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笼中雀

第三十一章 笼中雀

找到那个小家伙了吗。」

武桓站在一座金丝笼前,漫不经心地逗弄着里面豢养的鸟雀。

鸟雀正静静栖在金丝枝头上,低头啄着他掌心中的谷物,时而发出一声声清脆悦耳的鸣叫。

它的羽毛呈现出纯白之色,那是一种让人心醉神迷的白,能让人联想到天上柔绵的白云、还有少女轻逸的裙摆。

禁卫屈身俯首,恭声汇报:「段徵大人星夜前往封郡,率人制住卫府上下老小,正押解武都听候侯爷处置。」

「只是……」他顿了一顿,然后诚惶诚恐地说道,「卫府之内,唯独未曾发觉卫公子的踪迹。」

「……」武桓微微蹙眉。

卫黎的独子卫彦,是随卫黎前一同来武都的。这个消息,他早早就已获悉。

可这个小公子,却在卫黎受擒的那一日起,就再无所踪,就像是直接在武都中人间蒸发了一样。

「看来,是有人暗中保了他。」武桓缓缓说道,此时对于那个人,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只是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罢了。」武桓兴意阑珊的勾开了笼门,将那只鸟雀抱了出来,怜爱地抚摸了一会儿,「虽说是个不大不小的隐患,但也不值得为此太过劳心。」

鸟雀扑闪着翅膀,啄食尽了最后的谷物。满足地叫了一声后,就嗖的一下从他手中飞起。

「去宗祠吧。」武桓微眯双眼,注视着那洁白的羽融进了深蓝如璧的天空,最后扑棱着飞远了,「记得,要带殿下过来。」

「这最后一程,他总得送一送。」

……

宗祠之前,众臣皆立在灵位之前,默声哀悼。

武桓站在首位,他的身姿高过一众伏地的臣子,幽目注视着眼前的棺椁,唇间无声。

「王上薨逝,确为举国之悲,然,国不可一日无君!」

众人心头一震,只见队伍末端,身穿白甲的段徵突然走出行伍,在向着武桓作揖行礼后,又高声吼道:「臣,在此敦请桓侯登临大位,统御诸臣,安大武之心!」

此言一出,立时在群臣中扩散,掀起了争先恐后的狂潮。

「还请桓侯、登临新君!」

「我等,皆已属意桓侯为大武新王!」

「……」

「父业子承,大武王室正统在于殿下,桓侯,又岂能僭越?」

众多的声援之音中,却蓦地出现一个不和谐的异音,高亢激昂、傲骨铮铮,颇有种大义凛然的决然和悲壮。

群臣的目光同时投在了那个「胆大包天」之人的身上,皆是一副看死人的目光。

「笑话!」段徵一个愣神,怒气冲冲地昂首挺胸,声音竟又拔高了一分,「魔魇临世之际,群臣畏缩,不前之际,乃是侯爷怀一腔血勇挺身而出,拯救了武都苍生!」

「如非侯爷出手,任凭妖邪肆虐,我等怕是早已化为亡魂!

「此等之功,无愧于国,更无愧于武氏血脉,堪为人王。何来僭越之名?」

他的这番话,顿时让所有人沉默,无法反驳。

坦白说,他们心中都对武桓抱有一份感激,因为当日的劫难,的确是武桓出手制住了为祸的那只厉鬼。

「呵呵。」

寂静中,竟是武桓率先发出了笑声,他依旧和所有人一样保持着站立的姿态,然后感叹般的望向了天空:「本侯何时说过……会登临王位呢。」

「?」已抱着必死之心的那个臣子茫然抬头,和所有人一样都对武桓的话感到不解。

武桓仰首,久久注视着高高的王位,目光变得幽邃:「王兄骤然崩逝,为臣,乃是举国之悲,为弟,更是血亲之痛。」

他微微顿了顿:「可他,并非没有遗下血脉。」

「大武王室血脉凋零,仅余下殿下和本侯二人。虽有兄终弟及之说,但自古仍为子承父业。所以,真正名正言顺的承嗣者,早宜有人选。」

「???」群臣百官皆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在众人看来,桓侯既将武都覆于这样的风云之下,对王位可谓是势在必得。如今,面对几乎唾手可得的王位,有这样多的拥趸相护的他,却居然选择没有一举吞之,这种情态,倒像是要……将之拱手相让?

「但,殿下还是太过年幼。」武桓话锋再变,终于说完了所有的垫言,「而武都罹劫、臣民遭难,正是时局动荡,百废待兴之际。」

「所以,待殿下及冠,学识、才干、德行、威望节课真正堪当王位之前,本侯会暂领大武之事,秉辅政之责,是为摄政王!」

摄政王……

这几个字停留在所有人的心魂之中,泛起滔天的震荡。

这岂不是说,大武即将迎来双王?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武桓并未退居幕后,所以实际的掌权者仍为他桓侯。但是,这个意义,可是天差地别。

「如此,可还有人有异议?」武桓环顾了一周,笑着问道。

无人应声,灵堂中出现了长久死寂,就连方才悍不畏死出言进谏的那个臣子,也在此刻保持了沉默。

显然,这是所有人都未曾预料的一幕。

「洵儿,进来吧。」武桓满意的看着殿中的死寂,朝着外面亲声唤道。

段徵和一些将领满是不甘的看着武洵从面前走过,皆是脸色阴郁。

……

离开祠堂之后,武桓牵起了武洵的手,并肩行走在宗祠的陵园之中。

午晌时分,道路两侧古木通天,绵薄的日光下却枝影寥落。和煦的风从鳞状的屋脊上吹来,轻而缓地落进碑亭塔楼,温暖得叫人沉醉。

「许久没有这样的阳光了,是吗?」武桓感慨道。

夏花绚烂,一蓬又一蓬的盛开在他的眼中,还似昔年的景象,湛蓝若透明的天空没有云彩,更显得四下里静的怕人。

「冬天时,这里衰草寒烟,一片破败的荒芜,再没有比这里更闷的去处了。」

隔着丛丛的花木,远远的,他们看见了许多离开宗祠的队伍。

「看到那些人的目光了吗?他有意似无意地向武洵问道。

武洵面无表情地点头。

「敬畏、质疑、不满……皆是他们所表露的情绪,」武桓淡然道,「你也,我的许多部下,并不是很认可本侯的决定。」

「从龙之功,谁能推拒?」武洵低着头说道,「他们这样,也是理所应当」

「尽管再如何不情愿,他们还是要遵从于这个决定,不是吗?」武桓不在意的说道,「因为他们终究是大武之臣。」

「至于能不能让他们真正敬从于你……」武桓语调拖长,用一种打趣的语气说道,「还得看洵儿你的本事了。」

「王叔难道是想说,你就有着让他们诚心敬从的本事?」武洵盯着他。

武桓哑然失笑:「即便是最权倾天下的帝王,也不敢这样自大的笃定吧。」

这时,他的掌心忽的托出,敏捷地接住了一片从头顶掉落的叶片,然后攥在了掌心里。

很快的,他垂下手臂,放任着碎末从指间滑落、飘零于脚下的汤汤溪水之中,武桓含了一缕冷笑,继续说道:「因为人心,本来就是最难把握和揣摩的东西。」

武洵缓缓低头,如同侧首沉思,

夏树的影子映在壁上,随风摇动,高墙平整地切开天空,不止阻隔了视线,也阻隔了所有的欲要伸出这里的羽翼。

武洵望向了高墙,神色幽幽:「王位,难道不是你一直所求之物?」

武桓冷冷瞧了他一眼。

很多时候,连他有时候都分不清自己的情绪是真实的还是伪装的,毕竟他的那些,都在十数年的消磨成了死灰,他很难对一件事生起什么兴趣或是感到别的什么情绪波动。

很多东西,他真的无法拥有了。

可他清楚的知道,前日少年即将死在自己怀中时,自己胸腔中沸腾出的那种愤怒和哀痛,绝非是虚假的伪装。

这种死灰复燃的感觉,令他有些惶恐,更有些厌恶。

「看来,你很喜欢这座王宫吗。」武桓摸一摸脸,然后静静地笑了起来。

起先,这只是一缕很淡的笑意,但逐渐的笑意转浓,化为无法扼制的大笑。

「我生长在这里,我当然喜欢这里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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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人神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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