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缝隙
“魔法的释放方式一般分为术式施法,吟唱施法,道具施法,结阵施法和仪式施法……”
讲台上讲课的人是龙崎,她所教授的魔法理论课同她本人一样严肃无趣,魔法这种生动而奇妙的东西,被她分解成无数一丝不苟的教条,就像是一个活物被解剖开来,细细地割成切片赤裸裸地展示在人眼前,虽然这种方法十分枯燥无味,但不得不说教学的效率很高,学生对于知识的理解也十分彻底。
阿肆如同幽灵般穿梭在时间的缝隙之中,他通过回溯时间来到了都玲奈来到日月学院上课的第一天,他站在都玲奈身旁静静地注视着台上的女人。
这个龙崎的资料已经被阿肆通读过一遍了,她毕业于一所名声在外的魔法大学,成绩优异,履历上没有任何污点,父母是普通的政府职员,毕业后曾经在魔法部工作过一年,后转入日月学院任职教师两年。
自都玲奈入学后的半个学期里,龙崎在日月学院的所有活动和踪迹也都尽入阿肆的眼中,可是后者就如一台精密的仪器一样,每天除了办公室和教室两点一线的工作生活,就再无其他举动,没有娱乐,没有闲谈,至多是在完成教学任务后读一两本严肃的文学类著作或是知识类著作。
简直就像是一台机器。
“嗯,我已经将日月学院这几个月来所有的历史看了好几遍了,还是没发现这个女人有什么端倪。”
阿肆就站在都玲奈的座位旁,可后者却一点也没能发觉他的存在。
“按理说,龙崎应该是从都玲奈身上察觉到了我们的计划,可是我却一点也没有看出来她有对都玲奈投入任何多余的关注。”
阿肆扭头看向身旁的都玲奈,这时他们两个还并不相识,这也是都玲奈为数不多认真听讲没有昏睡过去的课程。
龙崎说了一大堆关于施法的基础知识,可是都玲奈只在她那画满涂鸦,乱糟糟的笔记本上记下了一句话。
高手都是一个意念就释放魔法的。
记下这句话后,都玲奈收起笔得意地点了点头,似乎对自己的学习能力很是满意。
“蠢货。”
阿肆见了这一幕,不禁笑骂道。
“算了,搞不好这个女人只是单纯暗恋卡洛斯呢,下回再问问他吧。”
阿肆望向讲台上那个眼镜闪烁着寒光的女人,耸了耸肩膀。
阿肆再一次拨动怀表的旋钮,时间继续倒流,这一次日月学院有了很大的变化,所有的建筑大致还在相同的位置,只不过建筑的风格出现了转变,原本以优雅奢华为主的浮雕与装饰,都换成了气派宏伟的雕像与壁画。
“对了,都玲奈也拿过那块怀表,你有没有试过让她还给你啊?”
行走在换了一片景象的东奇国时期的日月学院内,阿肆忽然想起了什么,扭过头望向身旁缄默了许久的灰影,可后者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阿肆和约和,一只幽灵一道灰影,在东奇时期的莘莘学子间穿行,在亚达克国生活了一辈子的阿肆立刻敏感地察觉出东奇人与亚达克人微妙的差别,虽然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少女,但是明显能够感受到亚达克人身上那种优雅自由的气氛在此荡然无存,而东奇王国的人们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身上总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军人般严肃端庄的气势。
“真是个可怕的国家。”
阿肆如同狐狸见了猛虎般打了个寒颤。
“可怕么,我倒是觉得你们国家更加可怕。
”
在时光翻来覆去地不知流逝了多少年后,一直如影子般尾随着阿肆,存在感已经降低至接近消失的约和忽然开口说道。
“我也觉得挺可怕的,都挺可怕的。”
阿肆轻车熟路地朝着钟塔走去。
通体由黑砖砌成的尖顶钟塔像一枚铁钉一样立在地上刺向天空,在过于温和的亚达克时期日月学院里,这杀气腾腾的黑色尖塔总让人感觉有些突兀,而坐落在庄严肃穆的东奇王国才让人感觉它是如此的协调。
“好了,我们来回顾一下你的青春吧,约和同学。”
通往钟塔内部的门原本需要特殊的手段才能打开,但是对于现在能够在物体内任意穿行的阿肆来说,只是形同虚设。
“到此为止吧。”
阿肆正要迈步进入钟塔内部时,身后的灰影忽然冷冰冰地说道。
“嗯?”
阿肆回过头,却发现原本轮廓朦胧的灰影,现在已是清晰可见,约和的模样清楚地出现在他面前。
“把怀表还给我,我们相安无事。”
面前的少年个子很矮,黑色的头发疏于打理留得很长,垂下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藏在阴影下的双眼放着森然的光,那模样就像一只阴狠的郊狼。
“我为什么要给你?”
阿肆把玩了一下手中的怀表,戏谑地望着面前威胁自己的少年。
“我已经在这片冰冷的时间牢笼里等了了一百年了,所以我不介意再多等几个一百年,我会将你也困在这里,一直到你妥协为止。”
阿肆面前这个穿着立领黑色学生制服的少年淡淡地开口说道,随后身形再一次变得模糊,清晰的五官和身影又变成了一团灰影。
“你有试过用这个方式去威胁都玲奈吗?”
阿肆见状丝毫不慌,反而朝灰影提问道,可后者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一个字也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伫立在阿肆面前。
“哈哈,很明显,你失败了。”
灰影没有回答,阿肆也没有等待他的回答,他很快就自己给出了答案,脸上也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我猜猜,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是不是睡醒了就躺着,躺累了就睡觉,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
阿肆从容不迫地调侃着约和,手上却一直拨弄着那只黄铜怀表,可是他无论怎么调试旋钮,改变时刻,改变日期,改变年份,周围的人影与环境都没有一丝变化,就像是身处一间静止的蜡像馆。
阿肆见此情形也不再强装镇定,脸上闪过一丝的不快,抬手将怀表举到面前翻来覆去地研究,却怎么也没有头绪。约和的灰影就悬在他的面前,也不出声,只是安静地观望着阿肆的挣扎。
“你就不怕我毁了它?”
阿肆将怀表攥在手中,眸子透出几分狠厉。
“毁了它你也会死在这片缝隙中,想死的话,请便。”
灰影难得开口,却是不疾不徐。
阿肆深吸一口气,收起了脸上的愠色,换上了一副假意的笑容,又变成了平常斯文的模样。
“那么,请收回吧。”
阿肆恭恭敬敬地伸出手,将紧紧攥住怀表的手掌摊开,那枚精致的黄铜怀表被递至灰影的面前。
灰影的模样再次变得清晰,约和那阴沉的脸庞再一次出现,他朝阿肆掌心上的怀表伸出手来,阿肆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无声凝视着约和的一举一动。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怀表的刹那,约和的手忽然停住了,可阿肆明明纹丝未动,只是静静地伸出手掌,任他来取手中的怀表,约和却自己停下了动作。
“唉,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
阿肆将手掌从怀表下方抽回,奇怪的是,怀表没有向下摔落,依旧悬浮在半空中,同约和伸出的手依旧保持着一线之隔,望着约和脸上那已经凝固了的绝望表情,阿肆愁眉苦脸地叹息一声。
“我还以为你是偷偷在同伴们的禁术法阵里加料,误打误撞研究出时间魔法的天才。”
阿肆走到已经如冰雕般静止的约和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没想到只是个运气好点的蠢材。”
阿肆打了个响指,约和便重新获得了行动能力,恢复正常的约和立马将悬浮在半空,即将跌落的怀表一把抓住,紧紧地握在怀中。
“你以为,你得到了怀表,就可以重新回到现世吗?”
阿肆看向将怀表视若珍宝的约和,微笑着问道。
“难道不是么?”
约和没被刘海遮住的嘴角露出了贪婪的笑容,丝毫没有在意阿肆的问题。
“本来是这样的。”
阿肆随口答道,也不再理会约和,径直穿过钟塔的外壁,步入了钟塔的内部。
约和虽然已经得到了怀表,却因阿肆这番神秘的行为起了疑心,快步跟了上去。
“哦,你来了?”阿肆注意到身后的约和,朝他打了个招呼,“我还以为你回去现世了呢。”
“你还想做什么?”
约和跟在阿肆身后,他们一前一后走在钟塔内部螺旋上升的楼梯上。
“你很好奇吗?可惜你没什么天赋。”
阿肆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煞有介事地对约和说道。
“没什么天赋?你什么意思?”
约和明显有了怒意。
“哼哼,就是……”
阿肆将右手背到身后,握成拳头后再伸了出来,左手打了个响指,然后猛地指向握成拳头的右手。
“这个意思!”
阿肆将握拳的右手翻转向上,缓缓摊开,掌心上赫然躺着一只精致的黄铜怀表。
“什么!”
约和大惊失色,连忙抬起自己的双手检查,却是两手空空,慌慌张张地上下摸索了一番各处的口袋,却也丝毫不见那怀表的踪影,他心里最后一丝侥幸的心理也被埋葬了,不得不接受阿肆手中的就是真怀表的现实。
“你做了什么?”
约和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他震惊于眼前男人的可怕。
“唉,你到现在也没明白吗?”
阿肆摊开手,满脸无奈地叹息道。
“真是比我想象的还蠢啊!”
阿肆在约和茫然无措的目光中,用一根手指勾住了表链,拎着怀表在空中一摇一晃。
“你在这里一百年了,哼哼,想来真是好笑,就像是一个野人守着一大堆黄金玛瑙,却不知道这些东西能够用来做什么。”
阿肆背过身,继续沿着阶梯朝上方走去。
“一百年啊!真是让我后怕的一百年!如果换了一个聪明点的家伙,这一切都不会落到我的手中了。”
阿肆悠哉悠哉地走在看上去无止境的阶梯上,手中的怀表一圈一圈在空中打着转。
“一百年啊!你都没能洞悉这片时间的缝隙里,这枚小小怀表里的奥秘与威能!”
阿肆情绪高涨,情不自禁地拿捏腔调,高声说道。
“可是我仅仅用了这么点时间,就完全搞懂了。”
阿肆忽然停下了脚步,猛地转过身来,将脸贴近约和,玩味地说道。
“这不是智慧的差距,还能是什么!”
“你说你,洞悉了时间的魔法……怎么可能……我都……我一百年都……”
约和控制不住自己抽搐的表情,几乎要丧失了语言能力,即便早已化身为时间缝隙之中的幽灵,此刻却还是全身虚脱,跌倒在回旋的阶梯上。
“发现自己努力了一辈子的事情其实毫无意义,就是这种绝望感打倒了不少人。”
阿肆冷冷地抛下这句话,随即不再理会约和,无情地转身踏上了下一级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