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感情之环
小青去饮水机倒了杯水:“要喝水吗?当地菜偏咸。我让他改到现在还是一样,不过我已习惯了。”
“谢谢!”我接过她递来的水,指着石阶下的桂花树:“刚发现这里有一棵桂花呢,好香啊!”
“嗯。本来改造的时候要拿掉它,我让他们留着的。”小青望着桂花树幽幽道:“这是我对故乡唯一的留恋了。”
我想到桂花正是杭州的市花。她单身只影出来闯荡这么多年,不管什么缘由,人对故乡还是存在着天然的羁绊。
“初二时,父母离婚了。从小我就跟我爸爸亲,但不知怎么法院把我判给了妈妈,我不喜欢她,她是个刻薄、自私的人。后来我才知道她把我留在身边是为了报复爸爸。她根本不管我,只顾自己泡棋牌房、歌舞厅……
“后来从单位下岗,家里坐吃山空,她靠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们养活,一心想着傍大款。我只想早点能够自立,那样就能离开她。”小青在客厅的椅子上坐下,平静地看着庭院里的花草:
“学校毕业我就进了湖畔,一度曾心怀憧憬。我让她找份工作,别跟那些男人来往了,要找也找个正经点的,好好过日子。结果她就跟我吵,说我不孝,养了个白眼狼,找什么样的人轮不到我管,更变本加厉把男人带到家里来,说房子是她的,她想怎样就怎样……
“我曾经挣扎过,直到后来她要和那个舞厅认识、开皮包公司的老头结婚。我彻底放弃了,一刻也不想呆在这个家,才选择了流浪。”
“起先,我也没想过将来,只感觉一个人的生活自由自在。”小青瞥了我一眼:“有时候也会想起你,也曾一度以为离开杭州是个错误……直到到了这里,看到洱海,我才感觉到那个真正的我其实早已疲惫不堪——我不想再浪迹天涯了。”
“我给你写了信,告诉你我的想法。但你没回……”
“对不起。”
“你道歉干嘛?呵呵!你又没做错,这是命,你不得不认。”
刹那间我有点走神,脑际光速般闪过那些与我擦肩而过的女孩们。
“和杭州还有联系吗?”
“我只在结婚时回去过一趟,办手续。这些年虽和家里关系没以前冷淡了,但我喜欢这里,不会再回去。”
“嗯。”我要的答案在下午见到小青一家三口之时已经知晓,说实话,这个答案也像一剂良药,治愈了自己:“看到你的现状,我很欣慰,祝福你!”
“谢谢!你自己得抓紧喽!”小青微笑着看着我,表情温和而宁静。
“呵呵,随缘吧!”
“不早了,你上楼休息吧!我也进去了。”她站起身。
“好,晚安!”
凌晨五点,我站在客房的窗前。
这是我在异地陌生环境下睡得最踏实的一晚,尽管醒得略早,却没有遗憾。外面的天空渐渐明亮起来,终于看到了清晨薄雾笼罩下的洱海。
天空是淡淡水彩般的湖蓝,水面也是,几片绸缎般虚无缥缈的云彩,被东方日出前的光辉染成了橘色。整个景色透彻明快,令人心平神怡。
有那么一会儿,我感觉身边站着小青,就像八年前在湖畔望湖厅外面的天台上,迎着徐徐微风,一起欣赏一览无余的西湖全景……
我来大理的任务昨天已经完成了。那就是合上我的感情之环,然后回杭投身于事业。但出于礼貌,我还是独自去游览了双廊洱海、大理古城、崇圣寺三塔等小青极力推荐的几个景点。
景色很美,拍了不少相片。也给小青一家在她的彩云客栈门前留下了合影。
离开前,我在街上的冲印店洗了照片,把全家福给了小青。
“拍得真好!”她开心而赞。
“明天就回家了。”我说:“上午九点有一趟车去昆明。”
“我送你去车站。”
“相爱可以再快一些,只要感觉对
人心是多么迂回,不必太了解
关于这些那些,时间可以证明一切……”
白色日产皮卡行驶在环海公路上,车载音响播着林忆莲的《这些,那些》。司机是小青。
她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衣,头发扎成马尾。车窗外刺目的阳光和碧蓝如洗洱海的背景下,她的侧脸依然像那年雪夜的车站一样闪耀着青春的光辉。
早上她无论如何不收我这几天的住宿、用餐费用,这让我很没面子。但后来我想起她是小青,也就释然了。仿佛这个名字就意味着非于常人。但在车上我们没有交谈,似乎都在认真听歌。
我看到后视镜上缠绕着一根银色十字架项链,随着行驶的车微微晃动着。
“你信教?”我问。
“是啊,好久了。每个礼拜天我都会去教堂,没断过。”她平静地回答我:“许多事情和情绪最终都要有一个寄托的地方,你不可能样样都背在身上。”
我沉默不语,车内又只剩歌声。
“冰冷的心,谁又能安慰
滚烫的泪,不必为谁
该来的来,该去的就让它过去
我不想,终日为爱憔悴……”
伴着R&B的曲调,一望无际的洱海在刺目的阳光下蓝得令人神醉。
“世间的诱惑太多,我们很难有勇气把自己抛在身后。”小青再次开了口,像是在点评这首歌:“所以,上帝创造了痛苦来提醒我们。”
小青平时话不多,而一旦出口,似乎都能够震撼到我。
我琢磨着这句话,感叹她剖析事物的敏锐洞察力。尤其是“提醒”二字,如果是我或许会用“惩罚”,可见她有一颗平和善良的灵魂。相信她与母亲的隔阂终会消除。
“我得赶快把你这句话记下来。”我装作从包里拿笔记本。
“别逗了……”小青笑了,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总之,我也不想终日为爱憔悴了,我得向你学习……赚钱,赚钱!”我抚摸着做工考究的车窗扶手。
“呵呵呵!”小青笑得花枝乱颤:“发了财再来玩喔,到时我杀你猪!”
“哈哈!”
“不过,我希望你下次来这里……”不知她是调侃还是真心话:“是你新婚蜜月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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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让我血脉偾张的体育馆一墙之隔,有一幢深蓝玻璃幕墙大楼,外型似一个高耸入云的大哥大手机。这便是报社大厦。
大理回来的我在晚报广告部谋得一个职位:版面设计。根据当天的广告计划安排版式。
由于是晚报,工作时间是中午到晚上十一点半,那是报纸开印的时间。虽然不是三班倒,但没有晚上的黄金时间,我几乎与社交绝缘。
管理处和朵儿,曾是我中的蛊。
我心甘情愿地沉溺其中。那也是我所谓的事业、我的生活、我的爱情,我的全部,是护着我精神世界的壳。而今我从蛊毒中醒来,重新面对社会,有点像失去壳的蜗牛,让我心虚、自馁、茫然。
但我已不是刚从学校出来那会儿的我,对于生活和社会的阅历让我清楚,这只是成长当中的一个过程而已,是人生当中很多次角色转换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