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扰乱之歌
随着灵质被解冻,视听嗅触等感官中最先被强烈刺激而恢复原始状态的是听觉。
他抬头仰望,据理力争的狐狸人喋喋不休的话语吵得他脑袋里嗡嗡直响。环视一圈,他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
在大荣光圣堂的底层,率先和他对上眼的是当初让他对人类世界产生莫大好奇的半精灵少年,阿瑟·阿尔瓦将自己的脸藏在兜帽下,但任戈蒙尔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一个人的形体无论有多少改变,灵魂的味道终究是不会变的。他自己就深谙此道。
在中环,达楚·沉声不敢见自己,而他身后对自己怒目圆睁的应该就是阿尔贝王。
任戈蒙尔不认识三环皇帝亚尔坦,但那张和约兰有四分神似的面容和尊贵的席位还是不难猜出其身份。
仰望穹顶,那辉煌闪光的可人儿正是附身于自己爱人身上的第一令使。在她的身旁还有几张他见过的面孔,四位令使中未见哪位和他相识最深的塔琳,噬渊贪狼端坐在那,无悲无喜。剩下那八位圣徒中,第七圣徒正忧心忡忡,除了他,还有一位圣徒任戈蒙尔曾经见过的。
第五圣徒兰恩,左半边身子为蜥蜴,右半边身子为人,是环游诸界的使徒侦察者,冠名异星旅人。正是当初在环境中所见,称自己为「任戈蒙尔」的昔日之人。
坐在神座上心不在焉的兰恩突然一个激灵,本能反应让他注意到罪人在看自己。本来就不喜欢开会的他也受不了这种不得不坐在椅子上那也去不得的状态,开口道:「要我说啊,小帕说得很好,他有罪,那把罪状列出来,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别墨迹了。」
巴巴托斯点头附和,向聂纽问道:「咒印已解,不过为了防止他出言威胁打断我们的凡人证人,我没有接触他的口封,卷轴大贤者还有什么补充的吗?如果没有的话,我觉得该到证人举证的环节了。」
聂纽鸣叫两声,圣堂里飘落的纸片又全部汇集到她手里变回卷轴:「没了,悉听尊便,咱也只是为了保证审判的合理合法,如果哪里冒犯诸位使徒,还望海涵。」
巴巴托斯笑着寒暄两句,祂还挺感谢聂纽帮忙坐实罪状的。
聂纽那张狐狸脸的嘴角似乎永远在笑着,她此行的任务目标非常明确,解放任戈蒙尔的意志,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为什么会为我辩护呢?】任戈蒙尔僵硬的灵质渐渐复归柔软,但操纵性还是很僵硬,如果不是或然之缚压制,灰烬蝗虫会散成一团。
深渊的意志触碰他的意识,解释道:【聂纽,密语和门扉的恶魔半神,塔琳的助手,替你说话想必是塔琳那个丫头片子的意思。】
大圣堂内争吵不断,以前任蓝玉国王为首的旧贵族和紫晶方的一些贵胄一直向神明控诉任戈蒙尔的罪状,不过他们的言辞大都片面,经他们之口拼凑出的罪人是一个挑动战争捕捉贩卖劳动力的超级人口贩子。
第一令使只是笑而不语,祂笑的有些假。当然假,借助这世上万千小绿帽的眼,任戈蒙尔之罪祂比任何人都清楚,但祂并不打算当着所有同事的面挑明,很快这一切都会变成被世界掩埋的秘密。冒充神明的战争人贩子,这样的罪责足够了。
待得任戈蒙尔的灵质彻底活性化,深渊抛出了橄榄枝:【喂,想不想逃?】
【不想。】意识里,任戈蒙尔斩钉截铁,把远在无底深渊斗兽场的深渊主母都给搞不会了,一口盐汽辣酱喷在侍从魅魔身上。
【为什么?你要死了耶!你知不知道光是冒名顶替亵渎不屈尊者这一条,头顶上这群魔怔使徒能把你放在九狱一重重煎熬最后一把焚雷打得你神魂具碎就连转生的机会都没有!】深渊主母给任戈蒙尔极尽夸张地描述着,她还指望借此机会把任戈蒙尔给诓到无底深渊,卖塔琳一个面子好让她把当年在深渊里种的那颗直抵本源的灵树给拔掉。
求活渴活难道不是一个正常生灵该有的念头吗?这家伙怎么周身透着股一心寻死的味道。
【因为他们没说错……不管如何,我都是从任磊身上分割下来的一部分,他是以身殉道拯救万界的圣人,可我呢?有他一半神性,却无他品质半分。这样的我,又有什么存在的价值?我只希望绝罚之后,温迪能放过阿莫栗。】即使意识活性化了,但他还是心如死灰。
无底深渊的主母磨皮擦痒浑身不自在,她就琢磨不明白深渊外的生物为什么这么在意别人的看法,任戈蒙尔要是奋起反抗死了都还好办,恶人的了灵魂不出意外会在深渊转生成恶魔,但要是他就这样心甘情愿受绝罚,那可是灰都不剩下。
【你都知道你不是不屈尊者了,那你干嘛还拿祂那一套能把活人逼死的准则判定自己?】深渊悻悻道,但任戈蒙尔已经无心与她多言。
因为此时站在原告席上的,是桑瑞多雷的白王炣荧。
「任戈蒙尔·静默,屠杀了爱好和平的桑瑞多雷,并欺凌我……我的哥哥也被他折磨……」炣荧说的是声泪俱下,纯血精灵的美凡人是无法的抵抗,即使再敏锐的智者在这种致使脑干缺失的美前都会上下肢一并失控。
凡人无一不因这位梨花带雨的美人所受的灾祸而悲愤,主要是下肢。
诸神沉默,经历万年他们早已对不被引导的凡人本性有了深刻的理解,但不明白为什么第一令使会把祂的后花园搞得如此乌烟瘴气,尤其是圣徒第四系孩童模样但眼睛漆黑如石的残疾精灵少女,她几度欲言又止,但司掌的权柄对天命的感知又告诉她此刻静默方是对世界最好的维护。
待得控制不住情绪彻底崩溃的炣荧被搀扶下去,下一个上场的是前蓝玉贵族,巴尔沃亚家族的少子以及前任蓝玉海军第七舰队的副船长皮夹克。
巴尔沃亚张着大嘴骂骂咧咧地痛斥任戈蒙尔是如何假借铸兽者之名,诱导他做出一系列暴行。皮夹克还在一旁扇阴风点鬼火。
任戈蒙尔血压爆表,这二人跪舔神明一个劲给自己泼脏水的模样让他恶心至极,尤其是魔大陆战役的事,只讲对自己屠杀了多少生灵,对于被屠杀的是兽灾哥布林一事绝口不提。
【你看,连你最信任的左右副手都背叛了你。】
再下一个,是重双木,他牵着一头已经彻底屈服于狼言的血僧:「诸位请看,这就是被任戈蒙尔蛊惑的怪物。」
有人指出这个怪物只是血僧,重双木领导的烧肉教派的高级成员。
重双木答曰:「没错,烧肉人都是被任戈蒙尔影响沾染魔性,尽力控制自己暴力因子的苦修者。」
任戈蒙尔心灵的温度已经低至冰点,就连浓眉大眼儿的重双木也背叛了他。
【这你能认?换我就把他们全杀了。喂喂?你怎么不说……】深渊突然感觉不妙,小豆丁的意识突然变得格外冰冷,冷到连自己的这缕附着意识都来不及把话说完就被冻结消解。
无底深渊斗兽场,被喷了一身盐汽辣酱的魅魔刚刚擦干净身上的红色污渍,想向主母撒娇,却只见的主母在宝座上缩成一团啃指甲,口中喃喃细语:「不对啊……那个炽热之人怎么有这种权能……难道……这不可能!」
深渊主母突然想起这个她想招揽的怪物名讳——任戈蒙尔·静默。从静默之潮中来的东西被冠以这样的姓氏,如果是无意识的行为那更加可怕。她想起不久前见到不屈尊者,他当时最后的话是对任戈蒙尔所说:「你本是我,我本是你……你是我心头精血与赋灵……之力……结合而生……孕育……那……」
孕育的是什么?当时未曾在意,此时深渊主母才品出这个「那」另有指代。
执掌改变与重铸的不焚之神,根本不可能有这种冻结吞噬一个位面意志的力量,而且这种力量还在持续酝酿,如果那些使徒没有注意到这种变化的话,一旦爆发后果不堪设想。最坏的情况别说那颗星球,就连不屈尊者留下的十二使徒也要全部陨落。
「主母……你看看人家嘛……」魅魔贴到深渊主母身上想舔舐她无比尊贵的***,主母却是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底深渊六百六十六层的恶魔半神领主纷纷响应号召集结于主母之巢,混乱与秩序本是永恒的死对头,但唯有在静默面前。
无论混乱还是秩序其本质仍是存在之物,而静默之潮代表的是虚无,一旦让虚侵蚀了实,那么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任何战斗都毫无意义。
万魔岩上,深渊主母显化成吞天食地千面万恶的肉质肿块,即使她自己不能离开,她也要打开一道史无前例的终极传送门,将深渊大魔们送往那座荣光大圣堂。
大圣堂内,对任戈蒙尔的判决已经抵达最终阶段,经由凡人之口总述出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接下来便是十二位使徒为绝罚之刑进行斟酌。
巴巴托斯指节轻扣扶手,圣堂肃静。
「这个生物是子个体的聚合体,如果没记错的话,属蠕虫行者一系,若是依照以往的判决标准,应该以圣火灼烧直至最后一个子个体毁灭才保险,因此我提议,由我带回尊者神域,由不屈尊者亲力终结,各位意下如何?」巴巴托斯抬起手。
接着是第二令使金枝,第二第三圣徒,血肤的巨人猩红和流水元素沐恩举手赞同。他俩和金枝关系要好,这些年都是金枝出脑它们出力。
「噬渊贪狼冕下,您难道对处置一个为祸世间的怪物有疑虑吗?」巴巴托斯盈盈笑着看向贪狼,三狗和二柱,随便一个外人光听名字就大概能猜到他俩关系匪浅。在不屈尊者发家的早年间,尊者本人其实并不擅长战斗,两个赋灵造物一攻一守替尊者践行必要的战斗。即使是在平时的四人会议上三狗也倾向于附和二柱的意见。
但今天,三狗有了自己的决断:「此子与尊者有一面之缘,他的所行所为想必也……」三狗突然哑口,此时若是说任戈蒙尔的所作所为想必也受尊者影响,岂不是在说那些战争罪行是尊者授意?
「想必也什么啊?冕下说话不要只说一半嘛,这可都不像你了哦。」巴巴托斯调侃催促着,三狗不善言辞,就算让他说他也讲不明白的。
「无可奉告,只是我反对绝罚,应由我代为收监,待得我主复审亲自定夺,在凡间审判这种等级的生物本就不合规则!」
第二黄金座上的树人老翁对第三令使的决定不是很满意:「三儿,关于主人……你也明白的。就不要辜负巴巴托斯大人对你的信任。」不屈尊者不可能回来,那侍奉好他爱的人那便是对主人的尽忠,这就是二柱的理念。它并非如其他使徒那般,动辄就是半魔之姿龙人骨血,它的前身只是主人在第一场试炼中搭建的雨棚里一根平凡的不能更平凡的木柱。
它的心中没有天下,没有寰宇,只有主人家的一砖一瓦,为主人家遮风挡雨仅此而已。
「好了,金枝。贪狼冕下有自己的想法,就不要勉强他了,那就保留这个意见,由我把这怪物交给尊者灭除还是由第三令使收监,剩下几位同僚,你们怎么看?」
目前已经有四票,再有三票就算赢,其他几位使徒巴巴托斯自认还是很了解的。第六圣徒圣言武士席拉嫉恶如仇,肯定会支持自己。
黑人女圣骑也确实没有辜负巴巴托斯,在听凡人控诉的时候她就已经怒不可遏:「我赞成巴巴托斯的意见,蠕虫行者我曾经遇见过,这种怪物就该死!尤其是这个已经犯下暴行的,更加不可原谅!」
第八圣徒,全身缠绕在绷带里,其名为挽歌的虚灵也是赞成。
「暴政龙王帕图纳克斯冕下,你呢?等待审判的这家伙可是冒充尊者,你能忍吗?」帕图纳克斯最粘他的父亲,否则也不可能在登场时就急不可耐地先把任戈蒙尔给揍了一顿。但出奇的是他却没有赞成让任戈蒙尔去死。
暴政龙王抱着两手岔开腿靠在第一白银座上,大大咧咧地道:「我哥们儿小泽不想让他死,那他就肯定还是有可圈可点之处,再说了,要是谁冒犯了我爹就得死,那也太过了,就交给狗叔让他收监自省,什么时候有悔意了再放出来我们监管着让他一砖一瓦去建设被他破坏过的一切,去补偿受害人的家属或者后代,等把债还完了,再由受害人决定死活。这不比直接杀了他强?」
「小帕……你,谢谢。」雷泽没想到小帕会愿意保下任戈蒙尔一条命。
龙王一拍脑门儿傻笑道:「换成我爹大概率也这么说,不过今天这事儿算我领你情,你可得陪我去猎场屠鸡宰狗。」小帕突然兴奋起来,最近他的巢星附近来了批不长眼的海盗。刚才的话只是为了讨好猎友罢了,对于罪徒他还是喜欢血溅体肤的快乐。
巴巴托斯忘记帕图纳克斯血亲至上,在他这里吃了瘪,丢了志在必得的一票非常不爽,以至于看向半蜥蜴人和残疾精灵少女时都神色不快:「异星旅人,神鸦圣母,二位冕下你们的意思呢?」
神鸦圣母漆黑的瞳孔注视着巴巴托斯,毫无畏惧,只有一种恬静的淡然:「我的乌鸦伙伴告诉我,他的终期未至,活着对大家更好。」
此刻,巴巴托斯恨死了神鸦圣母小烬的超然直觉,祂本来也没打算真的让任戈蒙尔死。
兰恩摇摇头侧身坐着指向聂纽,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哥你别折磨我,聂纽小妹儿是替我大姐头出席会议,她都持反对票了我要是支持您,那回去我大姐头不拔了我的皮啊?」
荣光大圣堂的斑斓穹顶被降落的星光击碎,少女如爽朗轻快的声音萦绕圣堂,芳草冒头,林木探入枝丫,无限落樱伴随星光落下,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林木仙子和精怪闯入圣堂载歌载舞。
「不愧——是我好兄弟,真是知我懂我,不过我多一句嘴,你要是敢支持这个小***,别说回去,老娘现在就扒了你的皮!」
和救赎灵使有着七分相像的少女踩着花瓣悬浮于十二神座中央,神采奕奕。
凡人阶级被仙子和精怪的歌声舞蹈迷惑陷入大乱的中环和底层,有几人也是开始做出行动,任戈蒙尔身后的阴影中钻出一位手持月长石战刃的武人开始抛洒源石粉尘,炣荧闪现到他身边一起准备传送术式。
「埃尔登罗变式曲,插入第三音区准备传送。」珮玖吩咐道。
炣荧皱眉:「不行,荣光大圣堂被法师塔影响,根本没有魔能流入。」
「血魔法。」珮玖冷声说道,正要准备自残时,一名守卫挥舞手中战锤打断他的准备。
「有人劫法场!」一些意志坚定的守卫摆脱极乐境生物的魅惑,注意到罪人身边的异常,但他们大多只来得及喊出声就被巴尔沃亚拧掉首级。剩下那些则是死在重双木的大拙手下。
「尊主,冒犯了!」巴尔沃亚捡起卫兵的佩剑割开任戈蒙尔手中的绳索,然后继续对付敌人。
重双木跳下来扛起任戈蒙尔对双王说道:「咱们在晶狗的地盘儿,知道你们精灵魔法厉害,但在晶狗的地盘顶着那么大座法师塔施法简直天方夜谭,我们杀出去!」
他们本是任戈蒙尔旧部,理应进不来,唯一的法子就是以受害人的身份进行控告才能踏入这里。本来一直没找到机会打算硬劫了,没想到塔琳和任戈蒙尔关系竟铁到这个地步。
最高环,巴巴托斯已经和面前明显缩水几个型号的少女打了起来:「塔琳·风之语!你几次三番碍我阻我!今天我要你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