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木栖镇忽降倾盆雨 王海卿路遇算命人
说来奇怪,本是干燥无雨的冬季,下午两三点的木栖镇,本来放晴的天空,邪门地响起了阵阵闷雷,一下子就沉了脸,四下阴暗,黄沙弥漫,疾风骤起,如有神罚。老人见了以为是雷公,小孩见了以为是孙悟空,心中都是又害怕又兴奋,还有十多个人倚在集场子的大日晷旁边“苍蝇搓手“。突然间天际边打起了闪,伴随着阵阵闷雷,不消片刻,雷声越来越大,像是秧歌队在打鼓,又如千军万马自远方奔袭而来。终于,一道紫电劈开了天门,之后便是惊雷紧跟,眼珠子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最后大雨瓢泼,还在嘚瑟的那几个老人和小孩都吓掉了魂。有个叫志豪的孩子中午喝了奶奶家缸里的凉水,正肚子疼跑着找厕所,砰地一声通天雷从脖子后炸开,也是直接吓呲了屎,夹着屁股跑回家后,成了落汤搅屎鸡,又挨了一顿条子揍。
七十二个村大街上,满是低头疾驰的人,有正做工砌墙的,有摆着摊炸大米花的,有两个老婆头子正“退退退“吵架的,有瘸着腿看病的,还有老师和学生没上完课的。一看雨越下越不对劲,都把外套举过头顶挡着,呼呼地往家里赶,砌墙的临走还顺了个抹子,卖大米花的扛着“大炮“往前冲锋,斗嘴的老婆头子也暂且休战,瘸腿的那个,看着老师的脚踏车快得飞起,十分眼红,在后面追着说:“载我一程”,一路追到了老师家。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木栖镇的全体居民实现了安全撤退,来得及的撤回了自己家,来不及的撤回了亲戚朋友家,实在没办法的,干脆撤回了仇人家。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都叽里呱啦地互相问候起祖宗十八代,但奈何屋外雷雨声盖过了他们的骂声,喊破了喉咙也终究听不见,只能读唇语了,黢黑的屋里,四个明亮的眼蛋子,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不做二不休了。
各回各村,各找各家以后,人们还是没能喝口水喘口气,都忙着收拾院子里晾的衣服和农具,把鸡赶回棚,狗牵回窝,牛羊拴好桩,各村的书记开启大队里的大喇叭,提醒挨家挨户要把门前的水沟挖深,以防积水淹到门前。镇南和镇北的村民身上都披着塑料袋,三三两两,互相帮忙,嘿呦嘿呦地挖着门口的土,他们的老婆都在锅屋里烧着火做饭,他们的孩子都在他们身边跑来跑去,或是和邻居家的小孩跑来跑去,个个都成了落汤鸡。挖妥了水沟,村民们又找了扁担和塑料膜,在库房门前压紧,镇南的库房里是小筐,镇北的库房里是木梳,这可是几万人的命根子。做完一切后,他们忽然想起来浑身湿漉漉的孩子,然后娴熟地到墙角抄起棍子,走向屋里,完成了不容推卸的使命。
到了晚上,雨势终于渐渐缓了下来,最后停了下来。就像被恋爱冲昏头脑的人,一开始是死去活来,然后是逐渐冷静,不温不火,最后索然无味,可有可无了。屋檐上的雨珠一滴一滴地跳进泥坑,发出清脆的声响,悦耳而祥和,绅士地完成它们的完美谢幕。牛羊和狗子都安静地趴着听雨,在自己的窝里颇有安全感,鸡需要早睡,因为明天还要早起打鸣,都把头缩进厚而密的温暖羽毛中,男男女女忙活了一天,终于得以休息,栓了门,打着手电,检查了一遍院子,放心地闭上了眼睛。雨后的木栖镇在夜色中一片宁静,温柔可人。
熹微的晨光划开黑夜的幕布,伴随着木栖镇的第一声鸡鸣,阳光慢慢钻了出来,下过雨的天空变得格外明朗,勤劳的人们走出了家门,重新出现在大街小巷。
得益于镇长的明智决定,泄洪工作十分完美,各村的道路只有少量泥泞积水,并不影响镇民劳作,人们都各回岗位,各司其职。木栖镇重新响起了吱吱的磨梳子的声音和啪啦啪啦编小筐的声音,有钱的屋里放着电视,没钱的听着收音机,烤着憋了气(一种取暖炉具),忙得不亦乐乎。
北镇抚司的少年官王海卿,受命在包括白城村在内的三十六个村视察,一连三十五个村都如期进展,直到在高榆村下车,刚要往村委会走去,远处的一阵铴锣声就引起了他的兴趣。眺望过去,那是一位风尘仆仆的盲人算命先生,右手拿着锣槌,左手拿着铴锣,戴着一副旧墨镜,头顶挂绒毡帽,身穿黑布破棉袄,面露微笑,口中念念有词,从太阳的方向缓缓走来,随着越来越近,终于听清楚他说的是:“问周公卜前程,向观音问吉凶,寻月老看姻缘,皆是十元,不准不要钱!”有一群小孩紧跟其后,喧嚷道:“叫花子来喽,叫花子来喽!”先生听后也无愠色,无奈地笑了笑,还是往前摸索走着,竟一步不差地来到了王海卿面前。
欲知那算命先生为何偏偏走到王海卿面前?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