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忆，现实（二）可人

莫雨哥哥出现在稻香村的时候，身上的血迹已经被连日来的秋雨浸透了。我躲在毛毛背后，小心的看着那个躺在小镜湖湖边的人。“他死了吗？”我问毛毛。毛毛转过来，“别怕，小荷，你去村里喊大海师父，我在这守着他。”毛毛走到他身边蹲下，拨开他一头散乱的长发，然后俯下身去，将耳朵贴在了他的胸口上。我没有再看下去，撒腿就往大海师父家跑去。

跟大海师父一起来的，还有刘洋村长跟紫晴姐姐。

“越来越不太平了，哎！”村长捋着一把胡子，不停地叹气。

“八成这孩子是遇到强盗了，”大海师父半蹲在他旁边，瞄了一眼旁边那座不高却很陡峭的崖壁，“不过他命真够大的，摔成这样，竟然还有一口气……我先把他带到我家去，紫晴姑娘，麻烦一起来一下把，你是治伤的行家。”

“好，我去拿一下药囊，随后就到。”紫晴姐姐说完，回身一踏轻功便不见了。

“我也要去！”毛毛说。

大海师父确认了那个少年没有骨伤后，便将他抱起，“嗯，去烧开水，再整点衣物出来，你的，他应该能穿。”

“嗯！”毛毛似乎很着急。

小镜湖边，只留下了我跟刘洋村长。村长还在捋着他的胡子，雪白的胡子，仰望着旁边的峭壁时一边口中还在自言自语，“苦命的孩子啊…”

“村长，毛毛都不跟我玩了，今天他好像很不开心，不像以前的他。”我仰着脑袋，看着刘洋村长注视的方向。

“也许他感觉，那孩子跟他很像吧。如果那孩子能醒过来，那，可能就是孤儿了。”

“哦，这样啊……”我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

“最近世道越来越不太平了……小荷，以后跟毛毛出来别跑这么远。小心遇到坏人。”刘洋村长又重重的叹了口气，“走吧，回家。刚才王婆婆还在问我有没看到你，说是稻香饼烙好了，给你和毛毛留了几个！”他拍了拍我的脑袋。

“嗯！”

毛毛也是个孤儿，刘洋村长说过。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感觉了，第一次大半夜的去抓萤火虫，就是毛毛偷偷领我去的。毛毛就一直住在大海师父家，跟着大海师父扎马步、下田。自从那个浑身血迹、衣衫褴褛的少年躺在了毛毛房间的床上，毛毛就没跟大海师父出去过。紫晴姐姐留下了药，都是毛毛喂他喝下。我就蹲在煎药的炉子旁，看着毛毛。

毛毛一直守在他身边，帮他擦汗。说来也真奇怪，秋雨已经下了好久，天气已经很凉了，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却不停的出汗。毛毛有时不得不抠开他的嘴，给他灌点温茶。紫晴姐姐已经说过，这孩子已经没有大碍了，毛毛却依旧守着他。

那个少年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了。他醒过来的时候，一把就推开了毛毛。毛毛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个坏人，你想干嘛！”我丢下手里的芦苇扇子，赶紧去搀毛毛。坐在床上的那个人瞪大了眼睛，盯着我们。

“别怕，这里很安全，是我们救了你。”毛毛手撑着地，站了起来，“先把药喝了！”

大海师父就在这时候进来了，似乎是听到了里边的动静。

“孩子，你醒啦！”，大海师父很高兴，“来，让我看看。”

那个少年突然惊恐的叫起来，“别过来！”然后把身子往后使劲的挪。

大海师父站住了脚步，“别怕，孩子！这里很安全！”

“师父，你长得太彪悍了，他怕！”毛毛揉了揉屁股。

大海师父低下头，看了看毛毛，“你说的也对！”

大海师父大笑了一声，“娃，你别怕，我们都是好人，不会害你的，我去拿点吃的，毛毛，他就交给你了！”说完，便对着毛毛眨巴眨巴了眼睛。

“是的，师父。”毛毛说。

大海师父估计不是去拿吃的，现在还不是吃饭的时候。过了很长时间，他果然没有回来，八成又是去教他那个笨蛋阳宝徒弟功夫了。

“你叫什么名字？”毛毛走过去，示意他需要继续躺下。

“走开……”他看着毛毛，像看着一个屠夫。

“我们在湖边发现了你，你全身都是血迹，好在你只是有点轻微的摔伤！”毛毛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

面前的那个少年慢慢的将身子蜷了起来，把脸藏在了自己的怀里。

一张让别人的视线无法离开的脸。

“毛毛哥哥，我们去给他拿点吃的吧。可能他还在害怕……”我说。

“好吧……”

门外的大树下，紫晴姐姐跟大海师父正在说着什么。大海师父门头皱的很深，不时的摸着他一脸的络腮胡子。毛毛拉着我走到树边的石桌旁坐下，让我别出声。这里，可以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那孩子中毒了，不是一般的毒。”紫晴姐姐的声音。

“中毒！？”大海师父永远不知道有时他自己的声音有多大。

“怪不得那孩子体格瘦小，……很像江湖已经消失很久的那种……”

“……”

“听孙思邈师父提过……似乎是叫做脑后风的一种……”

“……”

“估计那孩子自己都不知道……而且……浑身的血迹，却只有擦伤……”紫晴姐姐的声音隐了下去。

“那毛毛跟他在一起不要紧？我得赶紧把那孩子看起来。”大海师父的声音。

毛毛突然站起身，冲了过去。我的视线粘在了毛毛的身上，看着他，认真的站到了他们面前。

“不可能的，他已经是孤儿了，你们不能那么对他！！”

大海师父看着毛毛，摸了一把络腮胡子，紫晴姐姐也愣了一下。

“小荷，跟你毛毛哥去王婆婆家拿点稻香饼什么的点心，里边的那孩子该饿了！”大海师父朝我这里看看。

我一路小跑过去，拉着毛毛，“毛毛哥哥，紫晴姐姐不会害里边的哥哥的，我们走吧！”

毛毛看了看背后屋子虚掩的门，又看了看大海师父。

“嗯，走吧。”很不情愿的口气。

我始终忘不了那天，毛毛用力拉着我的手，似乎怕我丢掉。到王婆婆家的时候，我的手已经红了。

毛毛揉着我的手，一个劲的说对不起。

那个倒在小镜湖边的少年，叫莫雨。

几个月后的某天，毛毛拉着那个少年乱逛的时候，他突然停下，喊住了跑在前边的我和毛毛。

“我叫莫雨。”他低着头，有点羞涩，“你们好，毛毛，小荷。”

毛毛跟我相视一笑，“走，今天我们去抓小螃蟹！”毛毛说。

我端坐在那个紫衣女子的面前，右手的锁链她已经帮我解开了。光线恰到好处，我能很清楚的看清她的脸，“你真漂亮，姐姐。”

她噗嗤一笑，“你不怕我了？！”

“不怕，我觉得你是好人！”真的是很久没有说话了，脑子里想说些什么，嘴巴却来不及反应。

“其实，我还该说对不起……”她左手撑着下巴，似乎在苦笑。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神让我觉得很安心，就像以前我躲在毛毛的身后，前边就算有十头野猪，我都不怕。何况，还有莫雨哥哥在。有天，大海师父悄悄的喊住我跟毛毛，让我们别带莫雨哥哥去小镜湖那边玩，他是从那边悬崖上摔下来的，会受刺激的。我们不知道为什么，随口答应了一声，就跑出去了。我们去梯田那边，拔下刘氏兄弟的稻草人，到处追赶失措的小鸟，最后刘氏兄弟跑到大海师父那告状，我们三个被罚在梯田拾了半天的稻穗。

“喂，你们过来，大海师父在这教阳宝轻功呢！”毛毛趴在一个小土丘后边，招手让我们也过去。

“莫雨哥哥，我们去告诉大海师父，说毛毛在这偷看阳宝学武功！”我故意说到让毛毛能听见。只见毛毛一个利索的翻身，就从那小土丘上滚了下来。

“小荷！！你！！”毛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骗你的啦！！”我躲在莫雨哥哥的背后，朝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毛毛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搂住了莫雨，正好抓住了我的两只手。莫雨哥哥站在中间哭笑不得，“我说你们俩要把我压扁了啊！！……”

嬉笑间，一个黑影掉在了旁边的草丛里。我们仨齐刷刷的被吓倒在地，“刚才……什么玩意儿！”毛毛小声说。

“像个黑袍子！不会是个人吧？！”莫雨撸掉遮在眼前的头发。

“看，那东西在动！！”我大叫了一声。

“嘘！！！”毛毛莫雨同时把手捂在了我的嘴上。

“真的…在动嘛！！”我使劲的挤出这几个字，“手拿开！”

“小声点……”他们俩松开了手，眼睛直溜溜的盯着对面的草丛。

“我的个屁股啊！！……”终于，对面的草丛里传来一声惨叫。

“好熟悉的声音……”毛毛小声说。

“天天在大海师父屋后的练功木桩前‘喝’、‘喝’‘喝’……的那个声音……”莫雨接道。

“我说你们仨在这干嘛呢！”

我们三个机警的站了起来，转头一看，大海师父正魁梧的站在那，摸着络腮胡。

“抓蚂蚱！”毛毛灵机一动。

“去那边抓去，我在教阳宝武功，你们别想偷学！边玩去！！”大海师父看了看那边的草丛，“你再不起来，我就去教阿诛了！”

“我起来！我起来！”

果真是阳宝，他摸着屁股，踉跄着从那边的草丛里跳了出来。刚想笑的时候，我们看见了大海师父那张彪悍的脸，我“嘿嘿”了一下，就立马被毛毛莫雨拉着跑了。

“这几个捣蛋鬼……”这是大海师父的口头禅，他肯定又这么说了。

“刚才阳宝应该是轻功没练到家！”我们站在河边，往河里扔着河边的小石子。

“不知道他屁股咋样了……”

莫雨哥哥转过头看着我，“放心，没事的，摔了这么久，天天摔，估计屁股都摔出老茧子了！”

“你说大海师父为啥不让咱学轻功。”毛毛又抓了一把小石子。

“怕我们受伤吧……你没听见刚才阳宝的惨叫啊……”

“我们已经不小了啊……”

“毛毛你力气真大，扔出那么大的水花！”我抹掉一脸的水。

“笨蛋……刚才我扔的是块大石头……喏，有这么大！”毛毛傻笑着比划着那块大石头。

“放心，大海师父一定会教我们的！”莫雨一本正经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