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被风吹灭的7盏残灯
西市长街。文雄携道翊、奉澍走了许久,途经一家水果摊,买下一篮红香透顶的大桃,文雄道:“此一篮仙桃,安祝师父福如东海,寿偕南山。未至夜幕,不可私动。”二人言:“师兄放心。”文雄道:“走,我们上前头去逛一阵子。”奉澍道:“此皆转一时许,我有些饥渴!”道翊道:“是啊!我亦有些困倦。”文雄道:“既如此,我等寻个饭店,吃点东西,喝碗茶如何?”二人兴言:“好,好。”
三人踏入一家小本饭馆,找位子坐下,店内伙计立刻前来,问:“三位,想吃甚么?”文雄道:“现处师门中,不可食荤,但凡素菜,要最好的上来,再点三碗紫菜鲜汤,泡壶清茶。”“好嘞!”店家伙计速去忙活。
三人旁边的座位上,坐着一人。此人并非别人,正乃鼐哈克族徒力牧差来捉拿屠杀柏宇贙虎者之大将——端摩及亚。当下,他点了一大桌子鸡鸭鱼肉,要了上等陈年佳酿,正坐着大吃大喝。
“好菜来了!”店内伙计端来喷香美味,放置文雄那桌,“三位客观稍等,您要的紫菜鲜汤这就来。”
此时,那端摩及亚已吃饱饮足,起身便行。
“客观!”店家急冲冲赶来,“您还没付钱。”
“没有钱!我劝你让开。”端摩及亚凶巴巴的道。
“客观,本店小本经营,请求付了饭钱。”店家苦苦哀求。
“让开,不然我动手打人了。”
“客观!客观!本店真乃小本经营,哪怕是点蝇头小利,请别拖就,可怜可怜我……”
“饭菜似猪狗食,此酒酿得浑如马尿,要甚么钱?想吃拳头是不?”端摩及亚一拳挥上,朝中店家半边脸上,但见其口鼻滴血,面颊红肿恰似猴臀。
“真是欺人太甚!”文雄实在看不下去,狠狠拍下桌子,站起喝道,“那汉子,汝颇能言,肉似狗食,我见你吃得津津有味。酒如马尿,我见汝饮得酣梦如归。不付银,还打人,为何也?”
“子为谁?劝你莫管闲事,否则大爷拳可不长眼。”端摩及亚猖獗道。
“真是狂妄,”文雄喝道:“哪来的泼皮野汉?今日之事俺非管不可。”
“呦呵!”端摩及亚道,“骨头甚贱,想出头替他挨打是不?”
文雄大怒,端一盘滚烫的青菜,猛撇过去,正中端摩及亚面孔。端摩及亚气愤填膺,忽一脚踢翻桌子,抡拳打向文雄。文雄扇起一掌,包其拳,背身一转,一肘子怼其胸脯,双手紧抓其臂,一个过肩坠将其撂于地上。
“师兄打得好,打得好!”道翊、奉澍拍手称赞。
“闭上你等鸟嘴!”端摩及亚并不善罢甘休,双手抡起木凳,挥向文雄。
文雄侧身一弯腰,闪将过去,倏忽迈开破绽,重重一拳击去,暴碎其手中木凳。其人不服,似狼扑去,与文雄厮打。你看他们:搬桌弄椅,坠盘打碗,掷盆蹴瓘,泼汤洒饭,直惊得:门里客不敢出去,门外客不敢进来。正是个:鼐哈憨将势势喧,子鱼门人铮铮骨。铁臂铜拳两面攻,龙争虎斗显威武。你来我往皆好勇,纷纷扰扰惊门户。自古正邪不两立,向来冰炭难同炉。
“师兄打得好,打到他叫爷爷便止。”道翊、奉澍在旁鼓舞喝彩。
二人相斗,区区四五个回合,端摩及亚遂被打得狼狈。文雄飞起一脚,踢在那厮面门,教他一个侧空翻摔在地上。文雄用力一脚踏其脸上,“还敢眼底无人,自逞己能不?”端摩及亚用双手死力的扳着文雄的脚,
道:“好汉饶命,在下愚钝,未曾欲拔毛拔在虎口上也,望乞宽恕。”文雄挪开脚,将其拽起,“快付酒饭钱,与主人跪下赔礼。”“是,我这就去。”端摩及亚走到店家跟前,垂头丧气道:“这桌酒菜一共多少钱?”店家道:“三两银子足可。”端摩及亚打腰兜里掏出五两银子与他。店家道:“客观稍待,俺这就找你钱来。”端摩及亚推却道:“不必了,你拿着吧!”言毕,其怏怏不乐跪下言:“适才多有冒昧,对不住了。”店家慨容:“无妨,下回不要如此。”端摩及亚低声下气走到文雄眼下,“礼已赔毕,还有甚么吩咐?”文雄道:“今日此事已了,日后若见你为非作歹,俺定卸你一臂方可。”端摩及亚抱拳恭礼:“尊求好汉大名?”文雄道:“打听俺名号,莫不想日后前来寻仇?”端摩及亚道:“不敢,不敢。”文雄道:“站稳听好,爷姓尤名文雄,人称‘赤华将军’,官拜竍族忠义天文王,凤砉护国大将军。”端摩及亚闻此一言,顿吃一惊,思:“原来吾鼐哈克柏宇贙虎死于此人之手,真乃冤家路窄,如此单打独斗,只能落得下风,莫不如跟其行踪,知其所在,再用神兽诸犍来对付他!”“喂!还不快滚,想甚么呢!”文雄道,“若有甚过意不去,便可找俺接着来打,爷奉陪到底。”端摩及亚二话没说,速速离去。
“多谢,多谢英雄鼎力相助。”店家上前鞠躬。
“不谢我,此等鸟人光会吐菇。”文雄取过十两纹银与他,“打烂你许多桌椅,碎你太多盆碗,此十两纹银算是赔偿。”
“不!”店家再三推却。
“收下!”文雄将银两强塞店家手中,“你也不容易,些许银两,不足为矣!”
“感谢英雄恩泽!”
文雄携两个师弟出了饭馆,买了些金香玉果,青参蔬菜,匆匆提归观内。
此刻,酉时已至。东厢房内,窗棂边长方桌上,点燃七盏煤油灯,摆一盘大红香桃。屋正中,智恩仙长高居上座,一边圆桌上已摆满精致的美味佳肴。众徒跪下祈寿:
“弟子奉澍愿师,德润膏雨都润泽,寿比松柏是长春。”
“弟子道翊愿师,寿考维祺征大德,文明有道享高年。”
“弟子尤文雄愿师:四时集庆笑口常开,五福呈祥慈云永护。”
“有劳众徒,与为师设此寿宴!”仙长格外高兴,“皆起,赶紧落座。”
三人就座,文雄对席,道翊在左,奉澍为右。仙长笑道:“你等适才所言寿联皆乃妙不可言也?师满心欢喜。”文雄道:“师父高兴就好。”仙长望窗棂边桌上设着的七盏煤油灯与那篮香桃,问:“燃此七盏灯何意?设此一篮香桃又何意?”道翊道:“此一篮香桃,是打王母蟠桃盛宴上请下来的,安祝老师父圣寿无疆也!”奉澍道:“那是七盏祈福灯,是我等拜天赐之。”仙长笑道:“谢劳诸弟子一片热情!如此,就请开动碗筷。”
冷月飘霜,凄风狂烈嚣张。
朔气寒光,孤星寂寞飘荡。
长剑闪闪,今宵归却雪落幽黄。
残灯影影,明朝散尽泪洒秃阳。
且言当晚宴毕,仙长将三人召至屋外,三人速立正立愈。师曰:“千年之道,唯坚不摧,唯快不破。”言罢!挥手幻出一把巨阙剑,与众徒言,“为师演练一次,你等看好。”
仙长轻武宝剑,上擎天,下覆地,双足蹬月,一手开山。但见其轻功走起,行夜空剑影无双,流光渲染。接着又是:旋风疾走,鬼神惊月。再做个转空翻飞,真似:苍龙点水,猛虎出山。
仙长演练已毕,教文雄去演习一次,文雄手掣青锋,与之相教丝毫无误。仙长喜开笑口,“果不令师失望。”正言间,忽闻得“叮里咣当”一声响传来,师徒几人惊骇一跳。
“甚么声音?”文雄惊奇地问。
“想必疾风雪将至,汝等速归房就寝。明夜此时,再来授艺。”仙长道。
“谨遵师命!”三人退下归寝不题。
仙长速归东厢房紧闭门扇,静静敛膝打坐。此刻,窗户边设在长桌上的七盏长寿灯已渐渐微弱下来,香盏中仅剩丝丝灯油。
突然,外面刮起飓风一阵,但见那乱石飞扬,狂雪漫天,寒木渐断,红瓦揭顶。黑色的闪电宛若疾驰的骏马,瞬间划过星月无光的夜空。紧接着,一道怪光乱影,击毁窗棂,一阵狂风袭过,那设在桌上的七盏星灯相继被吹灭,香盏“叮当”碰撞,接连掉落地上。
天尤子鱼杜空门,万苦行籁功道成。
百年留得沧桑尽,千古还当定青名。
老苦方得清净欲,谁恨天宿夜离人?
造灭残灯七星陨,犹仙问也命终生。
仙长双掌并拢,闭目静神。忽闻外头传来一声巨哮,真教他莫名其妙,“秃阳素安,莫不来了甚么毒虫猛兽?”仙长挥来巨阙剑,“待吾前去,探他一遭。”
子鱼观外,鬼风即即,飞雪溅溅。仙长甫出观门,忽见不远星空飘着一颗红珠。“夜空飘红珠,必有恶灵来袭。”仙长紧掣巨阙,跟随过去,却见珠光渐渐微弱,以致不见影迹,“怪哉!”此时,一道雷电劈下,碎石断树,击溃大地,反射过去,正中仙长背部,烧伤身体大半。仙长口淋鲜血,倒地来延视息,“是谁……暗害于我。”只见一只巨怪打冰树丛蹿出,衔着长尾走来,但见其:人面豹身,牛耳一目,张开血盆大口咬将下去,将智恩仙长吞噬于腹内……
翌日,文雄清早起来,熬了一碗姜汤,送去与仙长饮。当他走到东厢房,却见房门开着。“师父……师父……”文雄闯进去,不见了师父,“师父,你在哪里?师父……”文雄一眼瞥过去,竟见那七盏祈福灯已落翻地上,这使他汗下如雨,心急如焚,“不会的,师父不会有事……”
此时,道翊、奉澍已结束整齐,正提斧子要去外头砍柴,忽见文雄心急火燎地奔来,“尔有见师耶?”二人道:“没有,我等刚刚起床,正要砍柴去呢!怎么了师兄,师父不在东厢房内?”文雄道:“适才我去过东厢房,见房门大敞着,七盏灯已被打翻地上,半个人影儿也不见。”二人此闻大吃一惊,即刻丢了斧子,“快去山门外找一番。”
“师父!师父!”三人走出山门,四处寻觅,“师父!你在哪里?师父……”
三人寻至山崖边,见雪地上血迹斑斑,巨阙剑丢在一边。文雄拣起巨阙剑,“这是师父的……”三人心慌意乱,“师父……师父……”则见不远一株树下留下一只手。“是谁害了俺师,吾尤文雄定教磔之。”
三人为师立好墓碑,涕泗横流恸哭一场,方将欲行,却闻得一声咆哮。文雄拔剑出鞘,“谁在作恶,有胆出来与吾决一胜负。”
“尤文雄休走,留下首级。”却见那端摩及亚横空跳下。
“原是汝这手下败将,”文雄道,“爷今儿不想打架,俺要祭奠师父亡灵,请你走开。”
“放心,即教汝等师徒相聚于九幽之处。”端摩及亚猖獗道。
“汝杀俺师?”
“不错!他做了吾圣兽诸犍口中血食。”端摩及亚道:“初若杀我,不甚么也没有。不思俺回头寻仇,尔等死期将至,速束手从,若爷高兴,或网开一面,留个全尸与尔等。”
“今日教你碎尸粉骨,与俺师报仇雪恨。”
“只怕你没那本事,老爷今天不与你争斗。”端摩及亚大喝一声,“诸犍兽,快些出来。”
随其一声落,迅雷震电,黑气漫天,只见一头庞大的独眼怪从天而降。端摩及亚大喊一声,“去吧!神兽,与俺杀了他。”
文雄护住二位师弟,“你等快走,这儿我来对付。”道翊、奉澍二话不说,撒腿就走。
“哪里走?留下性命。”端摩及亚紧追那二人。
文雄刚要阻拦,却见那独眼怪仰天长啸一声,低下头来,从口中喷出五颜六色的击光火石。文雄掣住青锋左遮右挡,利刃忙禄地阻潼稀零七碎儿的火星花子,却似阳光照射下,水面迸溅地光花。文雄只能前后躲避,无法对它攻击。
此时,道翊、奉澍逃命于险峻巉崖边上,见已无路可奔,此时,那端摩及亚正好追赶过来,“前无路可去,认命吧!”
“师兄被那独眼怪缠住,但恐吾等非其敌手,今已无路可行,此可奈何?”奉澍道。
“与其一死,不如拼了。”道翊道。
“但愿尔等有那本事。”端摩及亚言讫,切齿觑面,紧捻双拳,恶气冲天地打过。
那二人不甘认怂,抡拳蹋脚与之搏斗。然而,但已彼此三脚猫功夫,又岂是狂恨衔将之敌手?怎个见,那端摩及亚飞起一脚,正中奉澍半边脸。奉澍一“狗咚子”摔在地上,口淋血迹,见道翊正与之交斗,奉澍一伸手便抓起一块大石,拭去嘴角血迹,怒火站起,借机溜至端摩及亚身后,举大石猛灌其头顶,直砸得他头晕目眩,鲜血似泛溢的江水,打头顶滚下来。道翊趁机一脚踢在端摩及亚胸腔,直使他渐渐后退,难扎脚步,近而一米则是陡崖。奉澍赶上,复了一脚,正中其腹,管教他一个倒栽葱坠落深壑,摔个粉身碎骨……
此刻,文雄斗战诸犍神兽。须臾,那独眼怪已不吐击光,直张血盆大口,咬将下来,欲一口将文雄吞入腹内,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道白光劈雨,附其体内。文雄感觉浑身剧寒,犹若冰蚕结体,格外僵硬,端见他体内一道神光闪过,朝中怪物面孔,劈出一条裂痕。那怪倒地,危危可及。
“你这泼物,俺杀了你。”
文雄举剑跃起,一剑挝去,欲诛那诸犍兽之性命。忽然,一道晴空霹雳降下,鬼王迩迪洛撒伫立云端,挥手捻个誓儿,只见一大群青面獠牙的魍魉魑魅从天降下,缠着文雄。迩迪洛撒伺机取了负伤的诸犍神兽,驾云走了。
区区鬼魅,怎奈何住真星青锋?利刃之下,便是一团黑气。文雄仗剑一顿乱砍,只一杯茶工夫,便剿杀个干净。“不过些污气,能耐我何?”文雄收了宝剑,“甚是可恶,却走了独眼怪物,-若再见它,必要它大卸八块。”
“师兄好样的。”此时,道翊、奉澍正好赶来,“师兄厉害,那独眼怪纵是不死,亦难活成。”
“跑哪里了?”文雄问,“那恶人呢?”
“那泼鸟已被俺们砸得头破血流,推下深壑喂狼去。”二人道。
“干得漂亮!”文雄道,“我本初该杀了他,只恨动了恻隐之心,留其一犬命,多活两日,不思彼敢来寻仇,真乃咎由自取。”
“呸!他活该。”
“如今师父大仇已报,俺回凤砉去了。”文雄道,“你二人愿随俺去者,便随俺去。不愿意者,任从其心。”
二人沉思一阵,跪下道,“我等愿一生跟从师兄,甘效犬马之劳。”
“好兄弟!”文雄请二人起,“再祭下师父英灵,与他道个别。”
“嗯!”二人点点头。
三人打衣上扯下一条白布梭子,系头顶上,跪师父墓前,嚎啕恸哭,“师父,您死得惨兮!”文雄打胯兜取出二十两纹银,置于师父坟头,泪赞双荧道:“师父!皆怨徒弟不好,昨夜要俺伴您同出山门,或许不会有事。”奉澍哭道,“师父,徒弟已与您雪忿,恶人已被吾等推下深壑……”道翊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徒儿从尤师兄去了,日后一定出人头地……”
三人大哭一场,转还观内,拾掇好行囊,下山去矣!文雄跨上雪骥,道翊、奉澍同伴左右,踏上归往凤砉之路。正是:
百年春秋何为渡?残灯风影落沧台。
留得秃阳还归问,不忘今朝故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