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再见粉红
杨四眼早上醒来,看了一眼空着的下铺,转身出去洗漱集合。
雷祥回到了设备处大院,院子里的摆设都没有变化,院中间的老树肆意疯长,雷祥看着四周往院子里面走去,很多人都搬走了,政府拆迁,给设备处的老住户分了楼房,有的儿女不在身边拿不定主意就没有搬走,有的人在这里住惯了就不愿意搬,还有的人没有钱去掏要补的差价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老房子里。
雷祥没有急着回去,在设备处大院里绕了一大圈,看看眼前,再对比一下回忆中的样子,一眼看到,还真的没想起来;没搬走的老人看着这个十分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身影在院子里乱逛,开口问:“小伙子,找谁啊?”雷祥看着他们摆了摆手说:“回家,回家。”老人们疑惑着低声讨论着雷祥的回答,好像雷祥说的是外国话。
转转悠悠,雷祥转到了两扇门之间,左边的是自己家,右边的是杨四眼家,雷祥从父亲去世后就和杨四眼住在他家了,雷祥看了看,抬脚进了右边的屋子。
雷祥使劲转动钥匙,才算是打开了门,推门进去,光线也随之扑了进去,照着屋子里的衣柜,床铺,凹凸不平的水泥地,红漆木的桌子。雷祥自言:“是该去楼房。”
雷祥扑向床铺,灰尘四起,满屋弥漫,外面的光照着灰尘在空中跳动,雷祥也是咳嗽了几下,赶忙坐起来,打开窗户,找出脸盆去接水。拧开水龙头,不见一滴水下来,雷祥才想起来,这房子三年没人来了,早停水了。
雷祥把盆放在水池里,走出门外,任灰尘在屋子里跳跃,自己看着外面清爽的世界,抬着头,插着腰,看着太阳笑了出来。
雷祥又看了看屋里的狼藉,拿起来脸盆,走到院子里那个老树,弯下腰去拧树坑里的水龙头,一股清水喷出来。雷祥在屋子里擦去家具上的灰尘,看着灰尘被一片一片被擦去,心里也是舒畅了许多。
雷祥把桌子上倒扣着的相框扶起来,上面是杨四眼父子二人的照片,雷祥看了看,擦去像框上的灰尘,摆正了位置。
雷祥出来忙了一阵子,收拾了房子,办好了自己的证件,眼看着就要清明了,雷祥在家里提前好几天准备纸钱,选了好烟好酒准备去墓地看看自己的父亲还有杨四眼的母亲。
清明时节雨纷纷,柔绵的雨细成丝落在雷祥的身上,雷祥推着自行车往墓地走着,走到了一个岔路口,上面有个牌子写道:长岭墓地,雷祥不记得这个名字,只好凭着自己的记忆继续走下去。雷祥远远的看见前面一个大铁门上面写着更大的四个字:长岭墓地。雷祥走去门口往门房里张望,看见一个老人在电脑前面摆弄着,雷祥敲了敲玻璃,老人抬头看着玻璃,招手,嘴里一张一合说着什么,雷祥看出来,老人是让他进去。
“找不到位置了?”老人打量了一眼雷祥。
“原来没这个地方的。”雷祥笑了笑说。
“来找谁。”
“我爸,雷洪刚。”
老人转过身去,在电脑里上操作着。雷祥站在一旁看着,不禁感叹,社会变的真快啊。
“在对面的山头里,不在我这,这是新的,山里是旧的。”老头对雷祥说,“你再折回去,看见路标,往另一个方向去。”
雷祥简单的道了谢,出了门房。雨停了,空气中湿润又清爽,雷祥深吸一口气,推着车驶向另一边的山里。
往山上去没了柏油路,泥泞的山路让雷祥废了些力气,
旁边不时的有车猛的开过去,雷祥看着远去的尾灯,埋着头往前推。
雷祥终于见到了几分熟悉的景象,那花那草那树都在他熟悉的位置上,这花和这草中依稀看得出几个坟包,雷祥挨个看着,也看到曾经大院里的邻居的名字,雷祥在一堆杂草和野花中看见了雷洪刚的名字,碑上的名字已经被雨水冲刷的看不太清楚了,但谁让来这上坟的人是坟主的儿子呢,雷祥放下东西,挽起袖子,把墓碑周围放肆的野草拔了个干净。
雷祥转过身在碑前摆放香炉,点上香烟,突然发现,墓碑的上面搁着两只还没燃尽的烟,烟融进了雾。雷祥猛的站起来看着四周,发现空无一人,雷祥蹲下去继续摆弄,想着可能是谁家没看清碑名上错了坟,荒唐!
雷祥面对着坟坐着,看着墓碑,墓碑上未干的雨水滑下来,雷祥对父亲诉说着这些年的故事,小声的抽泣,像一个小孩再给大人说自己的委屈。
雷祥陪着父亲抽完了两根烟,坐起来,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起身,鞠了三个躬,拿好剩下的东西,对着墓碑说:“爸,改天再来,我去看看芬兰阿姨。”
雷祥擦了擦脸上的水,不知道是没干的雨还是刚流的泪。
雷祥拨开半个人高的杂草,挨个认着墓碑,找着李芬兰的名字,走着走着,杂草消失了,进入眼帘的是一个矮矮的坟堆,坟堆周围竟是一片空地,雷祥小心翼翼的走进这片空地,看了看四周,当雷祥的目光看向墓碑的时候,雷祥吓了一跳。
“见鬼了。”
李芬兰的墓碑前有燃尽的纸灰,几捧几捧的鲜花靠在坟堆旁,有新的有旧的。雷祥满脑子问号蹲下擦拭墓碑,墓碑被雨水冲洗的黑亮,李芬兰三个字透着鲜红,雷祥脑子里想芬兰阿姨还有亲戚在?
雷祥对着李芬来的碑说:“芬兰阿姨,您就当我是您第二个儿子,四眼儿也快出来,您放心,万里叔出去挣钱应该过的也不错。”雷祥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这三个头是替杨四眼磕的。
不远处,泥泞的山路上,停着一辆车,在车里远远的可以看到零星的坟堆;车里坐着一个男人,看着雷祥的一举一动,笑了笑,对着司机说:“走吧。”
雷祥给两位长辈烧了纸,敬了烟,推着车子原路离开。离开的时候天已经放晴,阳光照在地面上,反上来泥土的清香,走到了柏油路上,雷祥跨上车子,往家里骑去。
雷祥一进院子就看到老树底下停着一辆车,雷祥下来推着自行车,停在家门口,推门进去。
雷祥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看着屋里。
屋里有三个人,一个男的站在桌子旁,一个男的坐在桌子旁看着照片,一个女人坐在床上。
“你们是?”雷祥开口问道
“祥子,好久不见。”坐在桌子旁的男人说。
雷祥走近了几步,看见阳光打在那人的脸上,那人看着雷祥看着他,他便低下头看着桌子上的相框。‘
雷祥的嗓子眼像被堵了东西,一句都说不出,因为坐在桌旁的人,正是杨万里——那个许久没回来的男人。雷祥瞬间明白了自己在墓地看到的景象,杨万里早已来过,而且不止一次两次。
杨万里看着雷祥,说:“怎么也不问好,监狱里呆傻了?”杨万里放下手里的相框,起身走向雷祥身边。
“四眼儿知道吗?”雷祥呆呆的问杨万里。杨万里摇了摇头,说:“我们等他出来。”
杨万里招呼另外两个人出门,从衣服内兜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在桌子上,说:“四眼儿出狱,你去接他,你们来这找我。”
杨万里说完便向门外走去,雷祥依然没转过身来,背对着杨万里,杨万里在门口回头看着雷祥的背影,说:“祥子,一切都会有解释。”
门被关上了,屋里的光亮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几缕阳光从挂满污渍的玻璃上透过来,照着傻呆的雷祥。
事后,雷祥回过神来,坐在床上,忘记了名片的事,忘记了吃饭,就这么靠在床上,等着睡意侵袭自己。
一年的时间,在整个人生来说,可以算是飞逝的,没必要去度量。
杨四眼在红场监狱也来到了出狱的这一天,在这最后的一年里,雷祥每周的探监时间都会去看杨四眼,也告诉了杨四眼杨万里回来了的事,杨四眼起初很惊讶,自己这个父亲为什么变的这么神秘,他在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四眼在出狱的前一天晚上,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睡去,他感觉到了一种解放,对于出狱后应该有的美好和新生他也觉得激动,这种激动令他放松。
杨四眼第二天早上很早就醒来,他静静的停着监狱里其他熟睡的人的呼吸声,鼾声,他感受着从小窗里透出来的月光,自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他从枕头下拿出那封粉红色的信封,打开来,自己坐在床边,趁着月色,一个字一个字看着。
这是他四年来第一次把信封拿出来,颜晓雨,这个原本只出现梦里的名字,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月光隐去了锋芒,阳光带着赤红携蓝天出现。照在信纸上的光亮,越变越亮,越变越暖。
天亮了,杨四眼抬起头,把信叠好,听见了走廊里开锁的声音。
杨四眼明白,自己要离开了。
杨四眼从牢房到大厅都在寻找着常士韦的身影,直到他走出红场监狱的大铁门,也没有见到常士韦,他听见门口的狱警说:“出去了就不要回头看了。”
杨四眼在路上走着,始终没有看身后渐渐远去的灰色碉堡,他看见远处一个身影,骑着自行车。雷祥来接他了。
“我不会打车?”杨四眼看着气喘吁吁的雷祥。
“我不跟你贫嘴。”雷祥喘着气,“咱去见你爹。”
“急什么,这么多年不见,不差这一会。”杨四眼说罢就准备往前继续走。
“赶紧上来,都说好了。”雷祥对着杨四眼喊。
杨四眼看着雷祥这副认真的样子,坐到了自行车后面。
来监狱的路是上坡,回去的路是下坡,轻松的多,杨四眼感受着袭来的风,很久没有感受过这么快的速度,心里有些紧张,对着雷祥说:“慢点。”雷祥嘿嘿笑了下,站起来蹬,越蹬越起劲。
看着路上车流慢慢多起来,映入眼帘的也是高楼大厦,杨四眼被这变化惊到了,一阵喇叭把他的震惊打断,回过神来,问雷祥:“我们去哪?”雷祥哼哧哼哧的蹬着,喘着粗气,说:“甭管,说了你也不知道。”杨四眼也没再问什么。
雷祥在路边锁好车子,杨四眼和雷祥站定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有的人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杨四眼看了看自己,也确实觉出了和这周围的格格不入。
两个人来到了和杨万里说好的地方,紫楼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