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儿时玩伴
又到了周末,爸爸把我从县城高中载到了爷爷家里。
爷爷家在乡下,是个比村还小的——社。
我小时候就不喜欢去爷爷家。那时不像现在有三层小楼,只有两层的老房子,庭院里又是各种鸡鸭。因为奶奶不喜欢打扫卫生,所以环境太过于脏乱,有些洁癖的我都不想在地上走动。加上我和村里的同龄人没有共同语言。所以我并不喜欢这里。
唯一对我好的只有我的堂哥和韩立信。
韩立信和我同岁,长得很白,又很瘦。他并不是营养不良,可能是跟个人体质有关。其实他家很有钱,在山腰有一栋历史久远大别墅。
我和他算是性格相同,都一样安静,所以我小时候常常去他家里玩。
我也成为他家少有的客人。
那是个生人免进的地方。
在和爷爷奶奶闲聊一阵后,爷爷一副神秘的样子,对我说道:“你还记得吗?那个韩……韩立信,上星期他有来找你。”爷爷一般都讲方言。思考再三后,爷爷才用普通话别扭地说出“韩立信”这三字。
我在脑海中搜刮了一阵,才想起有韩立信这个人。
“啊?”我说道,“我有些想起来了,我小时候经常和他一起玩。好像有五六年没见过面了。”
一旁捻菜叶的奶奶扯着大嗓门说:“我看哪!韩家这次搬回来,怕是没钱或者是怎么了。”
“回来卖些地?”爷爷在一旁轻笑,他其实是很善良随和的人,只是唯一的缺点是喜欢说闲话。
“好了,好了。我骑车过去看看吧。”我有些不快,就走出门去。怀里揣着一把一百块的诺基亚手机,不担心爷爷联系不上我。
我骑着一辆自行车,又缓缓地走了些山路。绕过好些丛林,才到了韩家别墅。
韩家别墅建在离溪水不远的空地上,只是这里太过偏僻,只有韩家的这一栋建筑。
我看着前面的别墅,心中不免惊叹:好大,我小时候都没意识到。
这座楼不像爷爷家的欧式房子(家乡人习惯在老家建欧式“别墅”,其实只是为了气派,并不懂建筑方面的。)更像是座炮楼,整体像个苍老的大圆柱。零星的几个窗户,让这栋楼有了些许新鲜空气进入。
楼的旁边是一片椭圆形的湖泊,湖泊有条小溪汇入,又有出口通向不远处的溪流——鹭溪。
湖泊就像一潭死水,没有一点波澜。看起来有些微黑,却闻不到什么味道。
我也慢慢回想起小时候和韩立信的故事。我们俩常常在这个湖泊旁扔石头,挖沙子。玩累了,韩立信的妈妈还会给我们拿来饼干和切好的橘子。至于这栋楼的话,我似乎没进去过。
韩立信是个郁郁寡欢的人,只有和我玩的时候才有笑容。他的妈妈在印象里也很瘦,脸色苍白,总是穿着白色的长裙。
“你是?”楼上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他从一个窗户里探出了头。
我眯着眼看他,却看得不清,喊道:“我是来找韩立信的。”
我想不起他是谁,毕竟过了这么长时间。
“哦!是赵飞鱼是吧?”老人没了影子,听声音是在下楼梯,“哎呀,韩立信……他来了。”
是的,我叫赵飞鱼,今年十六岁了,正在上高中。
家乡的村子其实都是一个姓一村的。像韩立信,在我们这边是纯纯的外来户。他家也没有村里日常“祭拜”天地的习俗,自然很不受人们待见。
我走到大楼紧锁的铁门前,可能是因为这里地势平坦,阵阵冷风把我吹得直发抖。
我的天,好冷!
再看这一座大楼,原来是由微黑的石头砌成的。墙上也没有长植物之类的,毫无生机。
一时间,这座沉默悲怆的高楼好像在压向我。一切似乎都是灰蒙蒙的和腐朽的。
“嗡”的一声,铁门打开了,发出了难听的喘息声,怕不是门都生锈了?
“让你久等了,”刚才的老人苦涩地笑道。
老人看起来有五六十岁,头发黑白相间,脸上都是黑斑和皱纹。他右手拿着一个油灯,左手扶着门。
外面的光线让他很不适应地眯着眼。
他穿着一件黑色毛衣还有深蓝色的裤子。
“阿伯,您是……”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阿伯是家乡方言里对年纪和父亲相似的男性的称呼,有尊敬的含义)
老人缓缓说道:“我是韩立信的舅舅,叫我陈伯好了……你猜我多少岁了?”他的声音很雄浑,但是又带着点虚弱。他的举止都很文雅,但是又有些诡异。
我说道:“额,五十多岁吧?”总不能说他是六十多吧。
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地方要不是有这老伯带着,我绝对不敢靠近,更不用说进来。
老人轻声说道:“我其实才四十岁。我是这里的管家。”
看不出来啊……我不直说,毕竟要有礼数。
我跟他走进楼里。里面只有几个油灯在照明,黑乎乎的。地上是木地板,踩在上面不停地发出“咔嚓”的声音。
都什么年代了?还不用电灯?
我怕不是被鬼迷了?
我有些害怕,尽管我对这些鬼神的事有些小了解。但如果遇上了,这就……
老人又轻声叹气,“哎呀,这鬼地方……要不是为了照顾这两个孩子,我……我们才刚搬回来,好多地方都坏了,到现在也没修好。”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跟他一起爬木制的楼梯,楼梯旁的墙壁上挂着各种油画。
在油灯的微弱光线下,只能勉强看清油画都是画了一些阴暗的风景和人物。
我边拂去身上的蜘蛛丝,边想:这韩立信是怎么回事!这房子可不是能住人的地方。
上次有两人轻轻踏着楼梯下来,和她们擦身而过,我才发现是两个老阿姨。
“阿姨好。”我轻声叫道。
其中一个五十多岁模样的阿姨停了下来,说道:“小伙子,你也是来做家务的?”她的穿着和外面没有两样,应该是隔壁村过来的。
“不是,他是韩立信的朋友。”陈伯一旁说道。“飞鱼,她们是来这边帮忙打扫的。”
我点了点头。
阿姨又说道:“小伙子,你是这村里的吧?我跟你说,少来这里,这里,邪的很,阴得很!”
我点了点头,勉强笑笑。
这地方我的确不想再来了,处处透露着诡异。
陈伯说道:“好啦好啦。明天记得给韩小妹带几个蛋糕。”
阿姨叹了口气,走了。
陈伯说道:“韩立信还有个妹妹,叫韩心情。你应该没见过。”陈伯的声音很平静,不过,一说到这个妹妹,他的声音有了些波动。
我们走到了三楼,这里有两个房间。房间的木门前都放着两个点燃的蜡烛。其中一个门开着。
陈伯指了指这个开着门的房间,说道:“你进去吧。记得,韩立信身体不好,不能见强光也不能听见太大或者太杂的声音。”
我点点头,心想:这韩立信好生奇怪,是变吸血鬼了?我可没有钉子。
“飞鱼,是你吗?”一个高瘦的少年走到门前。
我靠了过去,说道:“是我。”
借着微弱的烛光,我稍微看清了他的脸。
他就是韩立信。似乎这么多年来他除了长高,其他的都没有变。苍白的脸五官端正,还有些秀气。身上穿着白衣白裤,像是要参加婚礼。
他的头发很杂乱,盖过了耳朵。比我还邋遢,应该也是个经常犹豫什么时候去剪头发的人。
超出我的意料,韩立信十分热情,他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到他的房间里。
他的房间不大,三面墙壁都是书架。另一面有对外的窗口,不过被黑布挡住了,只有几丝光线溜了进来。
房间里还有一张白被子白床单的木床,以及一桌两椅。
韩立信拉着我在他的床边坐下。
他咳嗽了一声,说道:“飞鱼,我们好久没见了。”
我有些担心他,这是感冒?还是什么病?
我说道:“是啊,要有好几年了。你这几年都去哪了。”
他还是双手握着我的手不放,轻笑着说道:“是啊,是啊。回不去以前了。在我妈妈去世了……之后,爸爸把我和妹妹带到了故乡。那是在广东。后来,爸爸也……上星期,舅舅就和我们回到了这里。”
“这,”我在想要不要跟韩立信说这栋楼气氛不好。
韩立信苦笑着说:“都是因为这一座楼……我感觉是因为这栋楼,我们家才会这么惨。妈妈、爸爸还有妹妹。飞鱼,我是个正常人,只是我家不正常……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我的朋友。”
“说吧,”我被他的无穷的悲伤感染了,我在想,他究竟都遭遇了什么。我又能帮助他什么?
韩立信转头看看周围昏暗的环境,恨恨说道:“这栋楼,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它好像能吸食我们家的生命。我们离开了之后,只会更加痛苦。那年爸爸把妈妈带到广东安葬。爸爸都发誓了,不再回到这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爸爸突然有了病,越来越严重。他每天都在咳血,我们去哪里都没有用。-什么医院……神婆……大师,他们要么是治不了,要么是骗钱,要么是说没有办法。”
韩立信突然又咳了几十声,他用面巾纸捂着嘴。纸巾上面并没有血,什么都没有。他用手摸了摸胸口,舒缓了一阵,把纸巾握成一个球,有气无力地扔到一个垃圾桶里。
他的反应让我说不出话来,我在想是不是要帮忙拍一下他的背?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好吗?”
韩立信像是萎了似的,像是想到了什么,精神瞬间低迷了,“还好。后来爸爸全身腐烂去世了。我……和舅舅帮他穿了寿衣,最后……他的样子。飞鱼,你绝对不敢看的。广东那里的亲戚都说这是诅咒,他们帮忙找了好多人,花了好多好多钱。”
“还是没有办法吗?”我问道。我想,如果找了真正的大师的话,应该会有办法的。
“没有办法。都说是诅咒,我也不清楚。后来,舅舅、妹妹和我都回到了这里。在这里,很不舒服。但是……可能会让我们慢性死亡吧!”说到这儿,韩立信突然疯狂大笑起来,把我吓了一跳。
他的笑声太过悲伤,让我头脑一片空白。
过了一阵,韩立信不再歇斯底里,继续说道:“要是在外面,说不定立马又有了什么怪病。唉。”
这时隔壁房间传来一个女孩的咳嗽声。
韩立信抱着头,叹道:“唉,我的妹妹……”
“飞鱼,我们都快死了。我们都快死了。你是我唯一的朋友,能见到你,我已经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