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年
吴老二是个面容诚恳的中年男人,至少看起来如此。
自打他盘下这家新店面开始,诡异事件就接二连三没有停过。他不是个特别迷信的人,可玄玄乎乎的事情见得多了,心里面难免有些打鼓。做生意讲究个皆大欢喜,如果大半夜自家的卷帘门老是无风自动哗啦啦直响却找不到任何原因,那么这日子自然便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人吓人尚且可能吓死个人,更别说是这种。眼看着店铺的生意越来越差,算来算去就连本钱都快要赔个一干二净,吴老二的心思不得不开始活络起来,于是才找到了北柱他们。
北柱和向宽是城里小有名气的“小仙”。说小仙是因为不大,这听起来是句废话,可十分重要。因为「小」和「大」在灵异学概念里有着本质差别,小指的是人,大意味着非人,却不指代强或弱。
距离他们俩新年伏妖已经过去小半个月,这座城很大,所以故事很多,因此他们俩的经历并没有翻起很大的水花。刚开始人们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带着半信半疑的语气,可传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儿,有越传越烈的,自然也有传着传着就走了味儿的,说他们俩过年那天放鞭炮燎掉了半边眉毛,这事儿他妈上哪说理去?
不过北柱二人也不大在意。生活本身就是一勺味道极其复杂的烩菜,每个人的做法都不一样,更何况在别人那儿他们都是食材而已,你根本没办法决定自己是被炒着吃还是涮着吃。
“哟,看上盗版了。”向宽端着一盘炒青菜进来,正看见北柱蹲在椅子上,面前是一份隐隐透出绿色菜馅的饺子。屏幕里的画面相比往日糊了不少,一看这哥们儿平时就不怎么会找盗版资源:“今儿没吃芹菜猪肉啊?”
“韭菜鸡蛋。芹菜卖光了。”北柱面无表情夹了一只饺子入嘴,端着醋碟儿又微微嘬了一口:“正版下架了,我没得看。”
向宽把掌中的炒青菜放到桌子上,熟门熟路进厨房摸了双碗筷,又从冰箱里捞出两盘子馒头,嘎吱嘎吱嚼了起来:“屁股歪可没办法,这是病,得治。”
“我可不管什么屁股。”北柱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上的灰看起来很久都没有擦过:“我可是花了钱充会员的,老子就是基努里维斯的爹。爹对儿子那还不是想打想骂随我的便?更何况以后估计也没有机会给他花钱了。”
他突然无来由地感到一阵烦躁,伸手关掉了电脑。面前的荧幕光线骤然消失,北柱的整张脸都埋进阴影之中,只有韭菜鸡蛋被嚼碎的味儿顺着空调跑遍整个屋子,越升越高。
“要我说这也他妈奇了怪了。韭菜鸡蛋这玩意儿没进嘴闻起来怎么都好。”向宽紧紧皱着眉,指间筷子挑着炒青菜里的葱花玩来玩去:“一被吃了就熏得哥们儿我想打人。”
“是啊。”北柱把盘子里最后一只饺子送进嘴里,掐起醋碟儿一饮而尽:“有些东西就是没吃的时候想要,吃完了想吐。”
他把面前的外卖盒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吴老二那边怎么样?”
“人没事,就是有点蔫巴。”向宽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罐啤酒开了,咕嘟嘟灌下一大口:“平白被吸了不少人气儿,放谁谁都不好受。”
“嗯。”北柱仰起头,视线仿佛穿过了二层小楼,送进更高更远的天空:“今天是元宵节。要吃点汤圆。”
“你不是才吃了饺子?”
“我们北方人过元宵节不吃饺子。”
“啊啊,
原来这样。”向宽挠了挠头,把盘子里最后一只馒头攥得极扁,刮干净炒青菜的汤汁,一口吃了。“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劲儿?”
“吴老二?他有什么不对劲?”
“当然不是吴老二。”向宽手指头极为灵巧地托起盘子在掌间旋转,几寸大的餐盘在他手里就像硬币一样翻着跟头:“他的事儿已经结束了,奇怪的是我们那天干掉的鬼。以那只鬼的能力,完全不像是吴老二这种家庭能够吸引出来的,所以要么吴老二不是普通人,要么这桩子事儿后面还有其他的隐患。”
“而吴老二确实就是个普通人。”北柱的眉头抽搐了起来。这是他的老毛病,一开始思考就会面部痉挛,他恼火地揉了两把眉心,有些阴翳,又有些兴奋:“有没有可能是他身边的人?”
“我不知道。”向宽放下了盘子,“以目前咱们的观察结果来看,只有当他再次出事的时候你才会知道更多信息。”
“那就不管了。”北柱倒也光棍,他这个人向来就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类型,对谁都比较淡漠,哪怕自己跟吴老二已经认识了二十来年,属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交情,可这说到底也算不上什么,至少他这么觉得。“有新单?”
“没有。你也知道最近天天放鞭炮点二踢脚,打几千年前大家伙就这么吓退年兽,更别说现在的阵仗只会加倍不会减半,现代科技对灵异学的损伤太严重了,无论是鬼方还是人方。”向宽笑着摇了摇头,掏出火机点了根烟:“我来找你喝喝酒。正好你也没正版看,陪我喝点?”
北柱怔了怔,很快意识到向宽是给自己送点人气儿过来。这家伙有家有业的,家里亲戚又多,他作为长男简直是不要太忙活,但自己这块儿就只有自己了,平时倒还好,逢年过节确实难免寂寞。而从灵异学的角度来看,这叫“阳力不足”,长此以往会削减祓除鬼邪的效果,要是平时也许他就回绝了,向宽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特意挑在这种日子,一天顶十天的日子。
他笑着晃晃头,起身去冰箱里拿酒。
“成,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