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第七十七章
英武伯闻听此言,如遭雷击。就连趴在屋顶偷听的落风都瞳孔一震,惊得险些露出动静。
“你知道?”
苏氏仰头大笑,随后竟似十分委屈:“我知道你从来都不喜欢我,不过是因为父母之命,你才娶了我。婚后,我以为只要孝顺姑嫜,顺从夫君。你就至少能因为我贤惠温柔高看我一眼。哪怕我知道你心里一直爱着另外一个女人。哪怕她已经诞下了你的骨肉。只要你还能在我房里留宿,只要你还愿意我生下咱们的嫡子。这些我都能忍。”
“可是你不该喝醉酒,不该把我当成她,更不该让我知道她的儿子原来是先帝的私生子。你还和先帝合计,要将她带回伯府给个名份。让她的儿子以后继承伯府的爵位。你说……”苏氏又怒又悲地宣泄大喊,“我能甘心吗?”
“我的儿子,名正言顺的伯府嫡子。却因为那个贱人背着自己的亲姐爬龙床才偷偷生下的儿子。竟再没有半分袭爵的希望。还是在你这个亲生父亲的默许下。你说……我能不恨吗?”苏氏将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全部宣泄出来。
英武伯心身震荡,一时间竟说不出一句指责之词。m.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苏氏干脆也不再替胡太后遮掩。
“既然你这个父亲都不替儿子打算,那就让我这个母亲来做。”苏氏回忆往昔,眼角眉梢都带着自得和痛快。
“我利用入宫的机会将此事告之了当今的太后。太后生有皇长子,自然是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够坐上那九五之位。可是当年先帝与先皇后感情甚笃,虽然当下一直未有身孕,可难保在太医的调养下日后不会受孕诞下嫡子。”
“为了以绝后患,太后设局让先皇后亲眼目睹了她往日最疼爱的妹妹是如何背叛她,与她的丈夫偷偷生子的。”
“先皇后本就体弱,受此打击一病不起。再加上被太后收买的御医下毒。不久便香消玉殒。先帝忙着追思,又因卢氏母子间接造成先皇后之死,于是就将他们彻底抛到了脑后。”
“我本以为卢氏入府之事会因为这场意外就此作罢。可是她命里该死。”
“先帝因思念先皇后过度,病入膏肓。兴许是人之将死,他竟然可怜起了卢氏。想将她纳入后宫,甚至想把她的儿子过继到先皇后名下。”
“眼看自己的儿子就要继承大统,太后又怎会令他如愿。”
“没过多久,你知道的,卢氏被马车撞死在街头。”苏氏脸上露出了惨忍的笑意。
“原来是你们杀了她。”英武伯目眦尽裂,浑身杀意弥漫。
“是太后杀了她。”苏氏义正词严地大声驳斥,“原本她还想杀了云呈飞,若非我提议将他接入府中,让他一辈子做一个被人轻贱的庶子。你以为云呈飞还能活着长大。”
听到苏氏这般言语,英武伯又觉苏氏还有一丁点良知,杀心稍减。
可此时苏氏却又啧啧两声,假模假样地叹息:“唉!可是你不该啊,不该把他培养得如此优秀。让太后又起了杀心。战场上他没死成。回到京城可就活不了了。终究到最后还是你自己害死了他。”
说到此处,苏氏又诡异地冲英武伯弯起唇角,一步步逼近:“可笑的是,你居然为了自己和伯府的名声,怕得连查也不查,直接就在御前大义灭亲。那可是你亲自教养大的孩儿,你最爱的女人之子,结果却也不过如此。哈哈哈。”
“来人,把她给我带下去。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见。”
这翻讽刺并没有让苏氏在英武伯的脸上看到恼羞成怒的表情。只见其冷冷地下令将她软禁。转身便背对她望向了祖先的牌位。
“我自己走。”苏氏挥开想要捉住她的那些人,高昂起下巴,想要保留自己身为伯夫人最后的体面。
当门再次被关上之时,英武伯彻底瘫坐在蒲团之上,口中唤着“橘儿”,放声大哭。
沈宅
落风站在沈云御面前,忐忑不安。
“爷,我去叫夫人过来。”这个时侯沈云御最需要的应当是亲人的安慰。
沈云御闭上双眼,挥手道:“不必,你去歇着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此事非同小可,没有沈云御的命令,落风不能擅作主张,他出去带上房门,却又不敢真走,只能倚坐在窗台下面,时刻注意房里的动静。
在沈云御心里,有些疑惑终于有了答案。
为何伯府中的其他兄弟想要习武,伯爷都不肯答应,偏偏自己一提,他便应了。原来是因为自己不是他的血脉,因此不会受制于家族心疾的影响。而伯爷在多年前便捏造出沈云御这个身份的原因,如今他也算是知晓了。其实就是为了防止有朝一日,他的身份被人知晓继而因卷入皇权争斗而死,又或者被人陷害要丢掉小命时,还能有个身份活着。
“沈云御,倘若咱们这次上京,能洗脱你的冤情,你是想继续做沈家面馆的东家呢?还是更愿意回到伯府做你的云大少爷?”
沈云御回想起那夜宋青绫的问话,唇角不由苦笑:如今便是真的洗刷了冤情,为了活下去,他也做不回当初那个云大少爷了。
翌日一早,宋青绫想着听雨昨日帮着自己照顾郑秉怀受了累,故而趁着梁恒早上过来查看病情之际,便索性出门去到不远的街市买今晨的朝食。
街市上,她听到人们议论,说祁州府那个屡剿不灭的山匪头子今早已经被官府押解进京。
宋青绫听了一耳朵,心情更加振奋。如今物证人证可都齐全了。
然而再好的心情,在遇到杀弟之仇的那一刻,全都眇小得不值一提。
巷子里,当宋青绫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时,浑身鲜血似凝固一般。她死死地盯着在沈宅外头鬼鬼祟祟的两道陌生身影。耳中却全是当年在义庄门口听到的话。
“你担心什么,老爷不是早就打点好了,咱们今儿也就过来看看。难道你还怕那小孩诈尸不成。”
“我可不怕,要怕也是你怕,不是你把人给按水里淹死的嘛。”
“嘘!你还说我,不是你向少爷提议,我能这么做?”
“这事能赖我吗?谁让那小屁孩得罪了咱少爷。咱少爷,那可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子,他偷谁东西不好,偏偏惹了这祖宗,偷了就偷了,还不承认,逼急了还动口咬人。依咱少爷的脾气,他还不得被拔掉牙口,再卖到……我这也算是给他留条全尸,知道不?”
“青绫,青绫,你在哪儿,快去找大夫,你娘又晕过去了。”
“嘘,快走!”
当那两个永安伯府的人终于发现后背发毛,好似有人盯着他们时,已经为时太晚。
双眼惺红仿若疯魔的宋青绫一手一个将他二人拧起狠狠地朝着一旁的石壁砸去。
二人瞬间便伤筋断骨,头破血流。紧接着那面目狰狞地女子再次出现在他们眼前,仍是一手一个掐着他们的脖颈抵死在墙上。似乎只要轻轻一用力,他们便会颈骨折断而死。而他们还能清楚地听到那女子口中嘶哑隐忍的声音。
“去死!去死!”
这边听到动静的落风飞出墙时,便看到宋青绫彻底失去神智的这幕。他手急眼快,飞速地出手攻击她的后颈。
宋青绫如今眼里只有杀害他小弟的凶手,此时不防,在受击之下,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而她手下之人,总算有了生的机会。
许是为弟报仇的信念此时此刻变得无比强大。落风刚将那两个不知何故被宋青绫重伤的男人带回沈宅,这头被他砍晕的宋青绫便已经有了苏醒的迹象。
“我要杀了你们,去死,都去死。”宋青绫嘴里呓语着。双眼紧闭,摇首皱眉。
落风意识到情况不对,可已经来不及了。
猛然睁开眼的宋青绫心智大变,浑身充满攻击性。此刻她连落风也不识得,谁挡在她面前,她就伤谁。
由于她力气甚大,落风与她打斗于力道上完全不敌。又不敢拿真刀真剑伤她半分。只能不断格挡,节节退让,时不时将顺手的物件扔过去分散她的注意力。
如此大的阵仗,将梁恒李馥月都惊动了,纷纷出来瞧看。
一见此状,梁恒便焦急地直跺脚。
“唉呀!遭了,癔症了。快,一定要拦住了。她这样子,分明是遇佛杀佛,遇魔杀魔。若是出去,必会疯狂杀戮。”
闻言,落风再不敢轻慢。看到角落有一套绳索,直接就地一滚顺手薅过,再系成绳套向宋青绫扔去,见她被圈,随后便迅速飞身绕行,将她紧紧缠绕。
就在落风刚想松口气时,疯狂想要争脱束缚的宋青绫似乎没有耐心,她表情扭曲,神力突然暴涨,只听噼啪的碎裂声次递而起。随着一声大喊,层层圈住她的绳索猝尔断裂,眼看下一刻便可逃脱控制。
就在这时,李馥月突然大声提醒落风:“快,用帘缦。”
落风听到,登时明白她的用意,恰好他近旁便有一处大的帘缦垂下。他赶紧用胳膊将帘缦缠住,再用力扯下。随即便使巧劲儿向宋青绫掷去。
再次被上下缠裹的宋青绫又如方才那般,可惜这帘缦面积大而软滑,一时半会无处受力,只能不断地磨蹭。落风便趁此机会,再用绳子将她牢牢缚在柱子上。
可这毕竟只能束缚一时,还是得尽快恢复她的心神。
“梁伯,你看着她,看能不能扎针让清醒。我去找老爷。”
都捆成这样,她又在拼命扭动,那针能扎准吗?梁恒看着离开的落风直叹气。
沈云御昨晚一夜未眠,天亮时才迷迷糊糊地撑着脑袋沉睡过去。然而一入梦,便是自个儿母亲被马车撞死的惨状。梦魇之中就连方才外头的嘈杂声都没能将他彻底惊醒。
“老爷。”落风直直地破门而入。便在此时,沈云御一个机灵满头大汗地醒了过来。
“何事如此惊谎。”沈云御还不知晓宋青绫的突发状况。
“夫人……夫人她疯了。”落风喘着气,言简意赅道。
沈云御怔了一瞬。而后脸色大变,立刻往外间奔去。
当癫狂暴躁的宋青绫出现在他眼前的那刻,他既疑惑又心疼,顿时啥也不顾地冲上前。
落风见状,立马拉住他。梁恒也在一旁劝道:“你要小心,她此时心智受损,怕是连你也认不得。”
“没事。”沈云御撇开落风拦他的手,径直走向自己的未婚妻子。
“阿绫……”
听到这一声呼唤,宋青绫挣扎的动作明显一滞。她看向靠过来的那人,只一瞬却又开始了反抗。
见她如此,沈云御想也未想,立即抽出匕首割断绳索。
众人阻止不及,离开柱子的宋青绫,手脚虽然还被布缦包裹,可头却已经用力顶向了沈云御。
沈云御虽然吃痛,却仍然迎着那撞击,将宋青绫整个人用力抱在怀里。嘴里不停地唤着:“阿绫。”
然而宋青绫似乎不领情,直接张口狠狠咬向了他的肩膀。
沈云御疼得青筋直冒,却咬牙生生受下这痛楚,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将他们彼此心底的痛意都彻底减轻。
“阿绫,我是沈云御啊,你醒醒。你不能丢下我。”两行清泪自沈云御的眼角滴落到宋青绫身上。
众人见况,担忧有之,感动有之。
良久,宋青绫终于平静不再挣扎,她缓缓松了嘴,迷茫地望着沈云御。眼底渐渐有了情绪。当她目光最后落到那处被她咬得血迹斑斑的地方,一股巨大的愧疚和哀伤袭来。她顿时泪流满面,心如刀绞。
“沈云御,是他们害死我小弟的,是胡家害死我小弟的……”
沈云御抱着失声痛哭的宋青绫,轻轻拍着她后背。随后他弯了弯唇,先是苦涩而后坚决:“那咱就去找他们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