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6

第 6 章 6

隔天,陈邺心情似乎格外不错,到了公司就立刻张罗着让杨秘书去商场里买耳环。

他嘱咐:“要年轻女孩喜欢的款式。”

昨晚小摊上的那些劣质耳环,他实在是看不过眼。

杨秘书会心一笑:“陈总放心,一定让谢小姐满意。”

陈邺手中握着签字笔,想到谢宝南生日那天去打麻将,杨秘书帮他遮谎,淡声问:“上回是你跟她说我还在公司的?”

杨秘书承认:“是。我怕谢小姐失望。”

他之所以提起这事,本是想告诉杨秘书不必如此的。他做什么,不做什么,不用瞒着谢宝南,没那个必要。

如今听到“失望”二字,没由来的心头一动。

想到她那双缀满星星的眼睛,他道:“耳环记得多买几对。”

这阵子,陈邺一直在忙器宇和嘉汇集团的整合事项。

器宇创立二十多年,沉疴严重。一方面是有许多关系户尸位素餐,老员工的关系网错综复杂;另一方面公司上下陈旧腐朽,效率低下。

这样的整合并不容易,若是旁人,恐怕早已焦头烂额。陈邺没日没夜地忙了几天,却始终游刃有余。他性子沉稳,就算再棘手,也不会显露分毫。

杨秘书前脚离开,人事经理就匆匆进来汇报器宇的员工情况。

人事经理边说边摇头:“这器宇上下,人员冗余,关系户遍地都是。我真的难以想象器宇是怎么运营了二十多年的。要不是他们有独家的技术,估计早就倒闭了。”

陈邺静静地听着,眼眸黑漆漆的,食指有意无意地点在桌面上,一下又一下。

他思考的时候就喜欢这样,让人摸不透他在计算着什么。

一家公司,最重要的就是人。如果员工都是混吃等死的蛀虫,这家公司也基本走上了衰败。而他收购器宇,显然不是为了做慈善。

他问:“这些员工的合同有问题吗?”

人事经理说:“都是正常的普通合同。”

他思索片刻后,道:“那就都开了吧。”

人事经理的嘴巴张了张,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确认,“陈总,这些器宇的老员工,全部开吗?”

“全部。”

人事经理担忧道:“如此大的变动,恐怕会引起器宇的震动。”

陈邺依旧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目光微敛,语气不善,“既然是没用的人,为什么要留?”

他是商人,不是乐善好施的慈善家,利益始终放在第一位。

人事经理走出总裁办公室时,深深叹了口气。

他想到那长长一串老员工的名单,摇摇头,这器宇怕是要有一场腥风血雨了。

七月初,临桑的梅雨天进入狂热期。

也就是在这时,临桑的高考分数线公布,谢宝南比一本分数线高出了三十多分。这样优异的成绩让她在填报志愿的时候有了更多的选择空间。

这两年,嘉汇在国内一骑绝尘,于是把重头放在了开拓国外市场。若想今后工作更加自如,英语是显而易见的重要。

几经权衡,她的第一志愿填报了临桑外国语大学的英语专业。

按照往年的分数,她上临外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志愿一提交,她的心也定了不少。

志愿提交后的第二天上午,谢宝南请了半天假,陪父亲谢振淮去做身体检查。

康复中心坐落在市中心,郁郁葱葱的梧桐从道路两旁伸展开来。平日总能遮住大部分阳光,落下独属于夏日的温柔。可最近,阴雨绵绵,落下的只有无尽的雨水。

谢宝南到的时候,母亲黄敏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父亲,已经在门口等她。

虽是雨天,天气依然炎热。此时父亲和母亲的脸颊都有些红,额头和鼻子上铺着一层汗。

“等很久了吗?”谢宝南小跑过去,从黄敏手中接过轮椅。

谢振淮道:“我们也刚到。”

他们一路朝康复中心深处走去,黄敏笑呵呵的,“小宝啊,以后我陪你爸来就行了。你不用过来。你还要上班,跑来跑去很辛苦的。”

谢宝南开玩笑问:“妈妈,你不想见我啊?”

黄敏气结,轻轻拍了她的手臂,“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她抿唇,笑了。

其实黄敏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十岁那年,家里开的小卖部生了一场大火。那场突如其来的火灾,让她失去了亲生母亲,也让谢振淮失去了自由行走的能力。

那时的她年纪尚小,无力招架这样的变故。是黄敏一直陪在他们父女的身边,尽心尽力,忙里忙外。

开始那两年,谢振淮只能卧床,甚至无法坐立。后来经过长年累月的复健,终于能像正常人一样坐着了。

这几年,谢振淮每个季度都会来康复中心做一次全面检查,黄敏从来没放弃让他重新站立的希望。

一个单身女人,无怨无悔地照顾了他们父女七年。谢宝南不知道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感。

直到三年前,黄敏和谢振淮结婚,她才明白,支撑黄敏的,无非是爱罢了。

做完身体检查后,医生说没什么问题,只需要坚持在家做康复训练即可。

从康复中心出来,黄敏念叨着:“小宝,你说说你爸。医生都说还是有希望站起来的,但他就不听医生的话。每天在家,药也不吃,康复训练也不做。”

谢振淮反驳:“你就会乱告状,我明明每天都坚持训练。”

黄敏嗤了声,“每天五分钟,那能有效果?”

谢振淮像个孩子一样,脸都涨红了,无力地辩驳:“我那是循序渐进。”

……

谢宝南听着两人的争执,低声笑。

她打从心底里感谢黄敏。因为黄敏,父亲不再孤寂,重燃了对生活的希望,想必这也是母亲在天上希望看到的吧。

前几年,眼看着谢振淮的身体逐渐好转,黄敏又把小卖部重新开了起来。

她很能干,进货、看店、对账,包揽了大大小小所有的活。有时谢振淮也会来小卖部帮忙收银。正是靠着这家小卖部,维持了他们一家人这些年的生活开支。

跑了一整个上午,谢振淮体力有些跟不上,回家便睡了。

黄敏在厨房一边切哈密瓜,一边问:“宝啊,上回你说高考,结果出来了吗?有没有考上大学啊?”

谢宝南眼睛里有自然流露的喜悦,“其实还没有出最终的结果。但不出意外的话,我九月就可以去读大学了。”

“哎哟!”黄敏喜不自胜,“我闺女出息了!你放心大胆地去读书,学费不用操心,妈妈帮你出。”

“妈妈,不用你出,我有钱。”

黄敏笑得和蔼:“这孩子。”

这几年,黄敏肉眼可见的老了。眼角有了明显的皱纹,乌黑的头发里也藏了些许银丝。

她其实还很年轻,不到五十岁。只是为这个家,操心了太多。

谢宝南看着她,心里涌起无声的爱,从身后抱住黄敏,贴在她的背上。

小姑娘很少这样表现出亲密,黄敏的手不由得一顿,“宝,怎么了?”

她心中的千万情绪化成一句真心的感谢:“妈妈,谢谢你。”

谢谢你这些年为我和爸爸做的一切,谢谢你为这个家的付出和爱。

黄敏知道这孩子一向温柔孝顺,可亲耳听到谢宝南这么说,心中还是有些感动。她的性格风风火火,不喜煽情,抬手将一块哈密瓜送到谢宝南嘴边。

“甜不甜?”

谢宝南点头,眼睛弯起,“很甜。”

黄敏将满满一大盘哈密瓜塞到谢宝南手里,“你去外面吃,我来做饭。”

然后从塑料袋里翻出一把鲜嫩的空心菜,准备洗菜做午饭。

谢宝南将哈密瓜放在一旁,要帮黄敏一起择菜。

黄敏推开她:“不用你。你去客厅里吃水果看电视,我来就行。”

她坚持:“我想陪陪你嘛。”

黄敏笑起来,没再拒绝。

她一边择菜一边问:“妈妈问你,你这去上大学了,现在的工作怎么办?跟你老板说了吗?”

谢宝南咳嗽一声,一块哈密瓜卡在喉咙里,半天下不去。

家里人不知道她和陈邺之间的事情。这两年,她对家里的口径一直是住在公司的员工宿舍。

这段感情,她没有握在手里的踏实感,所以从没告诉过父母。

她顿了几秒才说:“拿到录取通知书再说。”

黄敏道:“我觉得你老板对你挺好的。工资不少,平时家里有什么事,都让你请假。到时候辞职,一定要好好跟人家说,不要让人家难做。”

“妈妈我知道了。”她心虚地应着。

拿到录取通知书再告诉陈邺——她一直用这个理由骗沈曼,骗母亲,也骗自己。

事实上,她压根无法预测陈邺知道后的反应。

他会同意她去上大学吗?他会不会生气?他会不会因此不理她?

她算不准,也不敢去想。

这一刻,她终于承认,自己用这个理由一拖再拖,只是害怕去面对。

她从未如此忧心过,究竟该怎么告诉他呢?

午饭过后,谢宝南回到嘉汇。

不过是一个上午的时间,嘉汇一楼已经换了天地,大厅里密密匝匝都是人。乍一眼看上去,很是壮观。再仔细一看,又有不同。

十几人拉着几道横幅,上面印着标语——

“无耻资本家,陈邺还我工作!”

“冷血嘉汇,无情裁员!”

红底白字,颇有些触目惊心的意味。

一旁还有三五人组成的“助威团”,时不时敲锣打鼓配合着他们的口号。

这样的场面,谢宝南只在电视里看过。她心一惊,询问了前台才清楚事情经过。

原来是陈邺要解雇器宇的一些老员工和关系户。他们不服气,相约跑来嘉汇抗议。

保安本想将他们清出去,结果他们一会说自己有心脏病,一会说自己有高血压,保安怕出事,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有问题,大家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何必闹得这么难看。

谢宝南在嘉汇工作了这么长时间,也有了些应对突发场面的经验。她正打算走上前和他们谈谈,这时,人群里忽然有人高喊一声:“陈总来了!”

在无数或窥探、或激动、或气愤的目光里,陈邺大步走进来。一身白色衬衣配黑色丝绒西装,贵气又冷峻。

拉横幅的那群人短暂地安静了半秒,见了他,纷纷冲上去,大声骂道:“陈邺你真不是东西。我们在器宇做了几十年,一生都奉献给了器宇。结果你现在说裁员就裁员,你让我们怎么活!”

“是啊,大家都有老婆孩子,你这一弄不是要人命吗!”

“陈邺,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质问声,辱骂声,咄咄逼人,声声刺耳。

闹哄哄的一片嘈杂里,陈邺不动声色,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如今这样的场面,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嘉汇是他的王国,是他这些年呕心沥血守住的城池,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损毁。

他稍一偏头,朝保安递去一个眼神。

有了陈邺的首肯,保安们心里有了底气,立刻冲上去,将这群人推向公司外。

这些老员工和关系户都不是安分的人,此时被这么无情驱逐,瞬间激起了怒气。他们或高喊自己的权益,或吵嚷着不服,又或者破口大骂,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在这千般混乱里,陈邺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他只是站在那里,似高高在上的神明,瞳孔里倒映着漠然,犹如在看一群跳梁小丑。

“他们再闹就报警。”

片刻后,他扔下一句话给行政经理。

一偏头,视线扫过去,路过谢宝南时,却没停留,仿佛不认识她。他扫过一圈后,抬步走向电梯。

视线交汇只是短短一瞬,谢宝南却看得清楚。

那一眼,瞳仁幽深,藏着戾意,仿佛能杀人。

她想起外人对他的评价——杀伐决断,心思深重。从前不知道,如今终于体会到几分。

明明是七月盛夏,她站在原地,不知为何,忽然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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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本事,别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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