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琐碎的记忆
我最早的记忆是一张床,幼儿园园长休息室的铁架床。
孩童的记忆一般是连不成线的,记得的大多是星星点点的片段。
我生活在一个小县城,依稀记得幼儿园园长是我奶奶的同学。我应该是在教室里睡着了,对,在其他孩子听老师讲课的时候,我睡着了。园长奶奶瘦瘦的,微笑着的眼睛弯弯的,很是亲切,反正我是没有关于她发脾气的记忆。有时我妈接我来晚了,园长奶奶就把我抱在怀里等她来。
还有我在家偷本子。我妈喜欢一摞摞的买本子给我练字,我讨厌这些本子,就偷偷拿本子撕成一页页给幼儿园那个白白净净叫畅畅的小男孩折纸飞机。我豪气的递过去,畅畅默不作声,接过纸飞机低头看看,再对我眨巴大眼睛笑一下,这一笑可能就算是说了谢谢吧。
然后记忆又是一张床,是手术台。我做手术了,左腿,先天缺陷,说是“内翻足”,不知道有没有记错。我是被疼醒的,依稀听到医生说“怎么醒了,麻药剂量少了?”我哇哇哭叫“疼啊!放我下去,求求你们了,你们放我下去,我给你们磕头…”现在想来那个疼,是在缝针。“赶紧补麻药…”“闺女,爸爸妈妈在外面…不要怕…”医生的声音混合我爸妈的哭喊。之后我就又没了知觉。醒来时是病床,迷迷糊糊听我爸妈说“醒了”。有点暗,估计是半夜。我妈问“疼吗?”我说疼。我妈说“都是妈妈不好”,我爸说“都是爸爸不好”,我看看他们在我的床两边,埋头哭着。我不知怎么就来了句“不是爸爸不好,也不是妈妈不好,是我的命不好。”他们哭得更大声了。那天过后,印象最深的就是表舅爷来医院给我带了一大筐的酸梅粉,这是我住院时最喜欢的礼物了,我快活地吃到出院。我是伤疤没好就忘了疼,但我爸总嘟囔着“早知道…想着有熟人…这受罪…还没弄好…”
出院了,带着我的变形金刚腿。不是假肢,是石膏。反正邻居家小孩看到我腿上的石膏都是这么叫喊着“变形金刚腿…看这变形金刚腿”我其实也挺纳闷,他们应该是好奇想过来看一看这神奇的变形金刚腿,但他们似乎也很怕,离我稍近些就哄笑着跑开了。我妈就在旁边喊“都跑啥,好好说说话也行啊,没事的…”嗯…反正变形金刚腿成了我的第一个外号,持续到我拆石膏的那天。拆了石膏,腿后多了两条竖着的蜈蚣疤。
其实我不记得手术前自己走路是什么样子,大概和小儿麻痹后遗症差不多。只是小学的某一天,在学校和同学玩闹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会跑了,不怎么别扭的那种跑。对于这个发现,我十分欢喜,那种雀跃的感觉让我印象深刻。回家后在院子里面绕着我妈不停的跑给她看,但是,为什么那么开心的事我妈反而还哭了呢?
那时我家住在一个大院里,那个院子里有十来户人家,每户人家都有自己家的小四合院。我家在大院的门口有个门店,卖着化肥,我不常往那个地方去,总是有飞尘,味道也不好闻。店的外面堆着木头,快到屋檐那么高。有次和其他小孩玩捉迷藏爬上去了,爬出来的时候碰着马蜂窝,被叮的疤现在还在腿上依稀可见。要不是我这腿拖后腿,不知道我要有多勇猛。一个女孩子,不睡午觉偷偷跑出去疯玩,晒的黢黑,天天攀高爬低,和院子里同龄的小男孩去拔麦子烧麦仁、捉蝌蚪、弹波珠,拍卡片,和泥摔什么牛眼大窟窿。
有次吃饭时我爸逗我,让我陪他喝葡萄酒,那时候的葡萄酒很甜,好喝。我妈气得不行,我爸笑得不行。喝多了,吐完要去我姥姥家,我爸就背上我去姥姥家。其实我知道我爸就背着我在屋子里面打转,但我就是喜欢在他背上不停地问“到哪了?到了吗?”在他一声声欺骗的“到了,快到了”中,我睡着了。哈哈,我知道他在骗我,他知不知道我知道他在骗我呢?谁叫他带我喝葡萄酒的!
嗯…有个大事。我妈要跳河。要去润河闸跳河。邻居阿姨拉着她,对着我喊“可儿,赶紧过来拉着你妈呀!”我呆呆的过去拉着我妈的手,邻居阿姨对我妈喊“你怎么着也要看着孩子的份上不能做傻事啊!”我妈看着我就愣住了,几个阿姨趁机把我妈拉进屋,又把我推到我妈面前,我伸出手要擦我妈脸上的泪水,她拉着我的手把我抱怀里哇的一声哭出来…我记忆中就是这样了,几年后我才从其他长辈那听到了前因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