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72

第 72 章 72

窗外忽然落下一道闪电,紧随而来的是一声春雷。

大雨将至,满世界的水汽将春夜氤氲潮湿,在窗棱泻下湿漉漉的春意。

沈曼怔忪片刻,似不敢相信,讶异、惊诧交织在眼尾,化成一抹调皮的笑意。

她拉住他的手臂,急切地想要寻找答案:“段医生,你刚才说什么?是我的幻听吗?你说,舍不得我?”

段思明不回避她的视线,轻轻道一声“嗯”。

这一刹,沈曼全身犹如被施符咒,固在原地,不能动弹。

片刻后,她猛地站起来,晃着他的手臂,一字一句地再次确认:“你说你舍不得我?舍不得,我?”

段思明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弧度,“听不懂中国话?”

“当然不是。”

沈曼脑中乱成一团的丝线终于拉平,铺成一张细密的蛛网。

空白的大脑恢复运行,只觉欣喜如鼓,一阵又一阵地撞在她的心坎上。

“那你再说一遍。”

她凑上去,像个孩子,央着他。

段思明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悠然地坐下。

他心里念叨着真是个傻姑娘,嘴里却说着:“不可能。”

沈曼笑道:“段医生,我这人耳朵不太好,你再说一遍。”

“不。”

“病人没听清医生的叮嘱,医生不能拒绝病人的请求。”

“可以。”

“不能。”

“能。”

几番执着的请求都被拒绝,沈曼悻悻,颓然地垂下头去。

段思明抬手,用食指点住她的鼻尖,将她垂下的脸留在视线中。

“干什么啊?”沈曼问。

他轻轻一按,鼻尖上扬,将她弄成猪鼻子。瞧见她这副滑稽的模样,他忍不住笑。

沈曼撇撇嘴,“好啊,段医生,你都会戏弄我。”

像是不服输似的,她亦伸手,落些许力气在他的鼻尖,复刻的猪鼻子出现在眼前。

“嘿嘿,你也成猪。”

段思明眼中并未盛满笑意,却多几分温柔和旖旎。

灯光落在他的眼中,然后划过指尖,从指缝中落下,最后完完全全地包覆在她的手中。

“曼曼……”

他第一次这样唤她,极尽浓情厚意。

这一刻,想要接受她的心意,并不是临时起意,更不是因为感激她方才的侠义相救。

他是在寻常的日夜中,早已习惯她的存在。而方才那样的情况下,他终于意识到,心中难以克制的汹涌和澎湃。

他喜欢她,很早很早就喜欢上她。

说不清具体是哪一个瞬间,只是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喜欢她很久很久。

此时手背是男人手心的温度,紧紧包裹着沈曼的手和心。

她莫名地害羞起来,冲他暧昧一笑,半开玩笑地挣脱他的手:“煽情鬼。”

这一夜,春风沉醉。

段思明视线落在那卷锦旗上。方才,沈曼就是用这个“武器”,痛打闹事的病患家属。

“那是锦旗吗?送我的?”他问。

沈曼这才想起自己来找他的目的,本来是想送锦旗向他道歉的。没想到锦旗没送出去,他却反送她一个男朋友。

不得不说,命运的安排,真是妙啊!

她点头,“对啊,特意为你做的。”

沈曼边说边打开锦旗,徐徐展开的红色绸布上,金色大字映入眼帘:“救死扶伤,悬壶济世”,落款是“仙女沈曼”。

看见这几个字,段思明忍不住笑出声,他摇摇头,戏谑道:“还有自称仙女的?”

沈曼上前一步,接住他的视线:“难道不是吗?”

“是仙女。”段思明接过锦旗,轻轻将她推入自己怀里。

目光交汇,是这雨夜的电闪雷鸣。

下一秒,他补充道:“我家的。”

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夹着春风,夹着湿意,落在这诊室里。

“段医生,接吻吗?”

“唔……”

沈曼愿意把这一夜称为神灯一夜。

她寻到一个叫阿拉丁神灯的宝藏,开启后,神明满足她一个愿望。

她在他的吻里睁开眼睛,隔着短短距离,看他的情动,看见他脸上藏不住的温柔意。

那淡淡一层,附着于眉宇之间,却是她今生看过的最噬人心的美。

就这样在一起。

没有浪漫露骨的表白,没有太多煽情的画面,是爱情的水到渠成。

饮食男女,快乐至上。

那阵子,沈曼每天都去医院找段思明。

他工作忙,时间不由自己控制。相较之下,沈曼轻松很多,至少她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

在医院,她从不打扰段思明的工作,比从前更加贴心,只是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守着他办公室的那盏灯。

导诊台的小姑娘笑她成一尊望夫石,沈曼倒是挺喜欢这个称呼的。

等到灯灭,她才追上去,活脱脱一只跟屁虫,黏在段思明的身前身后。

日日夜夜,他早已习惯她的黏人,亦享受她的黏人。面对同事探寻的目光,他只是淡淡一笑,默认他们的关系。

一时之间,医院里上上下下都在传,骨科的高岭之花被人摘。

摘花人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医生、护士纷纷哀嚎,这世上单身的帅哥又少一个。

但人人都说他们般配,长得好看的人,在一起就是养眼的。

那段时间,沈曼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成天在工作室里大肆宣扬,她的男朋友天下第一帅。

恋爱的酸臭味飘散在工作室的角角落落。

二胖忍不住劝谏她:“老板,段医生很帅,我们都知道。你不用天天都说五百遍。”

沈曼一本正经地同众人说:“段思明天下第一帅,这八个字以后就是我们工作室的章程,每个人都要流利背诵的。接下来我会每天考核你们的。”

二胖无语至极,想着刚才那句劝谏的话能不能收回。

这恋爱的老板,完全变一个人。

在一起两个月后,初夏时节,迎来段思明的生日。

那天恰逢周末,沈曼早早做好计划,要亲自下厨为他做一顿大餐,然后两人一起看一部电影。

她还特意为他买一条领带作为生日礼物。

毕竟是他们在一起后的第一个生日,总归是要特别一点。

为这个生日,她提早一个月就报个厨艺培训班,跟着老师学会几道拿手的大菜,就等着这一天大展身手。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等她一大早准备好菜品,打算下厨的时候,段思明忽然打来电话,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沈曼问他是哪里,他却三缄其口。

“这么神秘?”她问,“段医生,你不会是要把我卖吧?”

段思明问:“你怕?”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怕。你要是把我卖,我反手就能把买家剁。”

段思明笑:“是啊,谁能打得过女侠。”

两人驱车一路向郊外驶去。

车里放着动感的音乐,沈曼摇头晃脑几首歌后,调小音乐声音,“段医生,我好奇死。你快告诉我吧,到底去哪里啊?”

“带你去飞。”

沈曼:?

等到地方,她才明白过来,段思明竟然是带她来蹦极。

这蹦极场所设在在半山腰,山脚是一条蜿蜒河水。

沈曼抬头向上。

一百多米的平台上方,伴随着游客声嘶力竭的喊叫声,有身影纵身一跃,奔向山脚的河水。

在即将触碰到河面时,又陡然停住,猛地向上弹回。

来回反复,游客的喊叫忽远忽近。

她颤颤心神,周身一滞,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

她并没有恐高症,平日里坐过山车也不在话下。

但这蹦极还从未体验过,从百米高地坠落,正常人难免惧怕。

她紧张地咽咽口水。

段思明未察觉到她的紧张。

两人沿着石阶一路向上,两侧葱茏繁盛,他正平静地讲述自己与蹦极的缘分:

“以前高中时看过一本书,书里说蹦极能够缓解压力。一开始我不信,后来在国外读书时,偶然和朋友去玩一次蹦极,才发现缓解压力是真的。那之后,我就喜欢上这项运动,只要有时间,便要来蹦一次。”

沈曼讪讪地笑声:“……”

大哥您喜欢的运动好别致啊。

段思明道:“从高处跳下来的那瞬间,身体下坠,失重后大脑放空,无法思考,肾上腺素飙升,是很奇妙的感觉。那短短时间,你会觉得什么都不重要,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是什么?”她问。

“活下来。”

“后来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我有女朋友,一定要带她来,一起蹦一次,感受生死刹那的刺激。”

他顿顿,回头看她,“曼曼,你在听吗?”

沈曼回过神,“啊?我在听啊。”

“怎么?”

段思明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潮湿一片,蕴无数汗珠。他拿出纸巾,为她擦拭,“是不是不舒服?”

平日的她叽叽喳喳,今天却安静得有些过分。

沈曼摇摇头,拒不承认心里的恐惧,“没有啊,我只是在想,这个运动好刺激啊!”

段思明笑,“第一次都会有些怕的。其实最害怕的就是跳之前,跳之后反而好。如果你不想尝试,一会可以在上面等我。”

“怎么会!我当然想尝试。”

今天是段思明的生日,沈曼实在不想扫他的兴致。

不就是蹦极嘛,大不就舍命陪君子。

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心中的惧怕竟真的渐渐平复下来。

数百级石阶的尽头,是宽阔的蹦极平台。

工作人员送来自愿和免责协议,沈曼看着条款里写的话,心又突突地跳起来。

签好协议之后,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两人穿上防护措施。

沈曼紧张得浑身冒汗,趁段思明不注意,小声地问工作人员:“帅哥,这跳下去,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工作小哥笑:“放心吧小姐,有这些防护措施,绝对安全。想死都难。”

沈曼:“……”

倒也没有想死。

他们最终选择情侣蹦极套餐,两人通过绳索固定在一起,抱在一起跳下去,颇有种殉情的味道。

沈曼平时不玩极限运动,稀少的经历让她此刻心跳急剧加速。

段思明抱住她,“害怕的话,就抱紧我。”

她紧紧抱住他的腰,闭上眼睛,终于感受到什么叫同生共死。

“准备好吗?”段思明问。

她点点头。

下一秒,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力量,然后她就像一只翩跹的蝴蝶,飞出去。

瞬间的失重,像是电流,传到五脏六腑和四肢百骸。

沈曼以为自己会大喊大叫,却发现在真正失重的条件下,压根喊不出来。

耳边是呼啸的风,然后是越来越大的水流声。

将将要触碰到河面的一瞬,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托起,又迅速升向无尽的天空。

她埋头在段思明的怀中,耳边传来段思明若有似无的声音:“曼曼,睁眼看看……”

在一声声轻语的抚慰里,她缓缓睁开眼睛,仰头,尝试看他。

他的脸和天空融为一体,眼睛里盛满温柔。

“还怕吗?”

她随着他上天入地,摇摇头,“不怎么怕。”

段思明弯起唇角,下一秒,落吻在她的唇上。

她听见自己凌乱的心跳,甚至能看见自己被风吹丑的笑容。

那边还在生死时速,这边彼此的心意,一点一点地融化在夏日的风里。

在一起后,他们没有说过一个爱字,没有说过一句喜欢。

但这一刻,那些爱意与欣喜,都在这个吻里说尽。

从平台下来时,沈曼依旧有些腿软。下石阶时几乎是一步一滑,压根站不住。

段思明唇角是掩不住的笑意。放在从前,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沈曼,会有这样狼狈的时刻。

沈曼气鼓鼓地骂他:“段思明,你这个混蛋不准再笑。你再笑,一会你就死定!”

段思明摇头在她面前蹲下,“上来吧。”

她伏在他的背上,还在为自己开解:“我不是害怕,我就是不太适应。”

他不停点头,“没人说不是。”

沈曼更气,捶着他的背,“我真的只是不适应。”

“嗯。”

段思明一路背着沈曼回到山脚。

两人在外面吃晚饭,然后回到家,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沈曼握着遥控器换来换去,迟迟不知道选哪部电影。

生日这样的好日子,或许应该看一部爱情片。

会不会俗气点?也许段思明喜欢科幻片。

见她久久没选好,段思明走向浴室,“我先去洗个澡。”

等他从浴室出来,沈曼大声朝他喊:“快来,我选好。”

他擦擦头发上的水珠,然后同她一起,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

房间里的灯都关,只有屏幕上的一点光亮。

干净的电影画面,梦幻的蒙太奇之后,是一部很简单的爱情片。男女主角从陌生人到相识,再到相知相爱。

俗套简单的故事,可观看时,心头总是升起一股甜蜜的暖意。

沈曼不是个安静的性子,让她本分地看完一部电影,那比登天还难。

每每进展到一个情节,她总能找到其中的疑点:“女主角怎么回事?不是要回去找男主角吗?”

段思明说:“她一会就回去。”

几分钟后,她笑,“还真的回去。”顿顿,又问,“那男主角怎么还不原谅她啊?”

“一会就原谅。”

“还真是。”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小话,无论她问什么傻问题,段思明都耐心地回答她。

她依偎在他的怀里,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段思明,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看过这部电影?怎么每个情节你都能猜中?”

他手指卷着沈曼的头发,慢慢地摆弄,“如果我说没看过呢?”

她煞有介事地说:“我不信,你肯定看过,别装。”

段思明依旧在笑,“看的电影多,多少能摸清编剧的套路。”

既然他观影无数,连编剧的套路都摸得一清二楚,又怎会看不穿她当初的那些小把戏。

沈曼思索半秒,猛地起身,偏头望他,“所以当初我追你……”

你是不是早就看破?

段思明没回答,笑意却更深。他重新将她揽进怀里,“别说话,好好看电影。”

她安静地靠在他的胸口,纳罕地叹口气。

哎,原来一早就被他看穿啊。

猎人与猎物的游戏,猎物竟是她自己。

回想起来,总觉得有几分好笑,却又如春风一般让人舒坦。

这部爱情片时间并不长,不过乍然之间,已经响起片尾曲。

屏幕上疏浅的光映在整个房间,忽明忽暗。两人身影交错,打在墙上,如电影里的情侣一般缠绵。

段思明起身去酒柜取一瓶红酒,开瓶,红色的酒液落在透明的高脚杯中,是红色的蝴蝶在飞。

他递给她,好奇地问:“刚才犹豫那么久,怎么想到选这部电影?”

沈曼喝下一口酒,酒液在口中温热,滑下去,有淡淡的回甘。

“你不喜欢吗?”

“喜欢。”

她满意地说:“今天是你生日嘛,特意选一部轻松甜蜜点的。你怎么看过这么多电影?工作不是很忙吗?”

他给自己倒一杯酒,然后打开话匣:“以前上学的时候,常常一个人跑去电影院看电影。”

“高一那年,父母关系变得不太好,他们三天两头在家吵架,恶语相向。这样的日子持续几个月后,他们分开得并不是很体面。

“那时我才十几岁,心情不好,就常常一个人躲到电影院。那时候电影院不像现在,有这么多电影可以选择。有时整整一个月,翻来覆去就是那几部电影。我会一口气买下三五部电影,然后在电影院里坐上一整天。”

片尾曲的歌声渐渐小下去,变成舒缓的音乐。

片尾字幕一串串地划过去,变成一个个光点,落在段思明的脸上。

沈曼没说话,只见他无声地笑笑,眼底有坦诚的窘迫。

他喝一口酒,“那时我常常在想,这世界上,是不是所有家庭都这样?互相争吵,互相伤害。很奇怪对不对?明明一开始,他们是奔着相爱才结婚的。”

他自嘲般地笑笑,“那时候自尊心强,想着我命由我不由天,不想顾影自怜,所以从不跟人说这些事情。一个人上学放学,偶尔还会在同学面前假装自己家庭幸福。可如今长大回头看看,那时的自己真的又可怜又可笑。”

“谁十几岁的时候不想拥有一个和睦完整的家庭,父疼母爱,有资本任性地叛逆。但我没有那个阶段,因为没有资本。

“不过这样也好,人总要长大的。只不过,我的进度比别人稍稍提前一些。”

沈曼没说话,支棱着脑袋,认真聆听。

似在那些贫瘠的语言里,寻找到眼前男人过去的模样。

他很坦诚地说起过去的经历,是卸下所有的防备,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面前,供她审视。

她相信,这段经历段思明一定没有同别人提起过。

掏心窝子的话,并不是谁都有资格听见。

但今夜,他把自己完完整整地交付在她的手中,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你看,我也有这样一段不堪的过去。

她靠在沙发上,好一会才开口:“会不会怪命运对你不好?”

段思明半垂着眼眸,笑,“怪或者不怪,都已经发生,不是吗?”

她笑起来,眉眼舒展开来,努力地逗他开心:“别怪它。你看它不是让你遇见我吗!”

段思明笑着捏捏她的脸颊,“是,我还要感谢它。”

两杯红酒下肚,沈曼有些微醺。

房间里点玫瑰熏香,或浓或淡的气息里,勾着她的身影。

段思明盯着她,看好半天,才喊一声她的名字:“曼曼……”

“嗯?怎么?”

她偏过头去瞧他。光线不甚清晰,却藏不住她眼中的迷离。

“你呢?有没有什么过去的故事?说来听听。”

他忽然提起这个问题,望着她淡淡地笑,脸上氤氲着这世上最纯洁的月光。

段思明只是随口一问,沈曼心里却重重地“咯噔”一下。

她有啊,她过去的故事可太多。

和一个男骗子谈恋爱,以为遇到真爱,掏心掏肺。到头来,被骗感情,被骗钱,还被小三。

说起来实在是有些荒诞,却是真真切切发生的故事。

和赵勇的那段感情,明明不是她的错,却成为她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

她并不在意过去付出的钱和感情,她在意的点始终是破坏别人的家庭。

她对赵勇没有半分歉疚,但对赵勇的老婆孩子,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怜女人,终归是没有底气的。

她不敢向段思明提起这段往事,怕他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她。

一开始,没脸没皮、无所顾忌地追求他,凭着一腔孤勇,压根没有想过结果。

可如今感情越走越深,她却无端地害怕起来。

她不愿意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对于这段不堪回首的过去,终究是有些自卑的。

沈曼扯扯嘴角,漫不经心道:“哎,我纯情得像一只小白兔,过去哪有什么好说的。”

段思明没在意,握住她的手,笑笑。

他看得出来,她在竭力回避谈起过去。或许,她心底有一段不愿示人的秘密。

但他不会去窥探,亦不会纠缠。

他会等,等她有一天想说,有一天愿意同他敞开心扉。

那时,他会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她。

沈曼嘟嘟囔囔地抱怨:“你看,过生日这么好的气氛,偏偏要谈起这么沉重的话题。”

段思明道:“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我要罚你。”

“好,罚我什么?”

她放下酒杯,凑上去,媚眼如丝像只狐狸,“段思明,我们做,爱吧。”

段思明眉心一跳,讶异于她的绝世直白。

恍然又笑,他一开始喜欢的,不就是她的这种率真。

他喝一口红酒,却没吞咽下去。

贴上她的唇,慢慢地将酒液渡给她。

酒一寸一寸地被温热,在两人的唇齿间翻涌。

他贴着她的耳畔,气息过时间,犹如灵魂出窍,落在她的天灵盖上。

他说:“来。”

人这一生啊,上穷碧落下黄泉,寻求的不就是一点快乐和欢愉。

雨打芭蕉,神龙戏水,细密而绵长。

夜里起风。

段思明在沙发上睡着。

沈曼撑着脑袋,借着电视的微光,细细打量他。

这个男人真的很英俊,狭长眉眼斜飞入鬓,鼻梁高挺精致。一双薄唇不常说情话,偶尔一次却是惊心动魄。

沈曼的手轻轻地描摹着他的眉眼,心思却飘向很远很远。

如果有一天,他知道她的过去,还会像现在这样爱她吗?

她想着,又觉得可笑。

落入情网的人,都这样患得患失吗?

她怎么也变得这般婆婆妈妈。

段思明睡得迷迷糊糊,恍然在她的轻笑声中醒过来,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沈曼听他的心跳,听他身体里血液的流动,好一会儿才问:“你会永远爱我吗?”

他在半梦半醒间笑,声音低沉而性感:“会。”

她低低地笑,环住他的脖颈,“生日快乐!”

短短四字,是她说不出口的情话。

那个夏天快要过去的时候,段思明忽然提议,让沈曼回去见见他的家人。

他说这话时,两人正在火锅店里吃火锅。

锅底氤氲着热气,袅袅热气里,蒸腾着沈曼轻柔的脸。

她眼眸中水光流转,得意地扬起唇角,“干什么?好端端的怎么就要见家长?想要和我定下来啊?”

段思明唇角微抬:“你说呢?”

她晃晃脑袋,“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段思明笑。

他的口袋鼓鼓囊囊,里面装着他刚买的钻戒。他是打算在今晚向她求婚的。

他没有明说,反问她:“那仙女,可以吗?”

沈曼夹一块豆腐放在自己的碗中,漫不经心地说:“也不是不可以……”

他的手摸向口袋,正准备掏出戒指,一声尖锐的辱骂打破这一刻的氛围。

“臭,婊,子!”

两人闻声转头,只见一名凶神恶煞的女人朝他们跑来。

来不及,那女人将手中的液体泼在沈曼脸上。

沈曼心里一惊,电光火石间,只有一个想法,这玩意不会是硫酸吧?她不会毁容吧?

幸好只是普通的一杯水。

睫毛上挂着水珠,她费力地睁开眼睛,未看清楚眼前人的模样,刺耳的骂声已经连绵不绝地传入耳中:“臭不要脸的,抢别人老公你很骄傲是不是!不要脸!还好意思出门坐在这里吃火……”

“哗”的一声,浇熄女人的势气。

段思明将一杯水泼在女人的脸上,打断她的骂声。

沈曼偏头,看见段思明手中的空杯子,顾不上自己的狼狈,恍然呆住。

没想到文质彬彬的段思明,在关键时候,竟然会干出朝人泼水的事情。

激烈的战况有几分微妙的喘息。

段思明放下杯子,匆忙走过来,挡在沈曼面前,“这位女士,你在做什么?我们认识你吗?”

女人抹把脸上的水,怒火重新燃烧起来,继续咒骂:“你不认识我,我他妈可认识这个小。睡别人老公的骚货,最后还把人送进监狱,你要不要脸?”

沈曼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原来她是赵勇的老婆。

她曾听陈邺说,赵勇老婆年纪同他们相仿,却怎么也无法同眼前苍老的女人联系起来。

女人两鬓斑白,想来是在丈夫入狱后,被生活压弯腰。

沈曼忽然有些同情她。

因为方才女人的大嗓门,引来无数目光。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就算厚脸皮如沈曼,依旧觉得有些尴尬。

错不在她,事确实是她干的。

她到如今,始终不能理直气壮地对这个女人说一句狠话。

只不过,从前的那份歉疚,在这兜头而下的一杯水中,消失殆尽。

段思明晃晃手中的手机,同女人道:“这位女士,你在公共场合辱骂,我已经全部录下来。这样恶语中伤,我可以告你侵犯名誉权。如果你不想惹事上身,我劝你立刻给这位女士道歉。”

自从赵勇被关起来以后,女人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家产都被收缴,她手头不宽裕。从前养尊处优,没有什么真本事,如今为儿子,只能在火锅店里做服务员。

但她没想到,竟然会在店里遇见沈曼。

当初赵勇出事,她在赵勇的手机里看到沈曼的照片。她恨沈曼恨得牙痒,都是沈曼,害得她的家庭在一夕之间破碎。

对于她来说,自己的男人永远没有错,错的都是外面的女人。

此时女人心里有些慌,她看段思明衣冠楚楚,像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忽然不敢造次。

她没钱没势,家里还有个还在上小学的儿子。

女人这会才冷静下来,顿时后悔自己方才那么冲动。她偃旗息鼓,转身跑。

段思明没再纠缠,拿纸巾,为沈曼擦去脸上的水。

火锅店经理亦匆匆赶来,不停抱歉,说要免单,还会开除那个女人,只求他们大人不记小人过。

店里的食客们窃窃私语,一张张脸上都是探究和兴奋的表情,仿佛亲眼目睹一场捉奸大戏,各自揣测着沈曼和那个女人的关系。

沈曼受不住这份难堪,拉拉段思明的衣袖,“我们走吧。”

他揽住她的肩,带着她出火锅店。

段思明扶着狼狈的她上车,一路沉默地回到沈曼家楼下。

他转头,看见她灰败的脸颊,故作轻松地逗她:“沈小姐,要不要我背你上去?”

沈曼嘴角扯出一个笑,然后抬眸,望向他。

短短数秒,她眼中的水光如涨潮,呼啸而来。

“你为什么不问我刚才那个女人是谁?”

她这样直白,连段思明都演不下去。

其实他方才大抵猜到沈曼和那个女人之间的纠葛。毕竟按照沈曼的性格,若事实真的不是那个女人所说,沈曼恐怕会当场撕碎她。

但她从始至终,没有反驳,没有要一个道歉。

甚至默默承受那一杯水的羞辱。

这阵子的朝夕相处,段思明对沈曼的人品是解的。

她虽然看上去嘻嘻哈哈,总是没个正经,但她绝对不是那种会破坏别人家庭的人。

这其中必然有隐情。

但到底是怜惜她,生怕一不小心伤她,所以迟迟没有开口询问。

她不说,他就不问,这是他对她以及这段感情的尊重。

此时沈曼眉宇间蓄着的,是解不开的愁。

“思明,”她的声音变得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她是我前男友的老婆。”

提及这段过去,是需要许多勇气的。

沈曼慢悠悠地同段思明说起这段故事,就像用刀割开自己的心。

这件事一直是困住她的执念,就算是到死,喝忘川之水,都难以卸下的重负。

她寻思幸亏自己脸皮厚,如今就算说起这件事,她偶尔还能没心没肺地笑两声。

“那时我是真的相信他。感情就是一场豪赌,我之前赌输,这没什么好说的。我不怪自己,也不怀念过去。”

“但我是真的对他的老婆愧疚。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你明白那种惶恐吗?这件事发生后,我半夜常常醒来,就坐在床头想,他的老婆究竟做错什么呢?”

“你知道吗?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就好像你开车遇到一个路口,忽然撞死一个闯红灯的人。错不在你,但是那种糟糕的感觉久久挥之不去。

“那天你问我,有没有什么过去的故事。我不敢跟你说。因为心底始终藏着这个雷,反复折磨,始终不够坦然。我不知道它哪一天会炸。因为人都是爱看热闹的,很少有人愿意去问一句,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就像我们刚才在火锅店里,大部分人感兴趣的是正房和小三的撕逼。所以我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你。

“但我真的真的很庆幸,感谢她方才泼我一杯水。因为这杯水,我对她的歉疚彻底消散。我可以告诉自己,从今以后,我不欠她。”

她向来坦荡,敢爱敢恨。

如今这样诚恳地向他坦白,却也做好最坏的打算。

段思明听着这段故事,整个身体直直地坠下去。

他明白,在沈曼那张看似不在意的面具下,是她的痛苦与忐忑。

随着她的话,他的心一点一点揪起,像跟着她,重新体会一遍那些不知所谓的过去。

他只是心疼,心疼她在嘻嘻哈哈背后,藏着这样不为人知的心酸。

却又懊恼,懊恼自己没有早一点认识她,能让她免受这一场虚妄的痛苦。

更恍然觉得好笑。她究竟是有多傻,才会觉得这段过去难以启齿,甚至担心他会介意。

段思明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曼曼,记住一句话,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她抬头,眼睛里已经有泪意。

段思明继续说:“我们这一生,都会爱很多人。在面对爱的时候,全心全意,这是你的坦荡。最后遇人不淑,只能说是运气不好,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能说明。他有老婆孩子,是他的错,是他向你隐瞒,害你深陷窘境。你不要把责任压在自己心里,永远都不要,听到吗?”

她怔怔地点点头。

“还有,”段思明继续说,“你这个小傻子,为什么会担心我会介意?”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难道我还不值得你信任,不值得你依赖吗?”

沈曼心头一震,想要开口,又听段思明说:“别人怎么想,我不管。在我这里,这件事压根排不上队。我记性不好,等到明天,我就忘记。”

沈曼忽然笑,笑着笑着泪又落下来。

她曾以为自己是世间的一片枯叶,等不到春风,也迎不来新芽。

直到她鼓起勇气降落,被命运狠狠地甩向这软红十丈,才发现,树下面,有人稳稳地接住她。

沈曼陷入他更深的怀抱中,彻底哽咽。

困住自己无数日夜的噩梦,轰然破碎,变成亿万个气球,载着她飞向广阔的天际。

她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汹涌的生机在她的体内沸腾。

她想起和段思明的初遇,在诊室里,在阳光下。

那个早春三月,那一日日的春景和春夜,原来他们的开始就是这样充满朝气和明亮的。

真幸运啊,竟然遇见这样一个人。

她究竟何德何能。

沈曼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平复心情。半晌后,她抬起头,娇滴滴地对他说:“思明,亲亲。”

段思明被她撒娇的模样逗笑,“没有亲亲。”

她撇撇嘴,“好小气哦。”

“但是有戒指。”

“嗯?”

段思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蓝色丝绒钻戒盒,打开,呈送到她的面前。

沈曼瞪大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

段思明耳根忽然红,“其实方才在火锅店就想向你求婚,但是被意外打断。现在我们重新续上。”

他像个大男孩,腼腆地冲她笑,“我要向你求婚。”

方才压下去的泪意再次汹涌而来,心中涌起无数仓皇,沈曼连声音都有几分颤抖,“我是不是在做梦?”

他说:“你咬我试试看。”

沈曼捧着他的长臂,真真地咬一口。直到在皮肤上落下一圈牙印,才终于肯定,此时此刻,不是梦。

眼前的人就是他,是她喜欢的那个人,是她珍而重之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人。

沙漏声在耳边响起,催促着她,提醒着她。

她不知所措地对他笑,“不是梦。”

“抱歉,没有盛大的求婚仪式,也没有花。只有这个小小的戒指,还是在车里。你若是想要,回头我再补。”

她笑,“谁说我要那些?”

段思明听见胸膛的心跳声,在月光中朝她伸出手,就像那天在诊室里抬眸的一瞬。

戒指印在无名指上,连着血脉,镌刻出彼此的姓名。

是一抹心头血,连着生命。

“曼曼,今生让我来爱你。”

“好。”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结啦。

非常感谢追文的小天使,是你们的鼓励和支持让我有动力写下去。我会继续努力,争取下一本更多的进步。咱们有缘再见,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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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本写绿茶不好当或姐姐,恋爱吗

姐姐,恋爱吗文案

顾夏遇见林听觉,是在一个雨天。

“姐姐,我没带伞,你可以送我一程吗?”

男生看上去二十出头,白净帅气,一双眼诚恳又委屈。

顾夏心神一动,点头应下来。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弟弟是为了赛车比赛训练,孤身一人来到临桑。虽然满怀梦想,奈何弱小无助又贫穷

“姐姐,我没钱吃饭了。”

“姐姐,我第一次来这里,你能带我出去玩吗?”

“姐姐,酒店好贵,住不起了。”

“姐姐……”

顾夏善良有爱心,请他吃饭,带他游玩,鼓励他追寻梦想,甚至让他住进了自己家。

那个夜晚,林听觉站在她的面前,“姐姐,恋爱吗?”

顾夏没出息地,被眼前的男人蛊惑。

几个月后,顾夏在电视里,看见了赛车比赛的新闻报道。

而那位意气风发的冠军,竟是二十五岁的林听觉,身家数亿。

好家伙,二十五岁,竟然比她还大一岁。

身家数亿,她连他的零头都没有。

顾夏惊得说不出话。

林听觉笑得人畜无害:“姐姐,别生气,我永远是你弟弟。”

顾夏:……

绿茶不好当文案:

言情小说作者沈慕词和影视公司签了合约,要创作出一本主角身份是画家的小说。

奈何她卡文严重,几个月过去,剧情迟迟无法推进。

偶然一次酒会,她遇见了画家宋子毅。

听闻他花心劈腿,女友扎堆,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

沈慕词正愁小说没有灵感,于是在那个流光溢彩的酒会上,她摔进了宋子毅的怀里。

偶遇、送礼、缠,沈慕词使出了浑身解数,终于和他进展顺利。

故事素材到手,沈慕词灵感爆棚。

几个月后,小说顺利出版。一经面市,瞬间火遍大江南北。

工具人用完就该扔。

当晚,望着宋子毅发来的微信,沈慕词沉默地将他拉进了黑名单。

隔天,她带着小说去影视公司洽谈。

惊闻宋子毅就是影视公司最大的股东,沈慕词有如雷劈。

办公室里,宋子毅翻着小说,目光沉沉,冷然地问:“骗我当工具人?”

沈慕词:不好意思,是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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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本事,别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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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 章 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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