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解放喽?
解放喽
考完最后一场地理,已经是下午5:40多了。
日尧的妈妈因怕再出枝节,剩下几场考试一直兼程陪伴,家中要紧不要紧的事情全都放了下来,一家子都轻言细语,谨言慎行。
不过说实话,日尧还是很享受有妈妈相伴的过程。尽管他知道外面的天气不会比这闷热的教室好多少,但有老妈在外面的盼着,愿着,自己的心境能平稳的更快些,注意力更快集中。
考试结束后的人流像温融的雪水,涓涓而下。这喧喧的流水中,有欢快的,也有呜咽的。凭心而论,这届中考是没有什么难度的,化学的一道实验题也竟然完完本本就是平时练习过的一道物质推测题,其他的类似于数学,物理,皆也不是参考之前假设的恐怖。日尧在考完第二天的数学后心情就轻松了很多,依照这个水平,这次中考,自己不说胜券在握,也是手到擒来的。在考场出神的那一小会,日尧须臾认识到:原来,中考,是不怎么给求学之人设障的,如果你肯学的话。
然而尽管是这个情况,同一个考场,依然是考生百态。考场上午还好些,下午明明就是一个个笼屉,空调不奢求,风扇没有一个,没有人中暑已经很是万幸。想必在这个关键时刻,纵使你平时表现的有多娇贵,现在都得揣出和自身利益挂钩的隐忍。且热归热,大多数人还是在努力坚持,也有那么一个特例,整场考试下来,根本就没有现身。
整个考场,日尧认识的不过也就是那位他还不算太熟的“古道热肠”,可他也很是会偷懒,提前交卷时间一到,撤退毫不含糊。日尧这边做的热火朝天,等他再一留神,自己身后便是没有动静,神龙见首不见尾了。这个家伙什么时候交的卷自己竟一点都不知道!本来还想和他打个招呼的,竟是没有同步退出考场过。他不会是中央派来的吧,日尧“惊恐”地想到。
考试进行到中段,小鸡叨米的现象便开始了,就和商量好的一样,这边倒完那边倒,光是看着,哈欠就足够把你打趴下。考物理化学的时候,日尧也竟倒头神速睡着,还作了梦?还好被老师及时点醒,抬头看了一眼钟表,不过五分钟,那睡的叫一个香甜。也有比较心宽的考生,一睡干脆就睡过去吧,任凭老师怎么捣他都不管。
几天的考试下来,虽说是有惊无险,但也不是一马平川。英语场,日尧印象最为深刻。考试快结束了,日尧这边作文早已写好,答题卡也填图完整,检查都已经三遍,远远的,便听见第一排一个女生动静有点颇大,离交卷不到5分钟,还在疯狂的涂抹什么,桌子都晃响了。没有这么难吧,即便是编也可以编完的呀。收卷铃声终究是响了,监考女教室大喊一声:
起立!停止答卷!
整个考场的人都吓了一跳。日尧特意关注了一下那个女生,只见女生力挽狂澜之势,整个身子都在颤动的在填机读卡。日尧纳闷:早干什么去了?
“早干什么去了?”考场老师一声大喊。
听到自己心里的想法被他人说出来竟是这样的刺耳,日尧不禁为那个女孩焦急起来。
女孩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仍趴在桌子上快速的填写着,站在一旁的老师有种被杵着的感觉,考场考生注意力皆被那个角落吸引,另一位收卷子的男教师也向那边走去,看出了什么情况。
女教师看到考场有些乱,似乎自己的威严受到了女生的挑战一样,扯起卷子就要拿,
“咔嚓!”
试卷竟被撕裂了!
在场的考生倒吸一口热气。试卷被毁,日尧还是第一次看到,还是在中考考场上!
女生看到也吓坏了,立即就哭了,可怜见地揉起眼睛:
“老师,你把我的卷子撕烂了。”
“什么叫我把你的卷子撕破了?”女老师声调石破天惊般的急转直下,大家都以为重大失职的女教师态度能因此稍许收敛些,谁知她竟是恼羞成怒道:
“你早干什么去了!你这样对其他考生不公平知不知道!是违反考场规定知不知道!监考官看到不但要责罚你,我也会受牵连,现在卷子都被撕烂了,成绩要作废知不知道?什么叫我撕烂的,你手不压着我能撕烂?这是你的错,我可不负责!”
一听成绩要作废,女生吓瘫了。本来是很好处理的情况,不料却被自己扩大化,女老师这会也是慌得脸红脖子粗。
酷热的天气严重影响着考场每个人的情绪。女监考老师师德如此,引起在场考生反感一片,嗤之以鼻的声音一时此起彼伏。
一边收卷的男老师安抚道:“没事,没事,机读卡没坏就行。”
女生见仍有希望,可怜巴巴的求饶:
“老师,您让我把这几个答案填完吧。”
日尧身后的大神那场英语考试竟神奇的没有早退,他干脆就直接喊了一嗓子:
“李老师,你干脆就让她先填,先把我们的卷子收了吧。”
日尧还想着这个小佛爷倒是快人快语,会套近乎,那边老师却不买账:
“郝日豪你给我闭嘴,这是我的工作,轮不到你发言,小心我回去告诉你爸你在考场上的优良表现!”优良二字明显是加了重音的?
郝日豪。
好大气的名字!日尧刚想评价这个名字和这个人之间的匹配度,纳闷了,既然老师对考生的情况很熟悉,那应该不至于如此不近人情啊?
这边小胖子一听家父都被带了出来,也不做声了,在日尧后面却嘀咕起了:
“嘿,哥们,你完型填空的答案悄悄和我对一下。”
我去,这见缝下蛆的恶劣品质!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
日尧无奈地朝后瞥一眼
“你这个人咋和缠头一样?”
男老师见考场有些混乱,便赶紧回来把自己这边的卷子收了起来,楼道已经有其他考场的考生出来,一时有些嘈杂。
“你快把卷子交了,不交我可就不收了!”
老师一个下马威,考场已经有人不耐烦了,
“嘿呀,快把卷子交了撒,早干嘛去了?”
女生一听已有众怒之嫌,一松手,书袋一拎,嘤嘤的,哭着便跑出去了。随后的两场考试里,日尧没有再见过她,而考场的两位老师也没再出现。
日尧不知道那位气势夺人的女老师知不知道这一情况,若是知道了,她会作何感想。
以她的原则,恐怕她也还是对的。
日尧也搞不清楚自己应该向着哪一方了,的确,一边是考场秩序,考生相对的公平;另一边,是考生的机遇,分秒必争。可让日尧纠结的地方便是:
这一场考试,不正是为社会所需的人材做疏导吗?可是如果它不能给学生以充分展示表现的机会,那么,这场教育意义又何在?国家人力的选拔,是一张试卷完成的快慢好坏就足以定夺的吗?长期以来不管是“好学生”还是“差学生”所逆来顺受的这一份份卷山题海,于今日的教育而言,是如此的苍白单调和不符实际。
这是日尧印象中少有的几次对法和情的判断比较吃力的经历,虽然他的阅历“阅世不深”都尚不足形容。《今日说法》他也看,情与理的难为他也可以理解,放在以前,以他好说的性格可能论个中间就够了,可这次不一样,这次,论的可能是一个人尊严的一生。
卷毁考场,在日尧有限的考试生涯里,震动还是颇大的。一方面他对那位女生的有始无终感到一些惋惜,同时也是很感气愤的无奈:怎么可以因为这一个插曲而把其他科目的考试全都放弃,那平日的憧憬和付出呢?还是说平时甚不付出而导致今日的尴尬?那位老师,日尧简直不知道是该敬还是该恨了,毕竟,她的所作所为和她所放言的于考生的“公平”不大相符;其次,本来可以解决的问题非要上纲上线,这样的老师,也太不懂得变通,予人机会些,女生毕竟已经做完,只是几个空的填涂问题。
一出考场,教室里的沉闷气氛被热烘烘的风一烘而干,看到外面的世界依旧鲜亮,日尧觉得还是应该和考场里的一些不爽分道扬镳。远远的,他的母亲便看到他出了楼道。手上的冰镇矿泉水也是早就准备好了向他迎去,因为整场考试并不像日尧之前担心的那样为难,最后一场下来,他还是有几分喜不自禁的神情。当然,也不能太过,因为他知道,无论是怎样的考试,对一部分同窗而言,总都是有些抵触,无法完全适应和超常发挥的,就像许永强昨天和自己对数学,只问了几个问题,就觉得偏差颇大,不敢再对了,而日尧自己也是漏洞颇多,物理最后一道大题,竟粗心的将计算器上的分隔符认作了小数点,离正确答案差了整整一千倍,语文作文,也总是对题不对题的有些担心。同时日尧也清楚,就自己的学校而言,自己还有一个胶着的竞争对手:薛杰。在日尧没有转去这个班级之前,是他稳坐班级第一的头一把交椅,日尧去了,惯例才有所打破。而之所以非这个问题不提,是因为市一中招收名额有限,他必须把握较大优势。
这阵子日尧妈妈慈爱的递过了水。
“慢点喝,有些凉,怎么样,里面很热吧?”
“热的人和刚出笼的包子一样,考场上好几个人都趴过去了,头点的和捣蒜泥一样。”日尧笑说。
日尧母亲见日尧心情愉悦,知道发挥不错,
“怎么样,最后一门考完,感觉怎么样?”
“我现在也不敢说,等答案发下来对了再说吧。不过整体感觉不错,考之前吓得要死,考过了还觉得有些不够劲,嘻嘻。”
日尧母亲认同:“的确,现在说啥都是闲的,你一定要把答案好好对对,不要估的太偏。”
“嗯。之前我以为这个考试有多难,多难,可是考完我才知道,原来中考不是以难为手段,它是稍微将考生区分一下,然后鼓励引导更多的考生进入下一阶段的学习,接受更多的教育。”日尧有感而谈。
“嗯,行了,没考之前把全家吓得要死,考完了在这逞能,我只要知道你这三年的寒窗没有白读,就很知足了。至于难不难,对你易,对有些学生未必,一切等成绩下来再说。”
日尧和妈妈本还想和宴老师打声招呼的,只见宴老师那边老师忙成一团,宴老师见了他也是摆摆手示意他们先走,忙得不可开交。日尧和妈妈会意,犹豫了一下便先走一步了。
走在街上,抛下校服身着各式T恤的学生和色彩斑斓的热带鱼一样,在大街上轻巧穿梭,嘻嘻哈哈笑闹成一片,肆意“炫耀”着属于自己的毕业时代。时一位商店大叔出来整理冰柜,日尧听的清楚:
“嗯,今年这一届的学生娃娃又解放了。”
言语之亲切,像是望着自己的孩子踏歌归来!
是啊,日尧微笑,今年的这一届又解放了,明年的还会再来,就在这一代代的坚持中,哪怕是愚公移山,也要把这贫穷落后的局面搬走。祝愿。
走在午后阳光温润,干净敞亮的街道上,日尧的心情和街边飘来的奶油爆米花香味是一个味道,街边各式店铺飘出的各种奇异味道,像刻录在硅胶唱片上的绕梁音乐,幽幽荡漾,这饕餮盛宴中,有台湾烤肠的香味,有烤羊肉串的烟火味,还有刚切开的鲜红的西瓜飘出来的瓜果香,以及奶茶店沏出的奶微鲜,日尧肚子此刻是有如土拔鼠在安家,绕不得安宁。
在不断走过的人流里,有好些是自己班上的,他们亲切的和自己的妈妈打着招呼,然后笑的如银铃般往前去了。日尧的母亲也笑的可爱,她这会又忙着杜撰哪个比较适合当自家幺儿的小女朋友,发现这些像花儿一样的女孩子每一个都很难取舍,不顾日尧使劲压着嗓子喊:低调,低调。
日尧一直没有见到同乡,他问了其中一个同学,得知永强忙着聚会去了。
这个像他。
忽的又想起什么,赶紧对妈妈说:
“妈,这次考试成绩没出来之前你也不能到处放卫星去啊,尤其是在我这些玩的好的同学面前。”
日尧妈妈像是人品受到挑战一样,不以为然的说:
“你妈我活这么大,这些还用你教?还有你也是,成绩没出来之前不要期望太高,万一失误也要有心理准备。昨天准考证的事我没控制好,但你以后也不能太大意了。走,咱们先下趟馆子吃烤肉去……”
话还没有说完,日尧右边被人一点,他顺势看过去,没人,一扭头,胖子在左边得意的笑,旁边跟还有一些同行的考生,生疏地冲着他笑:
“我就知道你反应不过来。这个是你的妈妈啊,阿姨好。”眼力界倒是很好用,嘴也很利索的甜。
日尧还想问“你怎么考试这么轻松,考试常常早退……”结果就被小胖子顶回去:
“哎,上次问你考哪你说没考完不说,现在考完了那你准备考哪可以说了吧?”
还挺上心,日尧心里一种异样的温暖,“你这么关注这个做什么,也准备考一块好抄答案,郝日豪?”
日尧调侃道,不自觉竟冒出了对方的名字,喊起来还挺顺口。
对方也是不觉一阵“你知道我的名字啦?”,语气中像混着一丝顾虑?
“可不,老师都好像很器重你的样子,”日尧笑说“我考哪不重要,可要按你这个情况,你往哪考啊。”
这次用不到郝日豪回话了。他身旁跟着的一干等人有一个笑闹着说:
“日豪,你考哪你爸不早就给你安排好了吗,还用考?”
为难的味道多少还是有一些的,日尧看了一眼郝日豪,富二代,挺像?
郝日豪不耐烦的回嚷了一句,“去你奶奶个腿的浑说!”
一看日尧妈妈还在旁边,赶紧改口,
“不好意思啊阿姨。那行,王日尧,我先走了,那咱们一中见。”
也不过萍水相逢,被人记住的赶脚还是很舒心的。日尧对这个貌似纨绔的小胖子印象不觉加深许多,只是他怎么知道自己就一定会考市一中呢?还挺聪明。
管不了那么多啦,路边烤肉的味道已经让日尧的肚子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了,妈妈拉着他坐下,维吾尔小伙上前招待,
“哟,儿娃子解放了说,得好好犒劳一下么,说,想吃啥,我让烤肉师傅美美的给你们烤上一排。”
两人被小伙子热情逗乐了,日尧的妈妈应承着:
“嗯,解放了,解放了,儿娃子解放了。”
然后便是一片欢声笑语,在这一片欢声笑语中,日尧自己也隐约觉得,嗯,经过这说轻松也艰难的三年初中时光,自己的确也值得一个解放,也该来个解放了,光是想想看随之而来的漫长假期,就足够让人上蹿下跳了。
他心里也默念说:
“解放喽,解放喽,终于解放喽。”
至于真的解放了吗?他一点概念都没有,没有人跟他说过到了高中会是什么样子,所有他听到的也只是加把劲,好好考,等过了中考上了高中就轻松了。
谁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有知道的必要吗?这样的问题留给以后去思考吧,他举起手中的杯子,将冰镇奶茶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