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冲喜罢了
「啪!」
狠狠的一巴掌扇过来,江暮雨瓷白娇嫩的脸上立时浮现鲜红的印痕,她被人捆绑着双手,压着肩膀,以一种屈辱的姿势跪在地上。
而立在她面前身着华服,赤红着双眼看她的美妇,是她的亲姨母。
「你这个小贱蹄子,背着婚约居然敢给你表哥带绿帽子,还怀上了那个女干夫的孩子!」
呵!
听着她倒打一钉耙的污蔑,江暮雨苍白的唇边扯出一抹冷笑,讥诮启唇,「姨母啊,你这样说我,可你又曾安过好心?你把我接入府中,不过是想让我给我那病入膏肓的表哥冲喜罢了!
如今冲喜不成,你就把所有怨气都发泄到我身上!倘若不是你执意要我嫁给我表哥,我又怎、怎会……」
美妇双目瞪圆她抬起手,狠狠的掌掴在江暮雨脸上。
江暮雨被打的一个趔趄,她紧咬牙关,小心的护住小腹,心头一片酸涩。
她死了不要紧,可她想护住自己可怜的孩子……
素白的指节死死的抠进泥里,江暮雨眼前闪过那抹高大的身影,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哑着声音回道:「他会来的。」
他允诺过会娶她的,她只要等到他来就好了。
美妇却厌恶的冲着一旁孔武有力的婆子摆摆手,示意将人丢入水中。
江暮雨拼命的想要挣扎,她望向院门口,杏眸里闪过盈盈泪光。
他答应过自己的……
粗使婆子见人始终不肯妥协,恶狠狠啐了口,抬脚重重的踹向江暮雨的小腹。
小腹处泛起的剧痛让她冷汗直流,身下好像有一股温热的血迹流出。
「她怎么……流血了……」
婆子有些后怕的退后一步,美妇看着江暮雨身下蜿蜒的血迹,眸光一闪,咬着牙道:「直接扔下去,淹死她!」
随着她一声令下,两个粗使婆子强硬地拽起江暮雨,将她丢入水中。
刹那间,冰冷的河水涌进鼻腔和口腔,堵住了她的呼吸。
……
「咳、咳……」
江暮雨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大汗淋漓,拥着被心有余悸地喘息着。
最近断断续续做梦,梦中的一切竟然都一一应验。
她果然被姨母接过来,果然打算让她冲喜,可没想到,今日居然梦到了这么一遭。
这梦应该是对她的示警,她万万不能应了这场亲事。
梦中她还被一个背后有镰刀印记武官扮相的男人给骗了身子,说会娶她。到死之前他也没来,只可惜,她记不起那人的长相了,否则可以避免许多灾祸发生。
江暮雨起身,赤脚下床,穿过沉沉的黑暗,推窗。
凉风吹拂而来,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江暮雨在心中细细盘算着,她作为在平昌侯府暂住的表小姐,以她的身份能接触到的世家公子有哪些。
夜风让混沌的脑子清明了几分,梦境和现实的记忆渐渐分离,江暮雨猛然响起了方才来侯府的路上,突然出现在马车内的那双冷凝的墨眸。
那人一袭白衣染血,如同雪地之中绽着点点红梅,虽然狼狈却难掩清雅出尘。
男人的刀刃抵在她的脖颈之上,语气平静得让人胆寒:「姑娘无须害怕,载我去平昌侯府便是,我不会伤你。」
江暮雨抿唇垂眸,若不是方才见礼时确认了面容,她绝对不会想到这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的男人就是平昌侯与嘉诚郡主的嫡长子宴斐。
他年纪虽轻,却在刑部身居要职,许是捉拿贼人时受的伤。
宴斐是大房公子,而她的姨母是二房夫人,在路上又与她有了这么一番瓜葛,这大抵是她最容易接触到的人了。
可他喜着白衫,眉宇间尽是清冷的矜贵之意,与她梦中魁梧的武官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那人似乎也出身显贵,却阴晴不定,对她强取豪夺。
江暮雨揉了揉眉心,薄唇轻轻抿起。
如今事情尚未发生,与其去寻那来路不明的武官,倒不如靠自己想想办法。
她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正看到手里捏着的帕子。
上面绣着的红梅沾染了一滴血迹,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估计是之前来时她给宴斐包扎了伤口弄上的。
江暮雨抿了抿唇,心中有了几分思量。自己替他打掩护,姑且也算是救了他一命。
宴斐虽然看着不近人情,但也算为人正派,之前没少听姨母抱怨她那个蠢货儿子三番五次找茬,都被宴斐狠狠教训了一顿。
思及姨母谈起大房时眉眼间掩饰不住的惧意,江暮雨抿了抿唇,指尖微紧。
她一个弱质女子,实在难以对抗这所谓的「父母之命」。
那便只能利用些身边的东西,让她的好表哥……不能娶她了。
江暮雨敛起眉眼,蜷缩着身子躺回榻上。
翌日清晨,贴身丫鬟碧瑶伺候她梳洗,江暮雨却抢过她手上娇艳华美的芙蓉步摇,兀自插了一支素色兰花簪子。
「小姐,这步摇更衬你……」
江暮雨轻轻摇头,解释,「近来二表哥身体抱恙,若是我再打扮得花枝招展,岂不是刻意给姨母添堵吗?」
碧瑶细想是这个理,却因自己大意差点害小姐讨二夫人不喜,面露懊悔。
江暮雨在房内多等了一刻钟,才示意碧瑶:「走吧,去给大夫人请安。」
出了凭澜轩,走上通往主院的长廊,那边忽然转过来一道挺如青松的俊伟身影,碧瑶道:「小姐,我们是否需要避避?」
「无需。」
江暮雨敛眸,余光瞥着那矜贵的身影,在错身时脚踝一别,身体径直倒向对面走来的那抹芝兰玉树的身影。
「小姐!」碧瑶惊呼。
宴斐抬眸,下意识伸出手,江暮雨却在他指尖快要触及她的衣裙时,身子一扭,重重靠在木栏上,才勉强稳住身子,惊惶垂眸,「是我着急拜见夫人,走的太急,冲撞了大公子,还请大公子饶恕。」
宴斐身后的小厮见这番情景,不由暗暗咋舌。
每一年,都有无数的表小姐借着探亲的由头,住进宴府,肖想他家公子的玉人之姿。
哪个不是恨不得扎进少爷的怀里,借故发生点什么。
这个表小姐倒是奇了,竟然躲开了,这纤细的腰肢重重砸在栏上,怕不是要青上一大片。
温软的嗓音入耳,江暮雨微微仰起清素绝美的小脸,宴斐这才看清了这人儿长相。
粉颊上柳眉弯弯,娇俏玲珑的琼鼻,不点自红的樱桃唇,水光潋滟,当是人间绝色。
不过美人此刻卷翘浓密的睫毛轻颤,明显是畏惧自己。
触感柔软的衣裙在指尖一晃而过,宴斐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背在身后。听着她的称呼,唇角扯起,似是起了意味,「为何不跟着你妹妹一起唤我表哥?」
江暮雨垂首,隐在发间的耳朵尖悄然爬上几许粉色,故作镇定的嗓音仍能听出羞赧紧张,「二房夫人才是小女的姨母,于情于理,都不该称呼大公子为表哥。」
「随你。」宴斐嗓音淡淡。
话落,便欲抬脚离去,擦肩而过时,江暮雨却抬起一张清丽的小脸,凝着他,问:「大公子,您的伤可有好些?」
男人垂眸并不作答,反而冷眼警告:「待会儿去了我母亲房中,不可向她透露半点我受伤的消息。」
「我可以替您保守这件事,但是大公子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没想到面前貌若纯良温顺的小白兔还敢得寸进尺,宴斐湛黑的凤眸寒戾刺骨,扯起薄唇,刚想开口,却见眼前人飞快从袖口掏出两个小瓷瓶递送到他的眼前。
「不过要等大公子伤好了再说,多亏了大公子您护送,我才能平安回到府上。这是我自制的伤药,已经劳请府医看过了,有利于伤口愈合,希望能对您有用。」
宴斐闻言接过。
江暮雨稍稍松了一口气,朝他福了一礼,忍着脚腕和后腰处的刺痛,一瘸一拐的离开,背过身时,眼中的羞怯骤然消失殆尽。
抑制住想要颤栗的冲动,江暮雨贝齿轻咬下唇,垂眸加快了脚步。
这男人看似温润有礼,可方才那眸中的杀意是无论如何都藏匿不住的。她如今无依无靠,只能依着马车上为他包扎伤口的恩情赌上一把了。
宴斐的贴身侍卫青峰看得惊奇,忍不住感叹:「表小姐真真是蕙质兰心,明明是她危急关头救了公子您,咱们还蹭了一路的马车。如今非但不居功自傲,反而还感谢公子的护送。」
宴斐粗粝的指腹摩挲着药瓶,略有深意地开口,「青峰,你说她那天晚上到底听到了没有?」
青峰愣了下,回:「小的不知,不过此事机密,倘若表小姐真的听到了呢?」
宴斐嗤笑一声,淡淡,「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