船上正热闹非凡,不一会儿还听见许多人高呼“晚秋娘子”的声音,这间屋子已然隔音效果甚好,却也挡不住那些人寻欢作乐的声音。
箫小游涂了药膏在腿上伤口处,暂时无事需做便一心练功,但不知是那些声乐扰得他心烦还是先前所得消息让他心慌,许久方才入定。
再说晚冬回到房内关了门后,从袖中取出一张小小的纸条来,将之置于燃烧着的白烛火焰上,便见上面的“让殿下直面司马怀桂”九字逐一化成灰烬,随后她捧起灰烬洒出窗外,散落滇池中。
云南郡,宁王府后院,满地红烛,宁王身穿白衣,青色玉带束腰,面色淡然,手持一个大红灯笼,他面前是身穿鲜红嫁衣的王妃,王妃化着精致的妆容,眉眼弯弯如含羞少女。
王妃面前是身子被诸多铁链缠绕,绑在一根一人合抱粗细的实心青铜柱上,蓬头垢面,白衣被血痕几乎染成红衣的,叶玉卿。
“叶郎,吃点东西嘛,你看你,好几天没吃没喝,都瘦了。”王妃的声音酥软入骨,左手端着一碗百合红枣粥,右手抚摸着叶玉卿的脸颊,摸过他深陷的眼窝、嘴角的裂口和干裂的嘴唇。
叶玉卿撑起沉重的眼皮,看了眼前美妙的人儿一眼,便低头看着她手里的粥,眼中似有无尽柔情。
王妃见他那样,心知他在看什么,眼神变得怨毒,将那玉碗翻转过来,用脚狠狠地践踏着里面的百合花瓣。
叶玉卿又抬头看她一眼,便又闭上了眼,眼中全无爱憎。
王妃又将柔软无骨的身子靠在叶玉卿身上,连声喊他叶郎,叶玉卿却连眼睛都未睁。
王妃双手张开,分别抱住叶玉卿的左右手,整个身子贴在叶玉卿身上道:“叶郎,你是用哪只手剖开我弟妹肚子的呢?左手?还是右手?”
这时叶玉卿方才猛地睁眼看她,那眼神冷得可怕。
王妃却咯咯娇笑道:“叶郎别那么凶嘛,吓到人家了。”嘴上如此手上却从嫁衣的袖子里钻出多根红线,便如一只只红色的小蛇一般在叶玉卿的双臂上游走,将叶玉卿的双臂整个缠绕起来。
正这时,有一侍从过来,站定,便道:“王爷,府外有一人求见,他自称龙爪会少当家,说自己有西蜀余孽的消息。”
“人呢?”宁王问道。
这侍从回道:“跪在府门口不肯进来,也不肯离去。”
“你去把他带到这儿来。”
“是。”侍从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这侍从又来回报:“王爷,人到了。”
宁王看了一眼,见有一白衣人跪在一旁。
宁王转头温柔地喊了一声:“如男……”
只听王妃寒声道:“去吧。”
宁王将手中灯笼递给这下人,道:“拿着,朝向前方站着。”
“是。”这下人接过灯笼,便挺直了身子站得笔直,眼睛虽直视前方,却散乱无神,原来是个盲人。
宁王走到龙爪会少当家面前凉亭处,斜靠在柱子上,双手环胸,尚未开口,龙爪会少当家便不住地在地上磕头,直磕得鲜血直流。
宁王也不开口,就见那少当家将自己磕得摇摇欲坠,自己停下了,宁王仍是不开口,就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龙爪会少当家正了正身子,抬头仰望着宁王,这才第一次感受到这位玉宸第一王爷的可怕。他低头拜伏道:“贱民包染枫,参见王爷!”
宁王只道:“说。”
包染枫回道:“贱民知道当年那剖腹子箫小游的下落!”
宁王挑了挑眉:“继续。”
包染枫又道:“他已到了宁州建宁郡!只要王爷继续以叶青玉为饵,他势必现身!”
正这时,一旁不远处传来一道怪异的哼响,包染枫下意识偏头去看,便看到了让他胆寒的一幕。
一身穿鲜红嫁衣的女子环抱着面前一红衣男子,似如胶似漆,却见那红衣女子袖中的红色丝线缠住那男子手臂,勒入肉中,如利刃一般,将那男子的两只手臂切作碎肉,只剩森森白骨与仍然完好的手掌,鲜血淋漓。那男子额头青筋暴起,双目充血,那女子却双手扣住男子完好的手掌,十指相扣,面颊潮红,双目含春……
一阵剧痛从左眼传来,包染枫不由伸手捂住惨叫出声:“啊!”鲜血从指缝滴落下来。
看地上,自己的左眼正掉在地上。
“再看一眼,你下半辈子便只能如他一样了。”宁王用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丝巾擦了擦手上血迹,伸手指向那打着灯笼的侍从。
包染枫连忙伸出右手一巴掌将那地上的左眼拍作一滩。
宁王表情玩味:“你的情报价值还不够,再想想自己还有什么用处。”
包染枫的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伸长脖子如一落水之犬急忙道:“小的见过他的脸,小的认得他的脸!还认得他的武功!王爷,他若现身,小的必能认出来!”
宁王轻笑一声,将那丝巾丢在地上:“三日后过来吧。”
包染枫跪在地上以双膝往前挪动,用小臂处的雪白衣袖夹起那染血的丝巾,如获至宝,叩首道:“谢王爷!”
待宁王重新拿回灯笼,让那盲眼侍从退下时,王妃正将自己的红唇贴在叶青玉干裂的嘴唇上,而后凑到他耳边软声道:“叶郎,你以为自断了舌根,挑断了手筋,便能护住我那侄儿吗?总有办法让他现身的,不是吗?”
叶玉卿一时状似疯魔,便要去咬那红衣王妃。
王妃轻轻往后一撤,咯咯娇笑间将左手食指伸到叶玉卿面前。
叶玉卿一口咬住便死不松口,双目凶恶地盯着那王妃。
王妃却是又面颊潮红,双目似泛起水雾,脚下一软瘫坐在地,手指顺势便从叶玉卿口中抽出,叶玉卿用尽全身力气,也只是生成一排牙印,连一丝血痕都没留下。
宁王赶忙过去扶住瘫坐的王妃,双目柔情道:“如男……”
王妃以红唇堵住他的话语,宁王手中的大红灯笼和腰间青玉带掉在地上,便在这院中,一声更比一声高,埋没了那悲凉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