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三份机缘
“请进。”
听见动静,姜暮夏慢悠悠地睁开眼睛,故作虚弱地艰难起身。
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列宁装的年轻男人正扶着一位步履蹒跚的老者往里走。
“快别动了,好孩子,是爷爷来晚了。”
“您是?”
其实,早在老者进来时,她打量的第一眼起,姜暮夏就猜出了老者的身份。
这浑身上下浓郁的书卷气,以及这满头被火舌燎焦的头发,除了原主父亲牺牲前救下的那位大教授外还能是谁。
“我姓李,你的父亲姜同志是一个好同志啊,他就是为了救我这个老头子才会牺牲,实在是对不起啊!”
李教授抬起颤颤巍巍的老手抹了把眼泪,满怀慈爱地看向姜暮夏。
姜暮夏:“没什么对不起的,我父亲他热爱祖国热爱人民,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好党员,您的学识是国家的宝贵财富,他救您是,……是应该的。”
“好孩子啊!”
这话一出,姜暮夏与老者抱头痛哭,直到陪同老者一道来的那位青年出声提醒,两人这才抹了眼泪。
“李爷爷,您怎么会来医院啊?是身体有哪不舒服了吗?”
说话前,姜暮夏瞟了眼青年手里拎着的一兜礼品,里头有麦乳精,水果罐头……
“傻孩子,爷爷这是来看你的啊,你要有什么困难就和爷爷说,千万别憋在心里。”
“要不是我去学校看你,恐怕还不知道你出事儿呢!”
“您放心,我没事。”
姜暮夏举起缠满白色纱布的右手胡乱地擦了擦眼泪,对老者笑得十分天真。
主动告状那是小孩才做的事情,绿茶只会悄悄示弱。
“呀,你的手这是怎么了?”
果然,李教授一眼就看见了姜暮夏受伤的手臂。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的事!”
闻言,姜暮夏立即惶恐不安地把手臂藏到了身后。
李教授皱紧了眉头,“还不和爷爷说实话吗,你一个这么乖巧的小姑娘要是没被人欺负,怎么会把手臂伤成这样?!”
嘿,这话可就错了。
这手臂还真是原主这么一个顶顶乖巧的小姑娘自己伤的,父亲一走,从没干过活的小姑娘烧吊子水而已,就把手臂贴在了滚烫的煤炉上。
只可惜,经过她中午那出戏,现在这实话是没人会信了。
“没人欺负我,就是可能是我太笨了,干起活来手脚也不够快,……大伯家好像不太喜欢我。”
说话时,姜暮夏眨巴着大眼看向李教授,眼底里透着认真与执着。
“不过,没关系的,只要我好好学,踏实干,他们一定会对我有改观的!”
这话一出,李教授气红了脸,猛地拍了下桌,“反了他们了,厂里是安排他们照顾你的,合着光压榨你干活,把自个儿当地主老财了!”
“李爷爷,慎言!”
听见“地主老财”这四个字,黑衣青年满脸无奈,赶紧出声提醒老者。
“行了,霁白,这事儿你别管了,我得和黄厂长说道说道去。”
“我陪您去。”
“别了,我身体这两天好多了,你过几天又要下乡,广安县那个地方离这可远了,你这一去没个一年半载的也不可能再回来,有这时间还是多陪陪你家老爷子吧,顾老头现在可就你一个孙子了。”
姜暮夏靠坐在木质的病床上,眼神飘忽不定地望着病房角落里那个刻着团结就是力量的大瓷盆,脑子里全是李教授离开前说过的那句话。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位沉默寡言,将要去广安县插队的顾霁白,就是原著里那个靠着倒买倒卖发家,然后在九十年代初进军股市,最后一举成为华国首富的顾大佬!
这位顾大佬,在原书中所占笔墨不多,但回回出场都是轰动的事儿,真可谓有情有义,正直善良,一代儒商。
最妙的是,直到小说结尾,他都独身一人。
这样的人在穿书的第一天就出现在她眼前,老天爷一定是在暗示她什么。
看来,她有必要紧跟首富步伐下乡,成为一名光荣的知青同志了。
突然,一个穿着蓝色工人装的胖大婶在病房门口朝里张望了两眼,接着自来熟地从外窜了进来,径直坐在了病床旁的方凳上。
“嘿,小姑娘!”
“大妈,您有什么事儿吗?”
姜暮夏快速地扫了眼对方的穿着和身形,笑盈盈地开了口。
这年头,能把自己吃得胖且穿着不带补丁可不是件容易事儿啊。
“唉孩子,大妈想求你件事儿。我家儿媳妇昨晚摔了一跤早产了,孩子出来才将将五斤,可她淌了那么多血,虚的脸色直发白,哪里还能有奶,现在孩子还饿得直嗷嗷呢。”
蓝衣大妈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进了李教授带来的那兜礼品,从里掏出一个蓝色铁罐。
“你看你也用不着一定要喝奶,这罐子牛奶粉能不能先卖给我,现在这局势,奶粉是真的难买,不过我家那位是钢铁厂的厂长,票据供应足,家里攒了不少肉票,我拿来和你换行不行!”
钢铁厂,那不是黑心大伯上班的地儿吗?
这可真是太妙了!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再苦不能苦孩子,我少喝一口奶没什么,可孩子不能啊!”
“照我看,肉票您也别给我了,您攒着多买点肉给儿媳补补,这才是要紧。”
说完,姜暮夏义正言辞地把奶粉罐推进了大妈怀里。
“闺女,你可真是太善良了,你的情大妈心领了,可肉票你一定得收着!”
“哎,大妈,我记得钢铁厂在东城区啊,您儿媳怎么上这儿生产来了?”
姜暮夏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果然一下打开了大妈的话夹。
“嗨,我那儿媳妇在红星布厂的工会里当干事,本来都快休假了,谁知还能摔一跤直接早产,这不只能往这送了嘛。”
“这一东一西的,我现在每天来回照顾她别提多累了!”
原主的那个“好大伯”为了强占房产,带着一家老小住进原主家,那可是不惜每天天不亮的凌晨四点就哼哧哼哧地骑着他的二八杠上工啊。
一个壮劳力尚且累到掉肉,更别提眼前这位早就养尊处优惯了的厂长夫人了。
转念一想,姜暮夏立即满脸真诚地望向大妈:“大妈,您对儿媳妇可真好,我将来要是能有你这么个好婆婆,那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头一次听见这么实诚的夸奖,厂长夫人笑眯了眼,这小姑娘说起话来可真够贴心的,就是肉麻了点。
现在外头的小年轻哪个不觉得老婆婆照顾儿媳妇是义务是本份,但凡有点不好,那铁定得被骂一句恶婆婆。
就她那个儿子今早还嫌她来晚了呢,半点也不体贴她骑了将近三个钟头的车。
“唉,也是没办法,现在厂里的家属楼名额是一个比一个紧张,刚进厂的小青年能有个宿舍都很好了,分房压根没指望。”
“本来他俩一结婚我就想着给他们在附近找个房子,这不我将来替他们带孩子也方便吗,哪成想,到今天娃都生了,合适的房子都没找到。”
“您在找房子啊?”
见这位厂长夫人果然顺着她的话头,走进圈套,姜暮夏假装惊讶,实则暗喜。
“我家倒是有套合适的,三间小平房还带个院儿,就在布厂南大门斜对面那片。”
“那片我知道,房都可好了,是布厂干部住的地儿。”
大妈一听这话茬,先是狂喜,紧接着就起疑心了,可哪成想,她一皱眉,话还没来得及说呢,那个小闺女就“嗷嗷”哭着扑了上来。
“大妈我命苦啊!”
…………
“哎,你爸的事儿我也听说了,是位好同志,就是可怜了你,你都还没成年,确定现在就要去当知青?”
“左右你是独女,家里也没这指标,照我说,乡下那么苦,还不如留在城里,过几年再接你爸的班,虽然达不到姜工的工资待遇,但厂里怎么说也会照顾照顾你,当个普通干事也好啊!”
“大妈,谢谢你的好意。”
姜暮夏的眼泪那是比自来水还听话的存在,说来就来,说收就收,此时泪水已经止住,就剩两颗晶莹的泪珠含在眼眶里打转,看得人心都快化了。
“我父亲生前一直希望我能做个自立自强的新时代女性,农村是个能锻炼人的地方,主席也说了,‘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而且,不瞒您说,我要去的地方是我父亲的祖籍,他生前就一直惦念着,我想替他去看看。”
“唉,你可真是个大孝女啊,你爹娘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你的。”
只要一想到房子问题能解决,大妈的心里就乐开了花,想着这姑娘刚没了爹,那是使劲再使劲才把嘴角的笑意憋回去。
“你的房子,大妈要了,咱们明天就去办过户,绝不耽误你下乡!”
“行!”
一个下午连哭两场,哭得姜暮夏是又累又饿,索性一滴眼泪都没白费,既告了状,又卖了房。
拜别大妈后,姜暮夏随手翻了翻礼品兜,从里面翻出一个橘子罐头,开了盖儿大口地往嘴里塞了两瓣儿,真别说,原滋原味的还挺好吃的,怪不得她上辈子的亲爹总和她怀念,小时候多少次装生病啊,就是为了这一个橘子罐头。
吃饱喝足后,姜暮夏靠坐在床上斜望着窗外的天色,恭迎她传说中那位头顶圣母光环,短短几天就能打通邻里关系,成为街坊四邻嘴里那个宁愿苛待亲女也不薄待侄女的好伯娘来接她。
晚上的那出大戏,要是少了这位老姜家的灵魂人物那可怎么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