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半州宗二
叶火城城主似乎早就知道钱六斤要来一般,两人的马车刚刚过去城洞,就被一个笑容和善的中年人拦住去路。
中年人一副书生装扮,一身洁白素衣不加任何装饰,手中折扇上画就枫叶州独有的山水画,折扇轻轻摇晃,温文儒雅。
钱六斤跳下马车,两人同时抱拳,中年人率先开口,温声笑道:“钱老弟,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钱六斤笑问道:“郑老哥别来无恙?”
中年人打趣道:“近来还算不错,至于往后如何,就要看钱老弟会不会在叶火城中惹是生非了。”
钱六斤坦言道:“会不会惹是生非,不是老子可以决定的,要看叶火城扑面而来的是温和春风还是令人不适的刺骨寒风了。”
郑城主呵呵笑道:“钱老弟倒是个爽快人,不过叶火城素来都是温顺春风,至于钱老弟口中的刺骨寒风,这里距离宁安城有些距离,想必刮不到此处。”
“钱老弟不引以介绍一下?”
名为郑青枝的中年人看向一旁的宋牧说道。
钱六斤心知郑青枝是故意而为,毕竟他与宋牧同行一路南下,身为一州之地的管辖之人,不可能不知道宋牧的姓名,甚至就连宋牧家住何处,此前的所有经历,恐怕都早已被他麾下的探子查探清楚,放置在城主府的桌案上了。
“他叫宋牧,是老子的小兄弟,日后他在枫叶州若是有何难处,郑老哥可要多加照拂哦。”
钱六斤笑着开口。
先前已经随钱六斤之后抱拳施礼的宋牧再次抱拳,弯腰起身后正色说道:“宋牧见过郑城主。”
郑青枝一副如见故人的模样,“好说,好说,天色也不早了,两位不如到府上去,好让郑某进些地主之谊。”
宋牧没觉得什么,所以没有开口,等钱六斤做决定。
身前的钱六斤却是摆了摆手,“郑城主不必如此客气,你也知道老子的脾性,不喜欢感受到束缚,若是到你府上去,总归不能太过随心随性,再说老子的这位小兄弟性子同样如此,就算老子能忍一时,可他们年轻人都是急性子,所以还是不麻烦郑老哥了吧。”
“小鬼,你觉得呢?”钱六斤转过头看向宋牧问道。
宋牧对着钱六斤点了点头,看向郑青枝说道:“郑城主,我们还是住在城中客栈吧。”
钱六斤双手摊开,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郑青枝笑道:“如此也好,既然小兄弟执意要住在客栈,那么郑某也不便强人所难,但地主之谊不可免,郑某会为两位安排城中最好的客栈,稍后会命人将府上备好的好酒送至客栈,如何?”
郑青枝目光所向虽是宋牧,但他的问话明显是让钱六斤回答,可一旁的钱六斤却是仿佛没听到一般置身事外,宋牧只好抱拳开口道:“城主如此盛情,我们要是再推脱,就有些拒人千里了,钱大哥喜欢喝酒,特别是好酒。”
一旁的钱六斤扭头看向宋牧,眼眸眯起,随后一个板栗打在宋牧脑袋上,“老子喜欢喝酒,郑老哥能不知道吗?”
郑青枝笑了笑,不再多言。
短暂交谈过后,钱六斤和宋牧被郑青枝安排在了一处名为“望春楼”的客栈,居住的两间的客房自然也是客栈中为数不多的上等房,并且还是相邻的两间,不过钱六斤和宋牧并不知晓,望春楼的上等客房,想要随时订上两间,并且还是相邻,普通人就算有钱也很难做到,特别是初春季节,
因北地寒冷的缘故,许多北地的豪门大族都喜欢来到枫叶州游玩,而他们自然也不在乎一个上等客房的银钱。
宋牧和钱六斤坐在一楼大厅,以钱六斤的话来说,在房中吃饭喝酒都太过烦闷,在来客满座的大厅有烟火气,吃饭也会变的更香,酒自然也变得好喝。
话虽这样说,可钱六斤却是要了半张桌子的饭菜,唯独没有要一壶酒。
宋牧知道其中原因,也就没有开口多问。
饭菜上桌后不久,四名腰间挎刀的汉子走入客栈,每人怀中都抱着一大坛酒。
酒坛放在钱六斤所坐的长凳边上,四人中一位从外貌来看年纪稍大一些的汉子领先施礼,开口说道:“城主让我转告钱大哥,说钱大哥一定要多吃肉,多喝酒,免得走出枫叶州时瘦了一些,到时候大帅要责怪我们城主招待不周了。”
钱六斤皱眉道:“回去告诉你们城主,就说……就说老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让他少些操心……还有酒不够,再拿一些过来。”
男子神色平静,点头道:“钱大哥稍等,容在下回去禀告城主,由他定夺。”
钱六斤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一行四人向钱六斤施礼后,退出客栈,在途经柜台时,先前开口的男子对站在柜台中的掌柜说道:“他们二人在此客栈所有开销都记在账上,到时去城主府领取。”
掌柜的点头哈腰,神态恭敬,连连称是。
宋牧内心其实十分好奇,这位随心随性的钱大哥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与宁安城城主和叶火城城主都相识,而且还是老相识,而钱大哥对这两位掌管一州之地的两人似乎谈不上任何恭敬,对郑城主尚且还算正常,可对宁安城的顾姓城主,钱大哥似乎根本不放在眼里,若说只是一名寻常武人,那得有多高的境界才可随意妄为?可要是因为他还有另外一层身份呢?
宋牧不自觉的看向钱六斤,陷入沉思。
钱六斤将嘴边的酒碗放回桌面,眼角余光瞥见宋牧,转头问道:“老子脸上有酒?”
宋牧立刻摇了摇头。
钱六斤问道:“老子脸上有肉?或者是老子比昨日更帅了?”
宋牧笑了笑,轻声说道:“我在想钱大哥为何对两位城主的态度完全不同,他们同样都是一州之主,同样是中年人……”
“嗯……其实老子也不知道,可能打心底老子更喜欢读书人吧。”
钱六斤追忆道:“老子小时候啊,就经常被老爹逼着读书,让老子将来参加科举,高中进士,可老子那个时候一心想要进入江湖,成为那一身正气的大侠,哪有什么心情读书……”
“后来啊,老子遇到了一位……一位先生,这位先生告诉老子,说什么“相信我,你练武要比读书有出息的多”,老子能相信吗?老子当然不能全信,所以就让他教老子练武,可他却说自己是一个读书人!不懂武道……不过他却给了老子一本拳谱,老子就那么练着练着,就成了一名高手。”
宋牧笑问道:“钱大哥成为高手之后,还见过那个给你拳谱的男子吗?”
钱六斤蓦然一个板栗打在宋牧脑袋上,轻喝道:“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知道那么多。”
宋牧赶紧抬手揉了揉脑袋,呲牙裂嘴。
先前的四人果然在不久之后再次抱着四坛醇酒来到客栈,坐在柜台中的掌柜立刻起身,笑脸相迎,带头的男子对着掌柜微微点了下脑袋,径直走到钱六斤身侧,开口提醒道:“钱大哥,你要的酒送来了。”
钱六斤侧脸淡淡“嗯”了一声,转头看向男子,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可男子却是毫不在意,将手中酒坛放在地面,躬身施礼后,转身离去。
宋牧目送男子离开客栈,等上片刻之后,突然间哈哈大笑。
一旁翘着二郎腿的钱六斤微微皱眉。
原来就在男子送酒来之前,钱六斤开口与宋牧打了一个赌。
“喂,小鬼,跟老子打个赌如何?”
“钱大哥,赌什么?”
“你信不信,他们还会送酒过来?”
“相信。”
“那你信不信,郑青枝还会如先前那样,让他们带一堆话说给老子听?”
宋牧沉思少许,“……嗯,不信。”
“好!既然你不信,那咱们就赌这个,你输了,陪我喝一夜酒,不许喝醉。”
“可是钱大哥,我没有你那么大的酒量啊。”
“喝多了就吐,只要吐了,头脑也就清醒了,接着喝就是了。”
“可要是钱大哥你输了呢?”
“你认为老子会输?”
“钱大哥,话不能说的那么满,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说让老子如何?”
宋牧看向钱六斤,嬉笑道:“钱大哥若是输了,就抱拳叫我一声宋大哥。”
钱六斤习惯性的身处两指,作势就要赏给宋牧一个板栗,但却被宋牧躲过。
钱六斤轻哼一声,“一言为定,老子是不会输的。”
“钱大哥为何认定自己就一定不会输?”
“自古读书人最是唠叨,你就等着看好了。”
……
宋牧大笑之后,看向钱六斤,满脸笑意。
钱六斤皱紧眉头,低声骂了一句,“该死的郑青枝!”
然后他将脑袋转向一旁,双手抱拳,极不情愿又十分快速的说出“宋大哥”。
宋牧顿时正襟危坐,摆出一副高人姿态,老气横秋的“嗯”了一声,问道:“钱老弟最近可好?”
钱六斤转过头来看向宋牧,短暂沉默之后,两人同时哈哈大笑。
钱六斤突然想逗弄一下宋牧,他神色看起来极为严肃,但语气却是带有调侃意味,“江湖传闻宋大哥酒量如海,既然今日有幸能与宋大哥同坐饮酒,自当用坛。”
钱六斤一边说,一边从地面提起两大坛酒,将其中一坛放在宋牧身前,并将原本的酒碗拿至一旁。
宋牧本想拒绝,可看到钱六斤那不容拒绝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轻声说道:“我试试吧。”
钱六斤撕开酒封,看向宋牧。
宋牧也只好撕开酒封。
两人前后抱起酒坛,仰头喝了起来。
期间断断续续喝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正当钱六斤以为宋牧酒量见长之时,宋牧手中的酒坛突然掉落在地,酒坛碎裂,坛中酒水也随之打湿地面。
而宋牧则是一头栽倒在桌面,不省人事。
钱六斤咧嘴一笑,“宋大哥?哈哈……等你什么时候能喝过老子,再自称宋大哥吧!”
钱六斤坐在长凳上,将一坛酒水全喝下肚之后,让客栈掌柜将其他的几坛酒水放好,他一手提起宋牧,一手提着一坛尚未撕开酒封的酒坛,缓缓上楼。
第二日正午,宋牧才从床榻上幽幽醒来,他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拉开房门,恰好看到钱六斤站在门口,做出轻叩门扉状,宋牧一愣之后,笑道:“钱大哥。”
钱六斤轻轻“嗯”了一声,十分严肃的说道:“昨日打赌之事,不可与他人说起。”
宋牧强忍笑意,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一楼,奇怪的是,整个一楼大厅,居然只有寥寥数人,其中有三名体格健硕的男子,看似互不相识一般,一人坐了一张酒桌,另外还有两桌客人,以装束来看,非富即贵。
钱六斤视线扫过三人,轻轻扯动嘴角。
而三位大汉也在钱六斤和宋牧走下木梯之时,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一切看起来都很是寻常,似乎并无其他可疑之处,至少在宋牧眼中是如此。
吃过午饭后,两人驾驶马车离开了客栈,因为又多了几坛酒的缘故,钱六斤不得不向郑青枝“借”了一匹马,一番客套告别之后,钱六斤和宋牧自叶火城南城门出了城。
郑青枝站在城墙之上,挥手告别。
两个时辰过后,宋牧和钱六斤行至一片树林,好在林中道路足够宽敞,能够使二人并列而行。
一路上都没说多少话的钱六斤突然开口,“小鬼,等下你来出手,老子要看着这些酒,免得被他们打破了。”
宋牧不明所以的问道:“钱大哥,有人要对付我们不成?”
钱六斤笑道:“不是对付我们,是对付你。”
宋牧更加摸不着头脑,“对付我?我在枫叶州似乎没有仇人啊。”
钱六斤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毫不在意的说道:“难道一定要是仇人吗?现在的江湖中人,闲的蛋疼都会随便找人打上一架,看你不顺眼也是如此。”
宋牧嘟囔道:“江湖不是个讲道理的地方吗?”
钱六斤嗤笑道:“以前的江湖,人人讲道理,讲道义,不过现在也有讲理之人,至于那些毫不讲理的江湖武人,都是成不了大气候的,他们心高气傲,自持武道天骄,并且还有家中长辈撑腰,故而他们心中所想,便是他们的道理便是道理,也就是人们口中的纨绔子弟。”
宋牧习惯性的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钱大哥所说之人,我在很小的时候就遇到一个,他身边跟着几名扈从,另外还养有一只鹰隼,那时候我跟着我爹在固守城永安巷以赌棋为生,他明明一副富家子弟的装扮,本来一局棋的输赢便要付钱,可他连续下了五局,却没有给我爹一颗铜钱,最后还趁我爹不注意,带领扈从跑了……”
钱六斤皱眉呢喃,“养了鹰隼,并且在前几年到过固守城?”
“嗯。”
钱六斤笑了笑,“你说的这个人,老子可能认识。”
宋牧正要开口询问,视线之中,道路前方,十余人前后并列而立,其中有双臂环胸的武夫,有背负长剑的剑客,有腰间配刀的刀客,有手持长枪白衣飘飘的武人……
为首三人,正是正午时分在望春楼看似互不相识的三名武夫。
来者不善!
本想立刻勒马停下的宋牧侧脸看向钱六斤,钱六斤却是丝毫没有要停马的意思,他嘴角轻轻勾起,胯下骏马缓缓前行。
直至与对方之间相差大约十步距离之时,钱六斤这才勒马停下,宋牧也跟着停下马车。
钱六斤没有转头,目视前方,毫不避讳的说道:“小鬼,看来你一个人无法应付啊。”
然后钱六斤左右摇晃了一下脑袋,懒洋洋的说道:“好狗不挡道,快给老子滚开。”
站在对面的十余名武人没有出声作答,最前方的三名武夫相互看了一眼,几乎同时向前跨出一步,三人身形顿时前掠,直奔钱六斤而去。
身后剩余的众人紧随其后。
钱六斤不慌不忙的对着宋牧说道:“这三人是一品境,老子陪他们玩会儿,那个拿长枪的王八蛋是半步一品,你小心些,其他的都是跟你境界相差无几,你……尽量应付,多磨练对你剑道境界有益无弊,不过不要用你的长剑……”
三人距离钱六斤只剩一步。
钱六斤身形高高跃起,在空中连续打出几拳,将三人逼退后,坐回马背,伸出手臂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你们这些王八蛋讲不讲江湖规矩,能不能等老子把话说完?”
身形前掠的众人之时短暂愣神之后,便再次冲上前来。
钱六斤离开马背,跳入人群,同时大声喊道:“用老子给你“借”的那柄剑。”
借的那柄剑?自然是向叶火城城主郑青枝所“借”。
钱六斤刚刚说完小心那名持枪的王八蛋,那王八蛋便略过人群直奔宋牧而来。
他们像是提前商讨过一般,一群人加上三名一品武夫围向看不出深浅的钱六斤,而半步一品的持枪男子则对上仅有三品剑道境界的宋牧!这无疑是想率先解决宋牧,然后调转枪头合力击杀钱六斤。
因为担心男子手中长枪破坏车厢,使车厢内的十多坛好酒损坏殆尽,当然最重要的是王姓老人的骨灰,宋牧不得不硬着头皮从车厢内抽出那柄寻常长剑,不退反进冲向持枪男子。
但是境界间的差距如同天堑难以跨越,而男子手中长枪又攻势凌厉,宋牧只能被迫防守,并且节节败退,但他没有向着马车方向败退,而是退向一旁的树林中。
自古以来,枪术无不讲究大开大合,以迅猛刚烈的招式对敌,可在浓密的树林中,却是被加以限制,这也让宋牧难得有了喘息的机会。
反观被众人包围的钱六斤,尽管面对整整十三人,单单一品武夫便有三人,可他看起来扔是游刃有余,攻防兼备,并且时不时会有一名二品或是三品的武人惨叫着飞出人群,或倒在树林中,或倒在道路旁,口吐鲜血,面目狰狞。
树林中的宋牧被持枪男子一记气势浑厚的上挑长枪直接逼退六丈,撞在一颗成人方可环抱的枫树树干上,闷哼一声,身形一个扭转,躲在树后。
持枪男子横臂前掠,手中长枪笔直刺去,那颗看似粗壮的枫树尚未碰到枪头,便已经从中炸裂,木屑横飞。
长枪攻势不减,直刺不断向后倒退的宋牧。
宋牧则是干脆放弃与男子照面,在一颗颗枫树之间来回游曳,始终与男子保持一定的距离,可尽管如此,他的左手手臂仍是有猩红鲜血不断流出,浸透衣衫。
钱六斤偶尔会凌空掠起,抽身看向一旁的枫树林,看到宋牧没有性命之忧后,进入人群包围与众多武人周旋。
虽然他看似漫不经心,但出手往往极重,那些被他一击倒飞出去的武人,就算侥幸不死,也已经失去了再战的能力。
随着时间推移,武道境界最高的三名武夫越打越是心惊,途中他们已经不止一次的换气,可这个满面虬髯的王八蛋却自始至终都不曾换气,这足以说明,眼前此人的武道境界,不是他们仗着人多就可以取胜的。
宋牧的身上又增添了两处伤口,一次宋牧堪堪躲过男子的一击,就被男子一记横扫所散出的凌厉气机击中胸口,宋牧躲闪不及,但还是出于本能的将手中长剑抵在胸前,只是他没有想到,长剑竟然直接碎裂,不过也为他消除了大半气机,以至于宋牧胸前没有直接炸开,更像是被巨大铁锤锤在胸口,把宋牧直接从树枝上打落在地。
第二次是男子直接甩出了手中长枪,同时身形紧随长枪之后,以极快的速度奔向宋牧,宋牧掠向一旁躲过长枪,但却被随后赶到的男子一手环树,一脚重重踢在宋牧的肩膀上,这一脚直接将宋牧踢翻出去,起身之后可以明显看到左手手臂不自然的下垂。
而那持枪的男子也被宋牧手中的断剑刺伤,正是在他踢向宋牧的那一刻,宋牧任由男子踢向左肩,右手紧握的断剑则是狠狠地刺向男子的腿部,以伤换伤。
这一举动,让男子勃然大怒,他站在树枝上,右腿鲜血淋漓,猩红鲜血不断顺着男子右脚流向树枝,然后从高处滴落在地。
男子双腿弯曲,一把将刺入右腿的断剑拔出,扔在一旁,他凝视着下方大口喘气的宋牧,冷声说道:“今日,你必须死!”
同样注视着男子下一步会做何举动的宋牧没有搭理,被男子丢弃的长剑距离他有差不多五丈,而男子先前甩出的长枪距离他只有三丈,但距离它的主人确有差不多八丈。
宋牧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若是此时转守为攻,顺势拿到断剑,然后逼迫男子没有机会取得长枪,那么会不会有一丝胜算?
但很快宋牧便放弃了这个打算,且不说两人境界之相差,以他目前的伤势,就算可以顺势拿起断剑,而男子仍旧赤手空拳,他也不可能是这名男子的对手。
宋牧不知为何露出一个微笑,在男子有些疑惑的神色中,嘶声喊道:“钱大哥!”
人群中的钱六斤哼笑一声,拳脚并用,将众人逼退之后,脚尖轻点地面,身形腾空而起的同时,左手虚空一握,本就没有车帘的车厢中,一把银色大弓顿时飞出,不偏不倚,刚好被钱六斤抓在手中,他右手从随身携带的箭囊中取出一支箭,搭在弓上,射向枫林深处。
钱六斤腾空而起的身形落在道路边的一颗枫树枝上,地面其中的一位一品武夫向上跨出一步,右手握拳,一拳打在树干上,粗如井口的高大树干顿时炸开崩碎,微末碎屑如尘土飞扬。
枫林深处,站在树干上的男子在宋牧刚刚喊出声后,身形直冲宋牧而去。
他没有选择先去取回长枪,而是想以刚猛气机直接炸碎宋牧的脑袋,所以他这一脚所踢的位置,正是宋牧的额头。
大口喘着粗气的宋牧双目一凝,此时想躲依然来不及,并不是说他躲不过去,而是就算堪堪躲过男子这一脚,也会被他随后的招式打在身上,所以宋牧选择了正面应对。
既然眼前男子是用枪之人,那么他近身肉搏,无论是力道还是气机,相比较同境的纯粹武夫,总归是要差上不止一星半点。
宋牧右手紧握,体内气机运转,屏住呼吸,对着男子踢来的一脚,一拳打出。
男子身形稍加停滞后,飘然一个翻身落在地面。
而原本就站在地面的宋牧,双脚前端紧触地面,身形向后倒滑出去数丈,直到撞在一颗枫树上才停下身形,一声不大的闷响传出,宋牧脸色泛起潮红,一口将要破口而出的鲜血被他生生止住,咽回腹中,他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看向对面的男子,捂住胸口的右手手臂控制不住的微微颤动。
男子神态冰冷,再次冲向宋牧,这一次,他有九成把握可以一脚踢碎这个家伙的脑袋。
只不过他却不知道,他永远没有机会踢出这一脚了。
就在男子距离宋牧相差不过一丈之时,露出狰狞笑意的男子猛然转身,瞳孔之中一支箭矢极速射来,只是这一瞬间,男子已经满身冷汗,他想要闪躲,但不知为何却没有挪动身形,眼睁睁的看着箭矢从自己的喉咙穿过,钉入他身后的其中一颗枫树上。
男子身形摔落在地,他睁大眼睛透过枫叶缝隙看向天空,他不明白为何会如此,明明已经提前计划好了啊,可为什么死的却是自己?他至死都不明白。
枫林外的钱六斤落在另外一颗枫树树枝上,低声细语了几句,就连道路上的三名一品武夫都听不真切,但却在宋牧耳畔清晰响起,如同钱六斤在他耳边说出一般。
“小鬼,将他的长枪带出来。”
宋牧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男子,挪动脚步拔出被地面吞没一半的长枪,捡起了半截断剑,晃晃悠悠向着树林外走去。
钱六斤脚下的枫树再次被打成碎屑,钱六斤骂骂咧咧落回地面,同时将手中大弓甩入车厢。
“方才问过你们这些王八蛋,你们效忠于谁?为何拦老子去路?”
站在包围中的钱六斤看向众人,徐徐问道。
没曾想几人仍是不理会钱六斤。
三名一品武夫同时向钱六斤递出一拳,在他们身后的剑客,刀客……也随之出手,手中兵器或刺或劈。
钱六斤嗤笑一声,同样向前递出一拳,肉眼可见的弧形拳罡直接在正中炸开,钱六斤身形纹丝不动,三名武夫则是向后退出数步,将平坦地面踩出数个土坑才稳住身形。
至于三人身后的几人,手中刀剑尚未临近,便直接被炸开的气机逼退,神色震惊。
他们原本以为眼前这个虬髯大汉最多是一名超一品的武夫,没曾想还是有所低估。
三名一品武夫其中一人终于开口,冷声问道:“阁下是何境界?”
钱六斤一副沉思模样,幽幽开口。
“十八岁那年是九品武夫,及冠之年晋升四品,二十三岁开始练剑,二十五岁初次练刀踏入一品,二十六岁练枪,同年练戟……”
先前问话的那名武夫已经再次冲来。
钱六斤一边应对,一边骂道:“你他娘的有没有点江湖道义?几次三番打断老子说话!”
“年纪轻轻如此心急,恐怕此生武道一途也就止步一品了……”
三人出拳越来越快,地面上尘土飞扬。
说话间,又有三人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面上,喷出一大口鲜血后,昏死过去。
钱六斤眼角余光瞥见缓缓走出枫林的宋牧,身形蓦然向后掠出,站在马车前方,对着冲杀而来的众人一拳打出。
加上三名一品武夫,原本的十三人此时只剩下五人。
这看似寻常的一拳,却让最前端的三人大惊失色,身形快速倒退的同时,连续打出数拳用来抵挡,可却无济于事。
三名一品武夫加上两名剑客,具是被这一拳直接轰飞出去,在他们身后的道路,足足十丈左右的距离,尘土漫天。
地面上出现一条长长的沟壑。
道路两旁的枫树枝叶折断无数,飘落在地。
钱六斤不去看那已经倒在地上的五人,侧脸看向宋牧,挑眉笑问道:“如何?”
宋牧本想伸出大拇指,可无奈一只手臂骨头断裂下垂,另一只手则是拿着长枪和断剑,他只能笑了笑,说道:“钱大哥很强!”
显然这句话让钱六斤很是满意,仰头哈哈大笑。
钱六斤查看了一番宋牧的伤势,心知并无大碍后,从宋牧手中接过长枪,目光停留在枪身上的所刻有的半片枫叶之上。
宋牧登上马车,坐看钱六斤的奇怪行为。
钱六斤手握长枪,来到一名倒地昏死的剑客身旁,从地上捡起长剑查看一番,然后又走到一名刀客身旁,坐着同样的动作。
他最后看的,是一把铁锤。
将铁锤仍在地上后,转身对宋牧笑道:“小鬼,随老子去一趟半州山。”
宋牧点了点头,轻“嗯”一声,没有多问。
钱六斤骂骂咧咧的走来,翻身上马,向着西南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