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季子随毕竟是凡胎，白日里在荒漠中跋涉了半日，熬到后半夜总感觉这里很安全，然后就控制不住地闭眼睡了。

在确认他呼吸平和后，乌瞳终是忍不住又吐出一口血。此时他气息微弱，脸白如纸。

先前灵丹内的一丝灵气入体后犹如一滴水进入沸腾的油锅，让他浑身气息紊乱，痛苦不堪。若不是他有足够的忍耐力，恐怕早就在这个凡人面前露出端详。

篝火已经快燃烧完，但岩洞内的热气不散，给他提供了一个短暂的养伤之地。

乌瞳的目光在季子随脸上肆无忌惮地打量，他不知道利用瞳术进入对方记忆后最后遭到的攻击是什么，当时只觉得仰望于苍穹，生出畏惧来。

也对，一个普通的凡人可不能进入蓬莱仙府。

一个会阵法的凡人，还貌似身怀背景，是一个可以暂时合作的好选择。

乌瞳想起他脑海中关于早夭妹妹的记忆，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眼角。最后，许是岩洞里太暖和，他忍着功法运转自动修复的疼痛也睡了过去。

这一觉，两人睡得并不是太好。

季子随心里挂念着事情，浅眠时在枯枝燃烧的最后噼啪声中醒来。他抓了抓身下的黄沙，盯着即将燃烧殆尽的篝火彻底清醒过来。

他下意识地朝乌瞳躺着的地方看了一眼，黄沙上的鲜血已经干涸，透出一种不详的血褐色。对方紧闭双眼，胸膛起伏的幅度比之前大了一点。

看样子管事给的灵丹似乎有点效果。

季子随站在阵法处仔细听了一会，发现外面的风声已经小了很多，猜测是荒漠的夜晚已经过去。

果然，当他撤去阵法中的伪装效果时，一缕阳光流淌进来，刺得他眼睛微眯。

荒漠中缺乏遮挡，即使现在不过是晨曦，阳光也晒人得紧。

季子随回头瞥了地上的人一眼，见他没有醒来，想了想也没出声，又看了眼阵眼中即将耗完灵气的灵石，准备趁着早上天还凉快继续赶路。

虽然不知道如何出去，但总归要先走出去才能找到路。

就在他抬脚跨出时，乌瞳终于忍不住叫住了他：「你等等。」

季子随回头，正好看见他披头散发地爬了起来，一张雌雄莫辨的脸上露出怯意，仿佛一只被害怕抛弃的幼兽。

「你的声音......」他皱了皱眉头，斟酌着问出一句，「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乌瞳对上他清澈透亮的眼睛，心头突地一跳，强忍着不适回答：「我是女的。」

见他微微睁大了眼睛，熟练地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猫瞳似的眼睛蒙上浅浅的水雾，「因为无人结伴，我才女扮男装。」

他的声音被刻意弱化，虽不是娇滴滴的，听着有点别扭，但陪上那张雌雄莫辨的幼态脸以及散下的墨发，还真的挺像一个女修。

再说，季子随也想不出萍水相逢的人会男扮女装接近自己。

换成凡人界中时常女扮男装行走江湖的侠客，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乌瞳说完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季子随短暂的惊讶后就是安静地看着他，然后问了一句：「你知道怎么出仙府吗？」

不惜女扮男装来到这，肯定是有所求，换言之，对方对这仙府必定比自己了解。

乌瞳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诧异道：「你不知道？」

能进入仙府的凡人，肯定是做足了完全的准备。就昨晚的隐蔽阵法，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可以学到的。

季子随很快意识到自己可能问了个最简单的问题，他想起曾经看过关于各大秘境的记载，慢悠悠地说道：「我问的是，除了等特定时日被仙府踢出去，可还有别的法子提前出去？」

可惜关于蓬莱仙府的记载被青云宗束之高阁，他一直都没机会查阅，对仙府的认知还停留在口中的三言两语中。

他反应得太快，眉目疏淡间并无异色，直接让乌瞳以为自己一时想差了。况且季子随脸上的冷淡和防备只减轻了那么一点，让他不敢问太多怕适得其反。

「只有等七日的时间到，所有进入的人员就会被仙府踢出这一途径。」他勉强站了起来，在季子随赶时间的目光中不再过多试探，直接说出自己的需求，「在这期间，我想跟你结伴而行。」

七日？

季子随眉心染上愁闷，他从玄苍身边消失得突然，也不确定玄苍是否知道自己现在所在。

他既烦躁不能回凡人界，也怕玄苍担心。

乌瞳还在等他的回答，「两人结伴更安全。」

等他说完，季子随眸中露出疑惑：「你一个修士，要跟我这个凡人结伴？」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觉得这句话用在这里也没错。

「你太谦虚了。」乌瞳扯了扯嘴角，抬头看他，「不瞒你说，我身受重伤，一人独行恐怕独木难支，你虽是凡人却善用阵法，该是我拖累你。」

他很擅长卖惨，也懂得适时地提出好处，「刚好我储物袋中有许多可以用来布置的材料，例如寒晶之类的，还有一些灵石可以作为阵眼。」

这些晶石布阵的效果，可比地上的岩石块好多了。

季子随听得本就心动，又对上那双猫瞳似的眼眸，他不可避免地想起早夭的妹妹。

若妹妹还在，现在的身量与面前之人也差不多。

他答应了下来，「我不占你便宜，只在需要布阵的时候才会用你的东西。」

乌瞳愣了下，看向他的眸光多了份探究。

「能走吗？」即使得知不能先出去，季子随也没打算在这个岩洞中待满七日。先不说昨晚的妖兽会不会再次返回，他先前想要进入蓬莱仙府的心又活跃起来。

寻仙缘，脱凡入道，上次似乎都在刻意给他这么一个机会。

「可以，我叫乌瞳瞳，你呢？」

「季随。」

两人敷衍般地交换了姓名，完全是为了好称呼。

很快，乌瞳就觉得自己失算了，因为他听见季子随喊他，「既然如此，我就称呼你为乌小姐。」

乌瞳：他很想拒绝...

看样子，季子随是不打算搀扶他一把了。好在昨晚受的伤已经好了小半，倒也能面前赶路。

见他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季子随把洞口的阵法撤下，耽搁了这么一会，脚底的黄沙已经慢慢褪去寒凉。

乌瞳看了地上的乱石一眼，忍着疼痛咬咬牙跟了上去。他盯着前方人身后摇晃的发尾，深墨色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绸光。

瞳术受他的伤势影响暂时不能用，他决定等恢复得差不多时再试试。

且不说他对布阵精准得不可思议，但这个凡人身上似乎藏着许多的秘密就令他好奇。

修有瞳术之人，对世上难知之事总是比旁人多几分旺盛的窥探欲。

乌瞳勾唇一笑，抬脚跟了上去。

烈阳已经升到斜空，季子随估摸着现在大约是辰时。地上的黄沙在昨晚肆虐的狂风下滚动过，早已看不清那妖兽曾来回徘徊的脚印。

他回想着来时的方向，然后坚定不移地朝着反方向走去。

头顶热浪一重接着一重，季子随嘴唇已经干得起了皮，稍微舔下还有些刺痛。从昨日到现在都未进食，在饿得头脑发晕之际，他终于想起储物袋里的蔬菜来。

本就是适合他体质的蔬菜，他咬了一口只觉得口齿生津，又有了赶路的力气。

「里面有浅薄的灵气。」他拿出一棵递给乌瞳，「对恢复你的体力该有些帮助。」

不知是不是阳光太过晃眼，他说完这话时发现对方的身体晃了晃。等他眨眨眼时，乌瞳已经面无不去地把蔬菜咽了下去。

看起来像是在吞毒药。

大约是他看错了吧，毕竟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修士会拒绝可以充盈灵气的东西，哪怕效果不会太好。

头顶的烈阳不倦地散发着光芒，热浪不减，季子随环顾四周并未有遮挡的地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

就这样又走了两个时辰，期间他怕乌瞳就此倒下，又给了他两棵蔬菜，等到了一处石山附近，等季子随有空回头时，就被他脸上的惨白吓了一跳。

体内气息紊乱不堪，乌瞳强忍着不适跟了他半天，直到脚步虚浮时，他终于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尤其是对上季子随清澈透亮的双眸时，他简直快要憋出一口血来。

「这荒漠好大。」季子随摸着发烫的石块，感叹道，「我听闻这仙府中到处都是天材地宝，为何走了这么久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为了维护自己是女子的形象，怕露馅的乌瞳一直都是披散着头发，体内的疼痛与外部的炎热夹杂，使得他浑身汗津津的，一张脸时常被发丝掩盖，显得愈发苍白小巧。

季子随对他的性别没有怀疑，还时不时地以含有灵气的蔬菜对他多有关照。乌瞳不得不接下，又不得不吃下，导致他现在对他颇有怨气。

「别人靠飞，我们靠腿。」他没好气地指了指半空中偶尔滑过的流光，「真正的仙府就在荒漠的尽头，而这荒漠又大，等你走过去七日恐怕早就过了。」

没想到的是，季子随听了不仅没有烦忧，反而眼睛一亮，「你知道仙府的位置吗？」

他声音顿了顿，「不需要太精准，大概的位置就行。」

看这流光的方向，说明他们前进的方向也是没错的。

等得到不确定的回答时，季子随换了个问法，「结束这荒漠范围的位置也行。」

乌瞳默了默，给了个大概的位置。

等季子随找他要了晶石，他才发觉他想做什么。

「你疯了吧，传送阵需要双向的，你这样根本不可能成功。」乌瞳已经确定这就是那位大能的凡家公子，连一些修真界的常识都不知道，忍不住告诫他，「不会成功的。」

季子随脚边堆着一堆晶石，他布阵时全神贯注，额头上的汗珠直接没入黄沙之中。

他觉得乌瞳太过聒噪，抽空抬头问他，「你还能飞过去吗？」

乌瞳沉默了。

他接着加上一句，「失败了我们会怎样？」

乌瞳嘴唇抿了抿，「不会怎样。」

顶多是阵法无效而已。

「那不就行了。」季子随耸耸肩，完全不在意垂在黄沙上的衣摆，他说完这话就没再出声，心中默念着五行八卦，脑海中浮现了一张又一张的阵图。

热浪滚滚，玉白修长的指骨捏着一块块的晶石，白皙的指腹被磨出红痕，乌瞳一时看得有些出神。

与此同时，仙府外的玄苍终于与仙府之灵交涉完毕，分出一缕神识进入寻找季子随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