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04章 二哈与糖

第004章二哈与糖

翌日晨间，宝园很早便醒。

昨晚入睡前，祖母说起馋云记的豆浆和油煎饼了，宝园今日特意早起去了西街。

「宝园。」

「杜婶，好。」

「宝园，这么早？」

「冯伯伯，早。」

……

青石镇不大，镇子里的人大多亲厚熟络。

都知晓他要照顾失明的祖母，平日里会在镇子里的学堂做老夫子的助教，替老夫子打打下手，做做琐碎活计；也会帮清风书局抄抄书册，挣些贴补。

宝园年纪不大，性子却讨喜，会替镇子里的老人念信，写信，也会临时帮街坊邻里照看下孩子，所以人缘也好，这也是昨日在医馆中，旁人见到宝园都亲切的缘故。

等从西街买了豆浆和油煎饼回来，见婉珺来了家中。

宝园眸间惊喜，「我正好去了趟云记，买了豆浆和油煎饼，吃过了吗？」

「吃过了，这趟专程给老太太送药来。」

宝园轻叹，「我明日去趟医馆就好，怎么让你多跑一趟？」

婉珺笑意，「不妨事，我原本也正好有事来寻你，宝园，是好事！我哥过两日正好要趟曲城送货，途中要路过蓝城。你不是想带老太太去蓝城治眼睛吗？青石镇到蓝城有十余二十日路程，我哥刚好能送你们一程，这样路上诸事都有照应，你同老太太也宽心了。等到蓝城那处，哥哥有熟识在，他也能托人帮忙寻处安稳的住处，也不用你们再担心费神。」

宝园目露惊喜，「婉珺……」

她昨日同祖母说起的时候，自然都是捡好的说，但真要细下思量，很多事情都要提前准备周全，哪能那么容易？

此事无异于雪中送炭，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宝园眼中的激动溢于言表，「婉珺，大恩不言谢。」

婉珺笑道，「早前家中有事也是请你帮忙照看的芝芝，我嫂子一直想着怎么还你人情呢，这次听说有去曲城的活计，就让我哥赶紧应了下来。时间紧，后日就要出发，这次要在那边呆那么久，冬衣什么的都要备着，你要赶紧收拾了，不然真赶不上了。」

宝园拥她，「好婉珺……」

婉珺环顾四周，幸好没旁人看见。

婉珺叮嘱，「出门在外，不比在青石镇中，你自己悠着些。自己知道自己是姑娘家，别处处逞能。」

宝园没松手，继续撒娇道，「放心吧，我知晓了，处处小心，不逞能。」

婉珺笑开。

*

「后日就走？」宝园同老太太说起的时候，老太太怎么也没想过会这么快，昨日才拿定的主意，后日就要走，老太太担忧，「会不会太仓促了？」

宝园替祖母梳着头，「是有些仓促，但这两日加紧些也来得及。主要是洛子哥在，一路上都有照应，比我们单独去要强多了，路上也安心。」

庄老太太颔首，这倒也是。

宝园又道，「今日婉珺特意没提，但我知道她嫂子还有月余就要临盆了。这个时候，照理说洛子哥不该接远活儿了，这次恐怕是惦记着送我们。」

庄老太太顿了顿，也明白过来，「倒是有心了，但这人情咱们也不能白要。」

宝园放下梳子，「嗯，等这次从蓝城回来，一定要好好谢谢婉珺他们一家。」

……

接下来的两日，宝园片刻都未闲着。

这一趟蓝城治病，少则要半年，那就是要横跨夏秋冬春四个季节，必要的衣裳要带够，还有，盘拆和银票也要带够。

洛子哥是去曲城送货的，届时车上的货物肯定不少，她与祖母是顺道，行李要带够，也不好带多。宝园不断做加减法，光是整理包袱就用了一日。

等这些都收拾妥当，宝园又去趟学堂。蓝城这处至少要呆大半年，还不一定顺利，开学肯定赶不回来，夫子要提前准备人手。

再有便是清风书局，杏林医馆这些地方，也都要知会一声。走得再急，手中的事情都需处理妥当才安心。

两日的时间，似打仗一般，一眨眼就过。

翌日晨间，宝园同祖母在镇门口等候，一路同行的还有镇子里的三两人，都是这一路做帮工和杂役的。宝园将昨日买好的点心并着些碎银子打点给几人，「路上多有不便，劳烦各位多照顾。」

几人都很高兴，「宝园，你就别客气了，都是街坊邻居的，途中有什么事说一声就好。老太太这处行动不便，有要帮忙的，提一嘴就是。」

宝园道谢。

洛子也牵了牛车来。镇上的马车周转不过来，这趟要从镇上坐牛车去棉城，等到棉城再换马车。

坐牛车也有牛车的好处，祖母尚未习惯出远门，牛车行得慢，反倒更轻松些。

两辆牛车，一辆半拉货，剩下的半辆，宝园与祖母坐刚刚好。

这趟要出远门，宝园除了担心，其实还有隐约的兴奋在，一直在青石镇中，这次终于有机会去外面看看。

老太太却不是。

镇子里的人，大多一生都不会出远门一趟，老太太已算开明，但刚刚上路，也需要时间适应。

牛车上，祖孙两人一直说着话。

宝园会同祖母说起周围的景色，缓解祖母心中的紧张与焦虑，有宝园在一侧陪伴，老太太也慢慢开始适应。

牛车行得很慢，老太太的不安也在说笑声中渐渐散去。到后来，老太太在牛车中睡着了，宝园用衣服给祖母盖好。

等祖母睡着，宝园才双手抱着头，懒懒看着远处的碧蓝长空。

这里的世界很大，青石镇只是一座不起眼的小镇。

青石镇上有蓝城，蓝城之上有州郡，州郡之上才是整个西秦，从前只在书上看过，她也好奇外面的世界。

……

路上两日，诸事顺利。

两日后抵达棉城，出行的新鲜感消磨得差不多，牛车又换成了马车。

马车内有一半都是货物，七八月的天气，酷暑难耐。

马车中只有宝园与祖母的时候还好，她只要背对着帘栊，将衣领稍稍松开些，马车开起来，有风入内，就能凉快得多。

临出发前，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上了马车，宝园只能将衣领扣得一丝不苟。

洛子哥早前提起过，是曲老板手下的管事安排在棉城一道上路的，她们才是鸠占鹊巢。

少年看了她们祖孙二人一眼，没说话。

整个人没什么精神，大多时间也都自己窝在角落里睡觉，或闭目养神，仿佛也不介意马车中的狭小和拥挤，偶尔会看着窗外，不知道想什么事情。

可但凡风吹草动，少年目光中都藏了锐利，似条不怎么和善的小狼狗，一直窝在马车里。

模样凶了些，但不咬人。

宝园不知道怎么会生出这种念头。

接连好几日，少年都没在马车中开口说过话，但宝园与祖母说话的时候，他会听着，但假装没在听。

嗯，是还有些许傲娇在。

宝园心想，幸亏祖母看不见，他又不会说话，不然这马车中的氛围才是不知要怎么调和。

……

终于，马车抵达丰城，去蓝城的路程算正式过半了。

小狼狗从来不会在中途下马车，只窝在马车里，终日除了宝园与祖母外，谁都不见。

宝园请柱子代为照看下祖母，自己去了趟城中。

身上的银票可以兑换些现银，还有昨晚临睡前，祖母忽然说起想吃糖了，她去买了些糖带在路上。

等回到马车上，早前一直怏怏没有精神，且一幅我不想理你模样的少年忽然看着她手中的糖，眼睛都直了。

宝园：「……」

宝园忽然想，该不是想吃糖吧？

但少年的眼睛确实一直盯着她手中。

十三四岁也是孩子，宝园拿出两枚，「要吗？」

少年点头。

这还是这一路上，头一回，小狼狗搭理她了。

宝园递给他，他接过，然后一口气全都塞到嘴里。原本一直怏怏的，眼下顿时有了精神一般，两边的腮帮子，一边裹了一颗，一张脸鼓得像蟾蜍一样。

略显幼稚和笨拙……

又盯着她手中。

不知道为什么，宝园忽然觉得的，眼前眼睛不是小狼狗了，是条二哈了。

一条喜欢吃糖的二哈。

……

往后一路，宝园每日都会给「二哈」少年糖吃。

糖没了，就会去路过的城镇买上一些，但每次都不会多给他，怕他这种吃法蛀牙。

慢慢地，宝园同「二哈」少年之间也算熟络了。

「二哈」少年同人熟络的表现，就是在祖母下马车没踩稳的时候，他会帮着一起搀扶；祖母要在马车中睡觉的时候，他会悄无声息得腾位置出来，然后自己同那堆货物挤在一处，热得抓心挠肝也不吭声，然后耷拉着个头，真同「二哈」一个模样。

可因为「二哈」少年一路的缘故，剩余的十余日仿佛过得尤其快。

抵达蓝城的时候，正是晌午。

宝园破天荒给了他一大袋糖。

「二哈」少年看呆。

「到蓝城了，我和祖母先不走了，这包糖是留给你的，路上慢慢吃，每日两颗足够到曲城了。不要一口吃完，吃多了会蛀牙。」

「二哈」少年没接，宝园放在他跟前。

宝园扶了祖母下马车，洛子上前帮忙拿包袱，「蓝城的苑子找好了，是我一个熟识自家的苑子，保靠。正好今日要在蓝城等货，马匹也要饮水吃草，我送你们一程。」

「多谢了，洛子哥。」宝园扶着祖母，跟在洛子身后。

蓝城很大，同青石镇还有路上经过的村镇全然不同。城中车水马龙，鳞次栉比，宝园的一双眼睛应接不暇，好似都不够用了。

洛子继续道，「苑子在城西，同医馆只有一刻钟路程，不远……」

马车内，「二哈」少年趴在窗口看着他们背影越走越远，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袋子。

——这包糖是留给你的，路上慢慢吃，每日两颗足够到曲城了。不要一口吃完，吃多了会蛀牙。

「二哈」少年打开袋子，一口气全部倒进嘴里。

卡擦卡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