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离婚
五月初,天气回暖,长沟村村东头的那条小河也早已开了冻,昂扬着唱着欢歌。刘家院门口的两棵柳树,在春风中起舞,随风飘散着柳絮。
刘晓琴早早就收拾停当,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她今天穿了一件黄色的西装,里面搭了一件白色的棉布衬衣,腿上穿着一条黑色的确良裤子。这一身衣服,是决定离婚时,妈妈和姐姐去婆家接她时候给她买的衣服,她只带出了这一身衣服和三个女儿,其他的,连嫁妆都留在了她这几年来一直想逃离的院子。哦,不对,嫁妆早就被她的婆婆占为己有了,她也就不可能再带出来了。今天,她穿上它们,也实实在在地想给那段噩梦般的日子,画上一个句号。
手在无意识地摆弄着西装的衣角,她时不时往大门口张望一下。
“别看了,说了八点半过来,这还早着呢”,刘晓芳看妹妹晓琴一直往大门口看,知道她心里着急。
“不怕误了吧?昨天该和常师傅说八点过来的”,刘晓琴站起来,往门口走了几步,又探头往门外看了一眼。
“误不了!十点才开庭呢,坐车过去顶多二十分钟,你踏实坐会儿吧”,刘晓芳说完,拿起脸盆走到院子里。
哥哥刘志刚从村东头的小河挑水回来了,正在往水缸里倒水,听见姐妹俩的对话,没有搭话,叹了口气。
坐在家里的刘晓琴听见哥哥的叹气,又想起了刚回来和家里人说离婚的那天。
那是刚过完年,刘晓琴生完三女儿,出了白天,在遭受了丈夫徐有成又一次打骂之后的一个星期,她找借口回了娘家一趟。
其实,走到离婚这一步,刘晓琴经过了无数个夜晚的考虑,毕竟在农村,离婚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太难了。她不光要说服自己鼓起勇气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还要说服家里人,然后奋力争取让婆家同意。
离婚这个念头是什么时候萌生的,刘晓琴也记不清楚了,她只记得,在婚后两个月内,她经历了三次的打骂。第一次被打,是婚后第三天,回门回来之后,因为丈夫觉得刘晓琴没有在娘家人面前替他说好话而挨了打。被打之后,丈夫很快向刘晓琴认了错,说是自己一时糊涂,才动了手,因为刚结婚,她选择了原谅。第二次,因为刘晓琴没有帮婆婆干活,婆婆向丈夫告状,说她不懂做儿媳妇的道理,刘晓琴与婆婆理论了几句,丈夫回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当晚,在丈夫又一次道歉后,刘晓琴摸了摸仍旧发红的脸,选择了原谅。第三次,是丈夫回家看到刘晓琴没有把饭做好,反而在洗头发的时候,他抓着她的头发问:“你怎么连做儿媳妇都不会,做饭就是女人的天职,你爸妈就没有教会你吗?”也可能是经历了太多次这样的时刻,他只要不高兴,刘晓琴就一定是那个出气筒,经常还要伴随着婆婆那些指桑骂槐的话。
而这些打骂渐渐成为家常便饭,是在三个女儿接连出生之后。因为重男轻女的思想严重,丈夫和婆婆总是在刘晓琴面前说谁谁家又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再加上左邻右舍的闲言碎语,尽管刘晓琴很努力去屏蔽掉那些声音,但身体的折磨与精神的双重压力,还是让刘晓琴在无数个夜晚偷偷掉眼泪。考虑到三个女儿,她一次又一次地忍下来了。无论夜里留了多少泪,第二天,她都必须以无事发生的态度继续生活,避免在多一次的打骂落在自己或者孩子身上。
这次下定决心要离婚,是因为婆家在刘晓琴生三女儿后的月子里,商量要把其中一个女儿送人。这让刚刚又经历过一次鬼门关的刘晓琴接近崩溃,她知道,如果她不选择离婚,那么不光她要过这漫长而痛苦的一生,她的女儿们也讲会这样长大,甚至再次重复着她的生活。她不能这样,必须离婚。
当她把这个想法和母亲说的时候,母亲沉默了好久,从家里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院子里,抽了一根烟。回来以后,母亲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刚哭过的样子。
“离吧,我们都知道你和几个孩子过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