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张寡妇
谁都有难忍言之事,自己的祖宗沐英当年荡平云南,也作了许多不忍言之事,子不言父丑,能含混过去就算了了。
接下来逛街到西寺巷,经过彩云公子这么一搅和,没滋没味起来,赵瑜卓明显没有从见帅哥的幻想中醒来:正在发羊癫疯中……。
西寺巷是连接牲畜码头板坝河桥和羊马市的必经之路,冬季少雨的泥土路上到处是羊尿牛尿马尿的印浸,那股牲畜的尿臭味弥漫,令人作呕。
好在没牛屎马粪,那家伙是农家宝,早被人捡得干干净净;再说牲畜后面都有粪兜,尿没办法拉得满街都是,和在泥土中形成一片片的硬土块,一不小心连人拌倒;刚才就看到一个小屁孩被拌倒在地,尿泥糊得满脸都是。
对沐琮这个有点轻微洁癖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人间地狱,一路走一路干呕,幸亏阿蛮给了一条满是含笑香味的手帕给他捂住口鼻,这才好点。
忍不住吐槽道:「等老子有钱了,我要把这南城外主干道全部铺上青石板路;还要重新规划坊市,把车马市放在下方背风近河边才行。一个堂堂的府城牲畜便溺满地,不怕引起瘟疫。」
昌老三对这场景习以为常,说话前还深吸了一口气,也不怕PH2.5颗粒超标:「公子爷,你捐钱铺路是好事,可要全部修完南城主干道怕不下四五十里,除非你是当年被贬至昆明来的沈百万沈万三差不多,还是没有被高祖抄没家产前的沈万三,才修得起这么长的青石板路。」
「昌老三,你还知道沈百万?」
「当然!我听老一辈的人说,沈百万好像有一个家传的聚宝盆;当年被抄家了,全家被贬到昆明来后,还能出钱给西平侯爷把昆明城土城墙换成砖城墙。……」
昌老三说着突然两眼暴睁,咬牙切齿看着前方街边背街处,那里有一对大瓢的中年妇女和一个壮汉在说话。
沐琮定眼细看:巧了两人都认识,中年妇女是昌永,也是这昌老三的母亲;那中年壮汉分明是当初捉住李东阳当女干细的昆明义民穷力鬼,他那对大板牙和中年妇女的胸一样让人印象深刻。
昌老三两眼通红如发怒的狮子一般,还很有礼貌的向沐琮歉意道:「公子爷,小人有点私事要处理,暂时离开一下,等一下扣三成工钱都可以。」说着就冲向背街的两人而去。
沐琮和两女怕这机灵的小子吃亏,就跟上去。
赶到时,就见妇女拉着昌老三哭泣道:「远儿,你要动手打你穷力叔,就先打我。是妈不对,不该再见你穷力叔。远儿,你是不是要逼死你娘。穷力,你走,你快走。」
「娘,我和大哥能挣钱能养家了,你答应过不见这个不三不四的人,不收他的东西,你为什么又收下他买的猪肉?」昌老三十一二岁力气不足,被母亲抱住挣脱不开,满脸憋得通红嘶吼道。
三人争持很快引来围观群众,一下子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指指点点言论纷纷。
「这个张寡妇作惯半掩门生意,如今儿子都大了,还狗改不了吃屎,和穷力鬼拉拉扯扯不清不楚。」
「张寡妇也难,自十年前丈夫战死,留下三儿一女;大儿六岁,小女四个月,又无父婆帮衬,一人倔强的养育四人,甚是艰难困苦。她自小生在破落的大户人家,那懂生计,不作半掩门生意如何养活四子女?」
「隔壁的李汪氏寡妇也是养育四子女,别人为什么不作这没脸皮的事,也把四子女育大,她就是水性扬花,破鞋一双。」
「李汪氏怎么一样,她外家父亲开着一个小食档店,还作些二道贩子的生意,至少不愁吃食,自然不用作没脸皮的事。」
「这个穷力鬼也算持着,十年来但凡赚了点钱就照顾张大瓢的半掩门的生意,老婆也不娶,年老色衰瓢皱肉驰也不计较。要是我有钱早就找西寺巷,新开的丽水人家里的小娘那个皮紧肉致、水嫩多汁。」
「好你个李五七,想不到你这是这样的人,不怕李汤氏把你的老皮给揭了。」
……
沐琮算是搞明白怎么回事:这位昌永的老娘,丈夫为国捐躯,留下一家四口孤儿;她出身破落大户人家,不懂生计所以作了半掩门的生意,把一家四个儿女养大。现在孩子养大了,名声也坏了,还和曾经的恩客不清不楚,所以引起街坊的议论。
沐琮示意众侍卫驱散四周的吃瓜群众,把众人拉到街道偏僻处。
穷力鬼已经认出沐琮身份,吓得浑身哆嗦,结结巴巴道:「国……公爷,草民……只是单纯给花茶……花茶嫂子送来些猪肉而已,听说她家小四体弱……冬寒生病,我们早已经没有苟且之事。」
沐琮看向一边羞怯低下头的张寡妇,她在给二儿子整理刚才用力过度、二儿子唯一体面有点撕裂的衣服。
本来平静下来的昌老三听到穷力鬼叫母亲的闺名,又要暴走。
「昌老三,她是你母亲,你再敢动一下,小心本国公大耳括打你。昌张氏,穷力鬼所言当真?你在修船厂见过本公,知道我是谁的。」
张寡妇未语已是泪如滂沱,抽抽噎噎的回道:「回国公爷,大孟所言是真的。贱妾家的小囡自幼身体就不好,这几天天冷着了凉想吃猪肉,贱妾上街买肉遇到大孟就发生这事。」
沐琮叹了一口气,在这个生产力极端低下,产出不足以糊口的年代,作为纤纤弱质的妇女带了一家四口过日子是何其艰难;她们也想堂堂正正的过日子,可惜家里还有四口嗷嗷待哺,不作半掩门她能怎么办?
「这肉钱我来出了,明天叫昌老三到国公府上找张副千户,就说是我安排的让她给昌老三找些事情做,给份养家的工钱。对了,昌老三多大了?看他斯斯文文的是不是有过读书?」
张寡妇连忙拉着昌老三给沐琮磕头:「谢谢国公爷赏碗饭吃。妾家老三今年十岁,因家贫让他跟西寺巷的抄书先生当了三年学徒,识得些字。」
「识得一些字,那好明天到使司衙门找我。我看他还算聪明伶俐年纪这么小,还得多读书才是,我给他安排个先生,起来吧!」
两人千恩万谢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