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第十章
泽化书院地处洛县城南。
宋青绫赶到之时,刘大虎,仵作梁恒,以及五六个小捕快同僚,还有后面赶来的吴放与陈小娘子等人都已经齐聚在书院之中。
仵作正在书院寝舍内验尸。陈二昌与陈小娘子坐在在舍外院子的石凳上,已经抱头哭成一团。
吴放站在陈小娘子身后,想劝慰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急得他直搔后脑勺。
捕头刘大虎在舍内外探查一翻后,一脸严肃地正要向书院的山长询问。抬眼间,就见负责城东的下属宋青绫,挥手呵斥开院外的一群书生走了进来。
“头儿,听说吴放与陈二叔一道来了书院,我过来寻他。”宋青绫大大方方地说明来意。
刘大虎盯了她半响,明显不信,奈何她眸光清澄,让人难辨此话真假。他只好点头算是默许。
宋青绫得了许可,便径直朝吴放走去,走至跟前,望了一眼陈家父女,又见吴放冲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只能对他们父女二人道了声:“节哀顺变。”
陈二昌突遭丧子之痛,神情凄怆,嗓子都哭哑了。陈小娘子替父亲顺着背,亦小声啜泣不止。闻言,倒是对宋青绫微微点了点头。
人既然没了,当务之急便是要弄清楚死亡真相,判定其是死于自杀还是他杀。
宋青绫望了眼寝舍悄声问吴放:“阿放,案情现下如何?”
吴放伏耳与她道:“还没开始审问,头儿他们也是刚到不久。”
宋青绫故意落在后头,其目的便是想让吴放先行过去了解案情。刘大虎对她抱有成见,头前儿之所以塞给她一瓶金疮药,估摸着也是怕她一介女流受伤狠了,给县里的捕快丢人。但是作为捕头,他对新来的吴放却还不错。
不曾想,她还是来得早了些。
宋青绫微微耷拉下眉头,转头一脸正经地对刘大虎道:“头儿,这陈仁智乃城东人,我管辖城东,又与陈家素有几分交情,于情于理我也合该进去瞧上一眼,送他一程。”
刘大虎摩挲了一圈腰间的刀柄,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随我进屋。”
宋青绫怔了下,没料到这般容易。她旋即跟在刘大虎后头进了寝舍。
泽化书院的寝舍乃是二人间,左右各设有床榻书案。陈仁智的床在右手边的位置。一踏进寝舍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
刘大虎站在中间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自己过去。
宋青绫诶了声,绕过书案走到卧榻边。见陈仁智的尸体就躺在上头,身下褥子鲜血浸染,被掀起的被子亦是血迹斑斑。
端详少顷后,她问向一旁正在验尸的仵作梁恒。
“梁伯,可查出什么了吗?
梁恒,洛县的仵作,一个瘦小精干的小老头,此人医术未见得多高明,却是验尸的一把好手。
宋青绫自打当了小捕快后,便有意多与他亲近。拿他当亲大伯。
梁恒也不藏私,偶尔传授些验尸的技巧与她,宋青绫聪颖,一学就会。只她娘死活反对,否则他早就收她为徒了。
宋青绫抬起陈仁智靠外间的那只手臂。儒服宽袖滑下,能见到那腕上一道深深的带血割痕。
“这剪刀便是凶器。”一把血淋淋的铁剪卧在一个铺了干净白布的木盘里。
此物在宋青绫眼巴前一晃,便被梁恒递到了刘大虎手上。
“刀上有少许白蜡和油迹,想是平日里常作剪芯之用。另,此人头上缠有纱布,右前额可见两处伤口,一新一旧,乃生前受过硬物敲击所致。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外伤,也无中毒迹象。
”
刘大虎耳中听着梁恒的叙述,目光却落在了正低头查探陈仁智额上伤口的宋青绫身上。
梁恒眼一眯,倾身挡住他视线,再睇他时,眸中隐含责意。
“从尸体上看,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约摸午时初。至于分属自杀或他杀?老朽不敢断定,刘捕头若想知道,那就自己去查吧!”
这语气似有不悦。宋青绫愣了一瞬,直起身,支凌起耳朵默不作声地偷听。
刘大虎呼吸突然加深,他看了看梁恒,又微微移身瞄了眼背对他的宋青绫,也不说话,径自去了外头。
梁恒一转身,就见宋青绫疑惑地盯着他。
他轻咳一声,不做解释,只有条不紊地收拾起器具。
宋青绫也不好八卦,耸了耸肩,自顾又低头去检查陈仁智的尸体。
她看得仔细,梁恒忍不住问了句:“怎么,有疑点?”
宋青绫回过身,噙起唇角,木头一像来回平移着脑袋,至少她目前尚未看出异常,只是想着事情既出在泽化书院,心里头便平添出一抹奇怪的直觉。
而她的直觉向来极准。
梁恒真想伸手去点一点宋青绫的小脑门儿,这小丫头甚是可爱,怪不得刘大虎眼神时不时老往她身上跑,分明都是有家室之人,还这般作态。
好在他平素还算克制,否则一准儿要被县丞大人收拾。
这般想着,只觉外面泣声渐小,又传来了刘大虎在同山长打听发现尸体的人。宋青绫不动声色地挪到窗侧偷听。
梁恒见此,无奈一笑,便由了她去。
寝舍外,刘大虎招来了陈仁智的同窗舍友,一位名唤曹谦的书生。
“山长说,是你最先发现陈仁智的尸体?”
曹谦与陈仁智虽同居一舍,但关系算不得好。
曹谦依仗自己富户公子哥儿的身份,经常嘲笑出生寒门的陈仁智。现下陈仁智死得不明不白,他又心头恐惧。只白着一张脸小心回道:“是,今晌我用过午食回舍,刚一进屋就闻到一股血味儿,又见陈仁智盖着被子躺在床上,那味道就是从床上散发出来的。我怕出事,便直接过去掀了他的被子,就看到……”曹谦瞳孔瑟缩一瞬,哆嗦道:“满……满床都是血。”
“那是什么时辰的事?”刘大虎听后问道。
曹谦想了想道:“午时三刻左右。”
刘大虎沉思片刻又问:“陈仁智今日可有去上课?”仟韆仦哾
曹谦立刻道:“有,这事儿先生和其同窗都可以做证。”
刘大虎因着表外甥冯任远就在泽化书院求学,所以知道书院上午下学时间为午时初刻,也就是说陈仁智自尽或者遇害的时间应当是午时初刻至三刻之间。
“你与他同住一舍,这些时日可见他有什么异常?还有他头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刘大虎继续问道。
曹谦连忙摆手:“这我实在不知,只晓得今早一起来,就见他戴着纱布,我当时还道晦气。”
这时,就听得一旁的陈小娘子突然抽泣得厉害,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
陈小娘子眼睛红肿,抹着眼泪泣道:“那是我昨日与他起了争执,一时气愤,用擀面杖打的。呜呜呜……”
原来如此。但因争执可以打人,自然也能杀人。刘大虎紧盯着陈小娘子,目光如炬。
见她一直哭哭啼啼,刘大虎忽然想起自己从未见到宋青绫哭过。又思及方才梁恒那责备警告的眼神,心下立时感到一阵厌烦,即而面色沉沉。
吴放一看刘大虎神色,就知他定是疑心陈小娘子。一会儿说出来的话未必好听。于是他先一步柔声问了出来:“陈家妹子,不知你昨日因何事与你家兄弟起的争执呢?当时又是个什么情形?今日你生病在家可有人看顾?”
这便是在委婉地问清杀人动机和不在场人证了。
刘大虎本就想审问这些,也就没有责怪吴放抢了他话头。只兀自板着脸等人回话。
陈小娘子泪眼蒙蒙,看了一眼他爹陈二昌方才道:“昨日下响我回到家中,见我弟正翻箱倒柜的找东西。我一问之下,才知道他在外欠了人许多银两。”
“我疑他受骗,还问他欠了谁,怎的就欠呢!他也不答,直催着让我拿银子。我扭不过他,但家里的银子都是我爹管着,我只好带他去灶间将自个儿藏在碗柜里的私房钱拿给他,只他还嫌不够。正巧爹爹挑着担子进来,他又去问爹爹要。可是爹爹前些时日为了他来泽化书院读书的事花了不少钱,也给不了多少。”
“他便急了,吵嚷着要卖房契。爹爹差点被他气晕过去,我瞧着他实在不像话,就把自个儿的私房钱又夺了回来,他过来抢,我一时情急之下抽了根杆面杖打了他。他见着头被打出了血,红着眼甩了我两巴掌,直到爹爹跑过来阻止,他才罢手跑了出去。”
伴着啜泣声,陈小娘子交代了实情。半晌后方反应过来吴放后面的一问,才又接着道:“今早起来我脸上有些红肿,爹爹便不让我出门。只在家里做些打扫。隔壁的婶子见我在家中无事,便过来央我去她家帮她纳鞋底。中午她还留我在家用了午食。你来寻我那时,我刚从婶子家回来。”
那便是有人证了。吴放安下心,心道必是那陈仁智欠钱还不了,才最终做下了傻事。可怜陈家二叔白发人送黑发人。陈小娘子以后再无兄弟撑腰。
刘大虎闻言也是这般以为。搜查的捕快很快过来禀报。他们在陈仁智生前的各物事中并未发现什么银钱和值钱的东西。也没有搜到遗书。许是在山穷水尽之下,又不想连累父亲和姐姐,这才选择不留片语自尽了事。
只要找到他欠钱的证据,此案就应当可以结案了。
刘大虎又问曹谦知不知道这事。
曹谦平日都不带搭理陈仁智这人,自然摇头不知。
刘大虎又命手下的几个捕快去外头询问其余书生,看是否能问出相关线索。
宋青绫在舍内听了个全,蹙眉沉思,事情真有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