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出师篇(九)

第24章 出师篇(九)

1.

“好着呢,前不久刚在老家结过婚。”提起这茬,贾步忠微笑道。

“是吗?”贾根来一乐,“新娘子哪儿的?长的怎么样?”

贾步忠说:“听说是隔壁村的,长的好看着呢。”

“好小子,不声不响就成了家,也不说给我通个信。”贾根来咧着嘴埋怨。

“那还不是你离家前太固执,非要和他因为班主的事吵架。”贾步忠说。

提起这茬,贾根来叹了口气。

想到先前不懂事,因为这鸡毛蒜皮的小事要和一个从小玩到大的同伴断绝关系时,说:“唉,不提这个了,只要他现在过得好就行。”

之后他又谈起了自己的打算:“爸,我决定了,等交接完退伍手续后,就放弃部队给我安排好的工作,像您一样,继续当一名唢呐匠人。”

“那怎么行呢,你是国家的栋梁,应该做一些对社会有用的事。”贾步忠拍了下他的肩膀说,“你要是我儿子就听我的,服从上面领导的安排,因为说实话,唢呐匠人这门职业现在已经不吃香了,同样的话我也对光明说过,你如果想干,也要等形势,学会忍耐,静观其变。”

贾根来以前在新疆当文艺兵时,曾经也追随身边的子弟兵,去一些贫苦地区义演,深知民众对这门文化的接受程度。别说专业爱好者,就连平时爱听唢呐曲子的中老年观众,都不怎么待见这门艺术。原因无二,因为西洋乐器的流入,再加上一些戏曲,二人转,致使这门艺术显得枯燥乏味。

他原以为只是外面如此,谁成想,家乡也是一样,不禁感叹道:“唉,主要是现在的人都学会了挑剔,要是以前,谁不知道咱贾家班的名头?”

“说的不差,但是时代不同了。”贾步忠说,“万一你真舍不得放下这份工作,不如去赵家庄找一下你师弟,他最近常在徐州那一块接活,赚下了不少钱。”

“徐州?那得多远?”贾根来迟疑。

“离这几千公里吧。”贾步忠想了一会说,“听说那里一些地方比较落后,家家户户一有白事,都会请唢呐乐队过去演出,你师弟是散班,就是跟这个家户演一茬,再上那个家户演一茬,一直做到了现在。”

贾根来听后,内心多少有些动摇,可却不愿意厚着脸皮去找他,只能尴尬的挤出一丝笑容说:“还是算了吧,我不喜欢跑那么远。”

“也是,你以前就跑了不少地方,现在总算回家,当然要亲近一点。”贾步忠很能理解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说话的同时,朗声大笑起来,“来,整几杯,乐呵乐呵。”

爷两多年不见,这猛一见面,就有不尽的心里话要说。

贾步忠同他讲述这几年儿子不在,家乡里面所发生的事,讲着讲着,笑的更加没心没肺。

贾根来同他讲述这几年在部队里面所经历过的爱恨情仇,生离死别,讲着讲着,却投入父亲的怀里,放声大哭。

2.

贾根来在家里待了一段时间,之后就走马上任,带着军区领导的介绍信来到县里一家报馆上班,平时的工作就是将已经编辑好的文章刊登在报纸上,并且校阅。由于在军区早就磨炼出一身毅力,很快就适应了这份工作。这一干,就是半年。

报社的各项福利都很好,除了每个月的津贴以外,每半年,老板还带着员工团建一次。贾根来算是运气好,刚入职的第一个年头,就享受到了这种极高的待遇。在河南到徐州的大巴车上,他享受着沿途的风景,一路上幻想着自己能像小时候那样,再次和小师弟一起没心没肺的看着小人书……

“各位旅客注意了,从河南到徐州的大巴车,目前已达终点站,请各位旅客带好各自的物品,缓慢从后门下车。”

一天的颠簸,总算是结束了。贾根来拿着摄像机,带着沉重的包袱下了车。一路上,由同事们带领,在当地的宾馆住了一夜。再次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报馆老板亲自喊他们起床,并且联络好相关导游,带他们在潘安湖生态湿地公园游玩了一天。晚上聚集在附近的一家小酒馆里,一边喝酒,一边吃着小菜,畅聊今天的拍摄成果。

巧合的是,赵光明刚好接了附近的活,正在当地给人演出,悲凉而又尖锐的唢呐曲子《安河桥》,刚好就吸引住了贾根来,让他心里泛起很长的波澜。

“许总,你们先吃,我有点事,先出去一趟。”贾根来放下手中的摄像机说。

“去吧,记得回来。”报社老板微笑。

贾根来这才起身走出门外,顺着唢呐的声音四处张望。最终绕过一处胡同口,看到了小师弟的演出。

那是一位吃百家饭长大的老人,因为年轻时家庭条件差,至今无儿无后。

为了亲身体验一下死后是什么感觉,特意请来了丧葬乐队在这里演出。

而他本人却穿着寿衣,犹如一具干枯的骷髅一般,在一张桌子上望着。看着赵光明吹着悲凉的唢呐曲子,抚摸着胸口,似乎打心底里在痛斥命运的不公。

一直等到演奏结束,赵光明都没注意到对面的贾根来,只是在和其他乐手递烟,直到来到那位即将寿终的老爷爷面前时,这才坐了下来,吃了口熬菜。

“熊人小明!”贾根来此时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手心手背上面的神经都在颤抖,吆喝了一声。

赵光明这才犹如触电一般,身子一僵。

‘熊人小明’这个名字最早是从小人书里得来的,当时师傅严禁他和师兄去看这种书,每到夜深,他们就偷偷摸摸的睡在一起,借助着烛火的微光,翻阅了一本又一本。

除了贾根来以外,没人知道这个名字的由来。

那声音简直太像他了!可是他怎么可能出现在徐州?不会是我听错了吧?

想着想着,赵光明激动的放下筷子,朝着另一个方向看去。

3.

赵光明朝着另一个方向看去,霎时间眼眶红润,喊了声‘超人大莱’后跑了过去,明明有很多心里话想说,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屡次又咽了回去。

“咋了,见着我不高兴?”贾根来微笑着,一拳拍在他的肩膀上。

赵光明摇了摇头,鼓起勇气说:“不是。”

“那为啥还哭鼻子?”贾根来说,“我记得你小时候可不这样。”

赵光明抹了下鼻子说:“你不怪我了?”

“傻小子,我是那样记仇的人吗?你的事爸都已经给我说了,咱唢呐匠人能有你这样的骨气,那是一种光荣。我虽然不做这个行业,可看你努力的样子,我还是十分高兴。多年过去,就是想恨也恨不起来。”贾根来和他说着掏心窝子的话,说着说着,和他拥抱在了一起,“怎么样,最近好不?”

赵光明欣慰道:“怎么说呢?徐州这边的村民大多都比较传统,十分推崇咱这门手艺,我拿着师傅给的家伙什,挨个跟人家草台班子接活,每个月除下开销以外,还能攒下几块钱寄给师傅,主家招待,每天有吃有喝的,不比以前差多少。你呢?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我自从参军以后,一路辗转了很多军区。最后在西洲军区那边安定下来,当上了连长,后来合约到就光荣退伍,带着领导的委任信来到一家报社上班,每天三点一线的过着,偶尔回家看看。”

贾根来简单讲述了下这些年的生活。

赵光明听完以后说:“怪不得呢,我以前给你写了那么多信,都被军区那边给退了回来。”

说完以后就问他怎么出现在徐州。

“报社每过半年就会有一次团建,老板随机抽到了这里。”贾根来难掩心中的激动,再次拍了下他,“谁能想到会在这里见面。”

“别说你了,我也想不到。”赵光明说着,打量了下他,“你小子,出去混几年,个子都快赶超我了,走,上那边喝几杯。”

白事现场附近有一家五星级酒店,赵光明平时很少在这种地方出现过,可今天碰到儿时的伙伴,还是奢侈了一次,花了一百多块,点了一大桌子的菜。

酒桌上,两人推心置腹,讲了很多很多有趣的往事。从小时候一块看小人书被师傅拿着戒尺打,再到后来唢呐不兴时遭人排斥的事,讲着讲着,就酒精上头,互相耷拉着肩膀,跪在地上。

手拿两根筷子在地上结拜。

“我,赵光明。”

“我,贾根来。”

“从今天起,正式结拜为异性兄弟,有妞同泡,有酒共饮。”

“嗝~”

磕了三个头后,贾根来就打了个酒嗝,本想直接站起来,可谁曾想因为喝酒太多,直接重心不稳,脸朝地摔了一跤。

“哈哈哈……”赵光明见状,哈哈大笑,随后,缓慢的站了起来,“师哥,你不行了,看我给你示范一个。”

砰。

就在此时,包间门被人给推开。

一名妙龄少女走了进来。

4.

“贾根来,你还真在这啊?得亏我找人问了,要不然的话,我们可就真的落下你了。”

寇欣儿走进来说。

作为和贾根来同期入职的同事,从参加工作起,就没少被贾根来给照顾,虽说两人在年龄人有一定的差距,可在她看来,这正是她现实中所或缺的。

他十分健谈,阳光帅气,从一入职,就吸引了不少同事围观。无论是办事还是领导能力,都赶超报社绝大部分同事,在很多女孩子眼中,都十分需要一个这样的男孩子出现来保护自己。贾根来他做到了,就是不知道他心里面是怎么想的。

“欣儿?”贾根来站起来,晃晃悠悠的走过去说,“正好你来了,来,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兄弟……”

“根来哥,你喝多了。”寇欣儿被她搂着,脸红着说,“报社老板和同事还在那边等你,我看我们还是赶紧过去吧。”

“不,那些都不重要。”贾根来向前走了几步,摆了下手说,“这是我最要好的兄弟,和我一样,以前都是吹唢呐的,打小关系就很好,比任何关系都要好。”

寇欣儿耐心的扶着他,生怕他摔倒,同时还不忘看着赵光明微笑:“你好。”

“好。”赵光明笑了笑,上去扶着他,“别理他,这小子喝多了。我给你送回去吧。”

“这样子行吗?”寇欣儿也怕他喝多,力所不及。

赵光明胡乱摆手:“这算啥,你看我。”

说罢,就将贾根来给扛在肩膀上,走出酒店。寇欣儿都惊呆了,直到和同事们汇合安定好住所以后,这才前往贾根来那照顾他。又是给他端水,又是给他洗脚,像极了小时候他们眼中的师娘。

赵光明见她对师兄那么好,便询问她是不是对他有意思。

寇欣儿不好意思的说:“其实吧,从他入职那天起,我就对他有了好感。我做事总是笨手笨脚,报纸上的文章需要校检,哪怕是一个标点符号错了,我们都要被叫去训话。那时候我吃了不少亏,要不是有他帮忙,我可能真的就被裁掉了。”

“那他知道你的心意吗?”赵光明问。

寇欣儿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不过我一直都有暗示。”

“唉,我这师兄哪都好,就是不懂得女孩子的心。”赵光明叹息,“不过他这个人吧,越是不说,心里面就越是想些什么,你和他之间还是得需要一些磨合,至于剩下的,不如就交给时间来考验。”

“嗯。”寇欣儿点头,随后又问他,“那个,你是他的发小,应该最了解他的爱好,你知道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吗?”

赵光明听完以后莞尔一笑,像是在回忆一些什么,抬起头来:“他这个人吧,一向都很随便,有时候脾气还有点臭,不过却是内热外冷,最需要的不过就是一成不变,坚毅不拔的陪伴,此外,多留意生活当中的细节,比如,吃剩下的饭记得打包,喝水时记得放糖,在一块喝饮料时记得递上吸管等,可以的话,再学着吹几声唢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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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唢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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