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在

第9章 小在

“非也非也,将军是人非鬼。”

“若视为夺舍,似乎也无不可。”

“此镜材质唤作玻璃,可是比铜鉴清晰上许多?”

“如此说来,杨兴的容貌竟与将军相去不远,倒也是桩美事。”

“将军不必动气,这杨兴的筋骨资质,在当世已是不错的了。”

“现如今已无皇权,共和国乃是由全体百姓当家作主…”

“将军勿须再唤官人,如今之世已是人人平等,直呼其名便可…”

“若不识得,男可称先生,女可称姑娘…”

“哈哈,然也,男女一皆无分高下,有言云,妇女能当半边天…”

“勾当?哦,如今唤作职业又或工作。那杨兴当下却无工作。”

一路上,云问对杨再兴的诸般疑问兴口解答,不知不觉已走回到“五五之五”研究所门口。

杨再兴忽地停住脚步,直勾勾盯着云问道:“云先生,缘何不疑杨某?”

不错,正常人若听到有人自称是几百年前的名人,纵使不讥笑其疯癫,又怎能不起疑该人有何居心呢?

云问背着手,却不答反问:“将军可知大衍之数?”

杨再兴一愣,虽不解云问何意,仍是答道:“可是易经有云,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

云问颔首道:“然也。天地之数本五十有五,先贤以五十之数便可算尽人间诸般变化。”

云问侧身,抬起背着的右手,指了指研究所的牌子,道:“余下所不用全之五,却是人间不可知不与谋之异数。”

又转回身来,对杨再兴道:“本所便是谋那未知异数,不使其荼毒人间。云问不才,可察知异数,亦可辨人言真伪,方才对将军所言深信不疑。”

杨再兴恍然,不想世上竟有如许神奇,心中隐隐升起一丝期盼,此甚末五五之五所是否亦能送自己归返来时?

正思忖间,听得云问又道:

“尚余诸问,便由所长为将军释疑罢。”

……

“起脚传中!”

电视画面中,皮球被贴地自右向左横扫到金州海神的禁区中央。

高速迎球而去的南海雄狮中锋吕宜身旁,手已搭在吕宜身上的海神中后卫孟祥云速度犹似更快,伸出的右脚竟已后发先至,卡在吕宜前方,堪堪堵住了吕宜直接起右脚射门的大半个角度。

电光火石之间,吕宜起右脚…

让球,

左脚跟触球,

转身,

射门,

球进!

“漂亮!”芮方高呼,“真是举重若轻啊,吕宜这一球完美诠释了什么才是禁区杀手!”

镜头直接给到低头叉腰的孟祥云。

芮方话锋一转:“无论最后关指导选择的是孟祥云还是卢湾八仙的唐策,在这个位置上面对世界一流前锋的发挥,很可能会决定了本届世界杯咱们国家队能走多远。”

最终两队战成了一比一平。

金州海神仍是高居联赛积分榜首,原本位列第三的顺天羽林却仗着一场胜利反超了南海雄狮一分。

而卢湾八仙仅以一分之差紧随南海雄狮,离金州海神的积分也不过是一场球的距离。

联赛榜首之争,竟惨烈如斯。

石钟二人仍在消化这场比赛给自己的感悟之时,一段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石浩朝钟器歉然一笑,从裤兜里取出手机,按下了视频通话软件的应答键。

手机屏幕里闪出一张少年的脸,褐色皮肤黑色卷发,应是看见了石浩,在手机那端眉开眼笑地说了一大堆,说到兴奋之处还手舞足蹈。

石浩也笑着应答,直聊了四五分钟。

钟器听二人说得似英语似德语,结合起石浩长在内德朗德,心知二人乃是以荷兰语沟通。

石浩挂了电话,笑着对钟器道:“是我的发小,司德丰,从一进俱乐部少年队起就是搭档了。他刚踢完联赛,进了三个球,赶着来给我炫耀呢。”

二人再聊了会天后,石浩便告辞离去。

钟器忽然心念一动,打开电脑,上网搜索了下内德朗德的足球俱乐部。

在内德朗德最大的足球俱乐部,位于首府登黑格的登黑格风暴俱乐部官方网站的首页,钟器看到了一条消息:

“小伙子们4:2力克罗德达姆精英,继续在青年联赛排名榜首,司德丰上演帽子戏法”…

钟器又点开青年队的页面,果然找到了司德丰的介绍。

司德丰·卫内仙,17岁,内德朗德籍,1米83,81公斤,中锋,出场27次,进38球,助攻11次…

钟器好奇心起,顺着网站友情链接找到了内德朗德足球总协会官方网站里青年联赛频道的数据统计页面。

在内德朗德青年联赛的射手榜上,司德丰赫然高居首位,而且比起第二名足足多进了10个球!

但在助攻榜上,司德丰仅能排到屈屈第九。

排名第一的助攻次数居然有33个之多,名字是——

石浩·戈!

……

原本舒舒服服坐在皮制办公椅里的李所长腾地站了起来,朝杨再兴伸出右手。

杨再兴瞅瞅云问,云问含笑道:“此乃当世之礼,曰握手。”再微翘下巴,示意杨再兴回应。

杨再兴略一迟疑,便有样学样地也伸出手来,却被李所长一把握住,狠狠摇了摇,还热情地道:“欢迎欢迎,欢迎来到现代。”

云问道:“老所长,杨将军便托付于你了。为任可在所备之物已至,我这便去也。”

“好,好,你去吧。”李所长侧身打过招呼,便转回身来对杨再兴说道:“我小时候看说岳全传,最崇拜的可就是杨将军你啦,想不到竟有幸能见到。”

杨再兴刷的一下双拳抱拢,深深地弯下身去,却是唱了个肥喏道:“伏乞所长先生助杨某得归宋时,唯望幸许,高情厚谊当铭感五衷。”

李所长走出办公桌,双手探出将杨再兴扶起,道:“将军叫我的名字李栉晷就好了。不是我不帮将军啊,实在是我们还没有穿梭时空的办法。”

李栉晷将难掩失望之色的杨再兴扶在椅中坐好,却是说起了一段故事:

“不瞒将军,大概四百五十年前,我先祖也是从另一个时空的四百多年后来到这里。

他刚到这个时空的时候,却正好遇见了一队乘宇宙飞船来到地球的外星人。而刚才带你过来的云问,正是一个在飞船上已被外星人研究了一百五十年的明朝人。

那些外星人的科技水平远远超过现代的我们,有很多特殊的能力。幸好他们是带着善意而来,在传授给了我先祖和云问一些知识和能力以后,就离开了地球继续探索星际。

我的先祖又何尝不想回去他来的那个时空,可惜连外星人都没有掌握穿梭时空的科技能力。

我的先祖就只能在这个时空留了下来,一面传播先进的科技和知识,一面和云问一起寻找具有特殊能力的人,维护世间的寻常百姓。”

见杨再兴对这大段话听得似懂非懂,李栉晷又道:“当务之急,杨将军要做的是学会如何融入现在这个时代这个社会。这几天...”

李栉晷对杨再兴笑着道:

“就让我来教导杨将军吧。”

……

漆黑一片的房间,寂静无声的压抑,极度微弱的呼吸声几不可闻。

任可在诞生于十五年前。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悲剧。

不知道为何,从呱呱坠地起,任可在便极容易被视而不见。

婴儿时,产房的护士漏了给他洗澡,母亲忘了给他喂奶,父亲把襁褓中的他落在了亲戚家...

上了小学,老师们从未单独给他指导和勉励,同学们一起做游戏时唯独缺了他,寄居的祖父母家常常少了他那一碗饭...

幼时尚未觉得什么,但年岁见长,任可在的心事便愈来愈重。

他觉得,冥冥中有无形的恶魔无时不刻不在捉弄着他。

他无力反抗,他无比恐惧,他手足无措,他浑浑噩噩,他丧失了活力如行尸走肉,他甚至连去死的勇气都没了。

每一刻,任可在都觉得恶魔在对着他狞笑,他无处可逃。

他已经很久不能正常入眠和睡得安稳,即便在梦中也会时常痉挛。

直至有一天,在上课的时候,他头痛欲裂浑身发抖,便再也忍不住,冲出了课堂,跑出了学校,穿过闹市的人山人海,登上了一座高楼的天台。

而一路上,居然无人注意到他。

他在天台上坐了很久很久。

忽然,有个白衫白裤的男人走近了他,说道:“其实,你可以自己控制被人看到或看不到,我已经替你办了退学手续,跟我来罢。”

任可在便这般来了云问家。

但他丝毫也不想去尝试甚么别人如何看不看得到他。

他什么也不想做。

就如此刻,一个人在黑暗中,让已经习惯的恐惧布满心灵,等待肉体上不知何时会来的痉挛,才是他的归宿罢。

敲门声忽然响起。

任可在厌恶任何形式的打扰,但他不想也无力阻止。

云问施施然走了进来,像那天在天台上一样,走到了他面前。

这一次,云问蹲了下来,看着任可在,道:“小在,你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我不想看,任可在心想,但他什么都没说。

窗帘被缓缓拉开,似是等待已久的皎洁月光迫不及待地投射进了房间。

一直没有动作的任可在终于有了反应。

他皱着眉厌恶地眯起了双眼。

从眼帘的缝隙中,他看见云问将一物举起,缓缓推至他的面前。

是一只萌萌的边牧幼犬。

……

一年之计在于春,

一周之计在于初。

周一,似乎每个人都有事做。

石浩在参观自家的橘园。

钟器在整理分析当世的商业信息。

蔡燕如在为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里一场篮球比赛中的俊朗少年加油雀跃。

杨再兴在艰难地跟着李栉晷学习白话文字和发音。

任可在和被他起名叫“小帅”的小边牧在草地上嬉戏。

田有养跟着周小雅在笨拙地练习停球。

潘达通和石春花在准备饭店里中午能供应的食材。

狄皋在...额...酒还没醒。

而此刻,在吴淞飞鹰足球俱乐部的主席办公室里,莫知硕正看着办公桌后沉吟的白发男子。

白发男子正是吴淞飞鹰主席,今年五十七岁的陈柏坤。

十六年前,在江南郡经营房地产起家致富的陈柏坤,看准了正强势崛起的超级联赛升班马吴淞飞鹰有大好前景,果断斥半数家资收购了俱乐部百分之九十的股份。

前三年,这笔投资给陈柏坤带来了丰厚的回报。

在飞鹰三杰,戈不凡、关昆仑和狄皋的带领下,吴淞飞鹰三年里豪夺一亚双冠,并两进世超四强,甚而在第三年打进了世超决赛。

那几年的吴淞飞鹰,妥妥地将同郡的老牌劲旅卢湾八仙压在脚下。

优异的战绩带回了天文数字般的商业收入,当真是让陈柏坤赚得盆满钵满。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怎料在世超决赛上,戈不凡忽然因心脏病骤然发作而离世,吴淞飞鹰也输掉了比赛。

那之后的第三年,已经三十有四的关昆仑便退役从教,年少成名便开始声色犬马的狄皋状态江河日下,吴淞飞鹰的成绩便愈来愈差,终在六年前从共和国的超级联赛降了级跌入冠军联赛,现今更是深陷冠军联赛降级区。

成绩一差,那种种商业收入便也如变心的女子,毫不留情地舍吴淞飞鹰而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近些年的房地产行业也变得很不景气,陈柏坤的财富已然大幅缩水,现金流更是捉襟见肘,也不晓得年底到期的几笔银行贷款要如何应付。

沉吟了片刻的陈柏坤抬起头来,竖起三根手指,先是屈起了一根手指,对莫知硕道:“你提的这三条里,第一条提拔几个青年队的,当然没有问题,包括和那个试训的签约。”

陈柏坤又屈起第二根手指,道:“你要签的那个自由球员,我只同意签一份三个月到赛季末的短期协议。”

不等莫知硕开口,陈柏坤将仍举着的最后一根手指晃了晃,却没屈起来:“最后一条我不同意。黄英杰、熊海亮和邹文庆不能替补,必须首发,更不可能下放青年队。”

也不知是不是举得累了,陈柏坤放下了整只手臂,道:“他们三个都是主力,不管最后是不是降级,他们有球踢才能卖出价钱。”

“如果下放他们,我有把握带队保级”,莫知硕道:“主席先生,是您任命我做的主教练。”

“临时的而已,”陈柏坤很好地掩饰了眼中一闪即过的轻蔑:“我的职责,就是...”

陈柏坤身子向前探过了大半个办公桌,盯着莫知硕,道:

“对你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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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十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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