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

怀表

一想到曾与我有一面之缘,那个文质彬彬的校史馆管理员居然被眼前二人设计陷害,沦落到如此下场,我的脸上就不禁流露出几分鄙夷的神色。

“哎,你别这样看我啊!我都给过他选择的机会,他自己也都想得明白后果的,别把什么都怪罪到我身上。”

阿肆见我面色难看,立马推脱道。

“那万一多特没有带着剑去和兰柏决斗,你又该怎么办呢?”

我白了他一眼,又问道。

“这种概率很小,不过真要那样,我就只能用都玲奈取来的信物,自己去往禁术所开启的另一边世界。”

“概率很小,多特只不过是个普通读书人,你怎么会认定他会那样不明不白地去送死。”

我虽和那个校史馆管理员只有一面之缘,但他给我的感觉,并不是听人煽动两句,就提剑赴死的家伙。

“不,你不明白,多特的父母是东奇王国复国会的成员,抚养他长大的叔父也曾是其中的一员,他的祖上在东奇王国也是名门望族,就这么一个人,无论如何身上也都背负着常人不能理解的宿命,只要这个人不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懦夫,一旦他遇到一个机会,就会被身后那些庞大的东西强推着走向早已注定的道路。”

阿肆煞有介事地说道。

“正所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无论是谁,见了那把宝剑也会想要去砍一两个的脑袋下来,多特也不例外。”

一直低着头忙着吃肉的都玲奈忽然插了一句。

“唉。”

我叹息一声,说不出什么话来,一个不太相识的人死了,我心中自然是高兴不起来,却又算不上太难过,只好转头望向窗外的街道,却在正好街对面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脸颊消瘦,戴着圆框眼镜的年轻女人,身上虽然没有穿教师制服,还是能认出来那是都玲奈的班主任龙崎老师。

我眼睛一亮,正准备隔着玻璃抬手朝她打个招呼,可龙崎老师一察觉到我的视线,只是微微点点头,随后立即转身走了。

“你看什么呢?不吃东西吗?”

面前作完恶还能心安理得地坐在我面前吃饭的两人,顺着我的目光朝窗外望去,却只看见空荡荡的街道。

“嗯。”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片五花肉。

“对了,你和那个老东西下棋,最后谁赢了?”

都玲奈嘴里塞得满满的,忽然抬起头嘟嘟囔囔地问道。

“我占了优势吧,但是,”我正了正神色,又说道,“你赢的那一局绝对是老人家放水了,以你的水平绝对在他的手里没有胜算。”

“那他有没有拜你为师啊?哈哈哈哈!”

都玲奈显然无视了我话中的重点,和阿肆对视一眼,一同大笑起来。

“幸亏那个钟声响的及时,不然我要真赢了,那老人家怎么下得来台?”

我心有余悸地说道,在这个门第森严的地方我可不想到处惹是生非。

“哈哈,我只听说过有棋手怕输棋的,没听说过有棋手怕赢棋的。”

都玲奈乐不可支地说道。

本来是为我自己点的一人份的肉很快就被这狼吞虎咽的二人吃得见底了,我只好抬手招呼老板,可是我叫了几声,那个靠在躺椅上看报纸的胖大叔怎么也没有回应。

“我设了隔音法术,你别费劲了。”

说完,阿肆打了个响指,自己把老板叫了过来,然后,指手画脚地又点了一大堆菜。

“今天真大方啊,阿肆。”

都玲奈望着一旁的阿肆,赞许地点了点头。

“嗯?不是卡洛斯先生请客吗?”

阿肆身子一颤,仿佛后知后觉般问道。

“你打赌输了当然是你请客!别想赖账啊混蛋!”

都玲奈高举着装满果汁的杯子,愤愤不平地骂道。

“那么,能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了吗?”

一道让人毛骨悚然的低哑声音忽然响起,说话的人用的是亚达克语,却又似乎不太精通,发音有些蹩脚,那古怪的声音听上去近在耳旁,却又好似无处不在,令人分不清声音来源的方向。

“哦?”

阿肆好奇地四下望去,想要找到发出声音的人,可周围只有卡洛斯和都玲奈,而这两个人一个在吃肉一个在喝果汁,显然没有机会开口说话。

自那说话声响起后,周围的世界开始变得有些奇怪,阿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身旁的一切事物正在逐渐变得缓慢,直到接近静止。

身旁举着杯子的都玲奈,桌对面低头吃肉的卡洛斯,记好加菜转身走回后厨的老板,以及窗外街道上走路的行人,动作都慢得像乌龟一样,阿肆感觉自己好似正身处一出荒诞的默剧之中一般,四周传来的声音也都被拉长得有些滑稽可笑。

“那么,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吧。”

周遭的一切都全然静止,刚才还在谈笑行走的人们都变成了纹丝不动的蜡像。

“你是谁?”

阿肆泰然自若地坐在座椅上,对着身旁的空气问道,他是现在唯一能动的人。

“克里奇·多拉斯·约和。”

那就像是直接出现在人脑海中,听上去无处不在的声音回答道,这一次用的是东奇语。

“哦,我记得这个名字。”

阿肆恍然大悟,从怀中掏出一块黄铜怀表,笑嘻嘻地对着面前的空气说道。

“那个在钟塔上死掉的家伙对吧。”

“没错。”

“这样啊。”

阿肆将手中的怀表啪的一声打开,露出里面洁白的表盘和复古的镂空指针。

“我还没来得及好好研究这些战利品呢,这怀表究竟有什么特别呢?你要搞这么大个场面来取。”

阿肆盯着手中停止的怀表自言自语,那个声音也没有回答他,四周静得可怕。

“而且如果是我,有想要取回的东西,就绝对不会和对方商量,直接想个办法抢走就好了。”

阿肆伸出两根手指捏住怀表上的旋钮,轻轻拔出一截,然后缓缓转动,表盘上的指针也随之开始旋转。神奇的是,阿肆身旁的人们也开始动了起来,但他们的动作就像是上了发条的木偶玩具一样,时断时续,生涩僵硬。

“我想,应该是你完全奈何不了我,才会选择这种最没威胁的方式讨要你的东西吧。”

阿肆头也不抬地继续摆弄手中的怀表,他的不再转动怀表上的旋钮,周围的人们又一次静止了下来,随后他朝着另一个方向转动起旋钮,身旁的人们又动了起来。

朝着后厨走去的老板用倒退的步子重新走了回来,都玲奈嘴里的果汁流回杯子里,又将装满果汁的杯子放下,卡洛斯也将肉吐了出来,用筷子夹着重新放回盘子里,街上的行人与马车朝着身后倒退,整个世界的就像是装反了发条的玩具盒一样,所有的顺序都被颠倒了。

“不得了,真是不得了,居然是时间魔法。”

阿肆终于玩够了那块怀表,将它握在掌心,不再去碰它。

“那么你现在是什么状况呢,约和同学?”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那个声音有些颤抖,蹩脚的亚达克语发音也变得更加不准。

“看来你现在是无计可施了呢,不过我倒是你很好奇,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阿肆抓着怀表上的金属链,将怀表甩了两圈,又一把抓住,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你是被困在了另一片空间里,还是被困在了时间的缝隙里呢?让我们来看看吧。”

阿肆打开怀表,朝着反方向转动起旋钮。

刚才的调笑与欢乐又在这张餐桌上倒放了一遍,阿肆的精神虽然感觉自己仍然坐在原处,但是他的身体却像个木偶一样自己动了起来,将刚才做的每一个动作又以相反的顺序重复了一遍,桌对面的卡洛斯忽然望向窗外,阿肆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对街,那里现在虽然是空荡荡的,但很快,龙崎就倒退着走入了二人的视野,卡洛斯看了一会便收回了目光,继续跟几分钟之前的阿肆和都玲奈聊天。

“那个女人我记得是……都玲奈的班主任吧……她怎么也在这里?”

周围的一切还在倒退,可从肉体中脱离出来的阿肆的精神还在凝视着街对面的龙崎。

“她到底在那里站了多久?”

阿肆的身体忽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旁的都玲奈也站了起来,两人一路倒退着走出烤肉店门口,面前的卡洛斯变成了一个人在桌上吃着烤肉。

可阿肆的精神依旧停留在卡洛斯对面的座椅上,直直地凝视着街对面丝毫没有离开迹象的龙崎。

“她在跟踪卡洛斯?为什么呢?”

已经不受时间与空间束缚,如同幽灵般的阿肆喃喃自语。

“难不成她知道了是我们干的?她恐怕一直都盯着都玲奈,从都玲奈身上看出了端倪。”

阿肆面色有些阴沉,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清扫了所有遗留的痕迹,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难缠的女人发觉了自己的行踪。

“怎么办呢?”

阿肆一面思考,一面下意识地伸手去拿桌上切肉的刀,但他的手却径直穿过了桌子,什么也没有碰到。阿肆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虚幻的幽灵,没办法触碰到现实世界的任何东西,除了手中握着的那块怀表。

“现在你看见我了。”

身旁的一道看不清轮廓的灰影说道。

阿肆被那忽然出现的灰影吓了一跳,随即马上笑了出来。

“看来现在我们变成一样的情况了。”

那灰影伸出一条轮廓朦胧的胳膊,朝着阿肆挥来,-却照样落了个空,从阿肆的身体里穿过。

“干什么?怎么动起手来了?”

身形变得虚幻的阿肆冷笑着将怀表握在手中,揶揄道。

“不是你告诉我,把自己的东西抢过来就好了吗?”

“哼哼,学得还挺快。”

阿肆站起身来,径直穿过玻璃窗户走到街道上去。他沿着从日月学院出来的路原路返回,却发现沿路许多岔路外的景象都十分模糊,甚至于完全消失,只剩下一片虚无的苍白。

“这是什么情况?”

阿肆站在一条岔路的路口,这条街道就在他脚下截断,前方是一片未知的空白。

“在怀表作用外的时空,没有办法通过回溯到达。”

那个灰影罕见地开口答道。

“原来如此。”

说话间,长街的尽头出现了几道高大的红影,那是教会派出的圣骑士,身上披着盔甲的战马载着圣骑士们倒退着经过了阿肆的身旁,圣骑士的重甲上雕刻秩序教会的神圣图案,他们腰间跨着被祝福过的魔力长剑,背后负着被符文加持的坚盾。转眼间,这一队圣骑士便不断后退着消失在了街道另一边。

“那么,神明能不能察觉现在如同幽灵般的我们呢?”

回首望着渐渐消失的圣骑士小队,阿肆自言自语道。

“也没有听说哪个神明获取了关于时间的权柄啊,所以你真是个天才啊,约和同学,传说中的时间魔法都被你研究出来了。”

阿肆笑了笑,称赞起来身旁这道缄默的灰影,然后继续朝着日月学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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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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