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两天的考试过后,随颜帆没有直接回延陵,她准备趁着机会在遂安再待一天。
考场设在市区,收拾好行李打车回县里。
高中时的闺蜜来接,当晚,她被留宿在闺蜜的单身公寓。
吃完夜宵,随颜帆和闺蜜一起出门,两人决定夜跑——在温穆的远程监督下。
十点的小城,街上人流依然不少。热闹的街道上,灯火覆盖,明亮如白昼。
「有没有发现我们这小县城变化还挺大的?」闺蜜挽着她的胳膊带她在附近的街巷里走。
随颜帆点头。
这几年随颜帆在遂安待的时间很短,对县城里的变化更是没有留意。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本来破旧的城区多了很多新的建筑、楼房。
面貌和几年前截然不同。
「好像是外地的投资商看中我们这小县城的发展前景,」闺蜜笑,笑容里带着些调侃,「虽然不太知道这里有什么前景,但还是要感谢他的好善乐施。」
随颜帆不太了解具体情况但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工程量看起来挺大,应该投资商很有钱。」
「对啊。」闺蜜点头附和,「主要他投资的还都不是盈利项目。像养老院还有孤儿院、公益小学,医疗中心……这些都是免费入住的,只要符合条件,所有人都可以住进去,而且里面环境不错,我听同事说她老家有个孤儿,没有家人.也没有学上,投资商那边的项目负责人了解情况之后给她办理学籍还说全权负责她以后的生活。」
「所以我猜,这个投资商肯定是对我们这小县城有什么特殊情结!」闺蜜好整以暇。
听到这里,随颜帆微微愣了一下,但没有深思。
她认真回应几句,便拉着闺蜜的衣袖往街道前面的学校拐。
学校后面有塑胶跑道,她今晚决定在跑道上完成她的两公里。
「九九,高中时,八百米对你来讲不都是噩梦吗?」闺蜜陪她跑一圈有些体力不支。明明上学的时候大家都很缺少运动细胞,谁知这人偷偷的提升技能。
「养成习惯了,夜跑助眠。」随颜帆放慢一些脚步,和闺蜜跑到同一条线。
「我是不行,我天天都睡不醒,不需要助眠。」闺蜜停下来,说什么都不准备再往前,「你快去再跑一圈,我在这里等你。」
随颜帆笑笑,没有勉强。
她把运动服往上又拉一些,继续朝着远处跑。
最后五百米,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几声,她翻出来,看到屏幕上写着「老公」。
「……」随颜帆。
她唇角轻轻翘起个弧度。
这人应该是趁自己睡着,悄悄改的备注。
「你这叫——乐不思蜀?」温穆懒洋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语气带了几份玩味。
随颜帆心虚:「……我明天晚上就回去。」
她步子不自觉放慢一些,就着月色和温穆讲话。
温穆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的说了句:「行,接你。」
话音落地,他起身。走到冰箱前拿了瓶冰水,懒散的单手拧开瓶盖。
随颜帆听到他喝水时的吞咽声,渗出些热意。
「我在车站等你来接。」
因为有些热意,她下意识把衣服拉链往下扯了一些,还没到最底,又被人用声音打乱。
「别脱衣服。」温穆扯起唇,制止她的动作,「万一感冒。」
随颜帆:「……你是和大师学了占.卜吗?」
「嗯,」温穆慢条斯理道,「不仅学了占.卜,还有很多隐藏技能,在等着你慢慢发掘。」
随颜帆哦一声,有些期待。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隐匿的想念在夜风中一点点暴露。
最后一百米,电话震动,屏幕显示着电量不足。
温穆大概也听到她的提示音,故作遗憾:「陪聊时间到,金主该回家充值了。」
「……你收费有些贵。」随颜帆笑,「我还没聊呢,费用就扣光,你能不能先贷款给我,我回去还你。」
温穆:「…我高.利贷。」
随颜帆:「我还得起。」
「…磨人。」温穆喉结轻滚,怕她手机自动关机,没有再聊什么多余的话。
又安静数秒,他压低一些声音,音调略沉:「今晚睡个好觉,随颜帆,明天见。」
「明天见。」
随颜帆刚挂完电话,侧眸.便对上.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的闺蜜.探究般的眼神。
「小九,你说的领证是真的?」闺蜜还是有些震惊。
随颜帆今天见面的时候就和她聊了这件事,她没信.还以为是开玩笑。
可她分明又看见随颜帆给那人的备注是老公,而且她以前也没有听到过随颜帆用这种语气和别人说过话。
高中那几年,随颜帆沉浸在学习里,偶尔遇上胆大的男同学和她告白,她都有礼貌但又疏离的婉拒。
她脾气很好,但又从不在谁面前服软撒娇。
「真的。」随颜帆点头,和闺蜜一起往公寓的方向走。似乎想到什么,语气不自觉带了些悠远,「再过一段时间吧,再过一段时间,我想带他回来给你们见见。」
*
翌日上午,闺蜜回公司上班,随颜帆提着行李去了高中母校。
她多留一天主要是想看望一下高中时期的语文老师。
陈老师下课后把她往办公室领:「怎么还这么瘦。」
老师笑的无奈,语气里带着亲昵和心疼。
「最近有点忙。」随颜帆把手里捧着的花和礼物递过去,抱她一下,「等回去,我把肉都长回来。」
「发照片给我。」陈老师不听她没有参考性的承诺。
随颜帆乖巧点头。
老师在办公室给她倒了杯温水,又想起她的胃,「喝点热的能受得了吗?」
天气冷,有些不想让她喝冰水。
「可以的。」随颜帆把杯子接过去,说自己现在应激反应小了很多。
老师这才放心。
随颜帆把包里随身携带的结婚证拿出来给老师看:「我真的结婚了,老师,很想当面告诉您。」
除了外婆,最想当面告诉的就是陈老师。
老师对她来讲,是亦师亦母的存在。
高中那几年,是老师替她出了一部分学费。
后来在她暗淡无光的漫长人生里,也是她出现在自己成长的每一个阶段。
外婆去世,她眼睛出问题,住在医院,还有很多个失眠的夜晚……老师永远是第一个探察她情绪给她安抚的人。
「恭喜我们小帆。」老师拍拍她的背,问起她最近的生活。
随颜帆如实告知。
提到温穆,她又回忆起温穆一直出现在她们的对话里,老师没有见过真人:「我想等明年带他回来看您。」
老师看一眼证件照上五官优越气质非凡的男人。
几次启唇,又几次欲言又止。
从办公室出来,随颜帆陪老师在学校转了一圈。
学校也有一些变化,修建好的塑胶跑道,还有全新的图书馆和食堂,连后面的宿舍都进行翻新。
「你打回来的钱,建图书馆没有用完,」老师给她指指不远处的操场,「又修建了这条跑道。高中压力大,强身健体也是必须要做的事。」
随颜帆认同:「学校还缺什么您告诉我。」
「什么都不缺。」陈老师把手里提了一路的信递给她,「学弟学妹们给你写的,你空的时候看。」
「小帆,以后好好为自己活着吧,听老师的话。」
*
随颜帆带着这句嘱托,出了学校。
车票是晚上十点,出学校后她还是决定回家看看外婆。
看外婆本不在她的计划里。
在她的计划中,结婚后的第一次,她想和温穆一起去祭拜外婆。
可是好多话,她都还没有和温穆说。
不敢说,也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
她好像一如既往不够勇敢。
坐在出租车上,随颜帆不自觉心情低落。
她没有给舅舅说自己回家的事,下了车,让司机等她一段时间,她抱着花往后山走。
石阶前长了一些野花,在密布着的野花丛中还有一束雏菊。
雏菊上沾染一些露水,很像是不久前刚放置的。
她神情微怔,又回忆起这几年.也遇上过几次.她来时.外婆墓碑前搁置着花。
可能是舅舅。
知道外婆喜欢雏菊的人不多。
舅舅的可能性大一些。
她没有再多想。
把石阶前的几颗杂草拔掉,把自己抱着的雏菊和那束摆在一起。
随颜帆蹲下,和外婆说了自己和温穆结婚的事。
「领证那天,我好想梦到您,但是您都不肯来我梦里。」随颜帆看着墓碑,眼眶带些湿润,「要是您也想我,能不能托个梦给我,我过的挺好的外婆,就是想您。」
她把眼角渗出的水珠抹去,低低道:「您别担心我,我现在有阿穆,还多了很多亲人,失眠的状况也好一些。等明年我带阿穆回来看您,您不是特别喜欢他吗?见到他,您一定开心。」
又坐几分钟,随颜帆调整好情绪。
她给外婆磕了三个头,起身往山下走。
山间有风,随颜帆拢拢衣袖。
走到山脚时,随着她步伐的响动,一道陌生的嗓音突然落在耳边。
「烦烦。」
浑厚的音色带着一些讨好的磁性。
随颜帆手指僵住。
温穆喊她名字时会把帆读成一声。
这人读的二声。
因为是厌烦的烦。
过了几秒,随颜帆轻轻抬头,视线对上站在对面的男人。
几年不见。
又或者说本来都不曾见过几面。
郑金两鬓的头发斑白一些,佝偻着的腰让他比随颜帆还矮上半截。
他表情里充斥着逢迎:「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现在要给你奶奶祭拜,奶奶去年走的,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有一个瞬间,随颜帆想直接和他装作不认识。
他们本来也是处于不认识的状态。
刚准备回绝,又听他继续道:「你弟弟也在山上,你们姐弟俩一直没见过,你上去和他见见面,多聊聊天,培养培养感情。」
说曹操,曹操到。
郑金话音落地的同时,一个穿运动服的男孩从山上下来,喊了声「爸。」
随颜帆侧眸看一眼,心里没有什么过大的波澜。
甚至连她这个所谓的弟弟和自己长的是否相似,她都懒得探究。
「我还有事,先走。」她把衣服拢的更紧一些,脚步沉沉的往前。
身后的人并没有罢休,他追上来,语气里有讨好也有威严:「怎么说我也是你爸,你身体流着我的血液,现在你日子过得好了,是不是要给爸爸养老,还有你弟弟,他也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你钱花不完就帮衬一把……」
随颜帆顿住脚步,竟然有些想笑出声。
所以在他眼里。
当她这个所谓的女儿有了价值就应该成为他的提款机器。
他好像根本忘了,在她六岁那年,他就开心的把自己的抚养权让出去。
郑金见她没说话,以为她念及血缘关系有些心软,语气缓和一些:「爸爸也不是一定要花你多少钱,你要实在不愿意,就当借给爸爸的。我还听人说,你和你大学时的男朋友重新在一起。爸爸很高兴……」
「和你有关系吗?」随颜帆打断他的话,她不想问他从哪听来的消息,是不是和几年前得到消息的途径一样。
她皱了皱眉,甩开他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郑金沉下脸,刚想呵斥,不远处的出租车车门打开。
司机从里面下来,往随颜帆的方向走:「要帮忙吗?」
他人高马大,气场瞬间压过郑金。
随颜帆摇头:「我们走吧,不用和他浪费时间。」
司机点头同意。
他凉凉扫了郑金一眼,目光里带着些不屑。
这年头真的什么人都有。
他刚才坐在车里听的一清二楚。
随颜帆没在再理会身后的目光,她在司机的护送下上了车。
「谢谢您师傅。」
随颜帆有些过意不去,司机不仅愿意在这里等她,还下车帮了她一把。
是她预料之外的事,也是人家本来没有义务去做的事。
「举手之劳。」司机在后视镜里露出一个憨厚的笑,「下次再遇到这种状况你就直接报警,千万不要被道德绑架。」
他没有多问,却给了随颜帆很中肯的建议。
「会的。」随颜帆把车窗放下来一些,声音有些低。
*
离检票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随颜帆提着行李坐到了候车厅。
厅内人不多,三三两两才坐着一个人。
随颜帆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显示屏上。
大屏上滚动着列车信息。
厅内明亮的灯光照射到她精致的脸,投射的阴影,形成一道灰暗。
她茫然的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心里的感受有些难以言喻。
她没想过会碰到郑金,这几年她回遂安的次数不多,不曾和他正面遇到过,只除了刚毕业那年。
随颜帆眼睫微垂,突然就很想见温穆。
停顿片刻,她翻出手机,找到温穆的微信想给他发消息。
一句话删删写写,还是没能发出去。
她有些迷茫,但又想到再过几个小时就能见到他,迷茫消除一些。
大屏上时钟不停在往前走,随颜帆扬着下巴,在心里做倒计时。
还有半个小时,就能检票。
她低头翻了翻包,准备提前把身份证拿出来。
这个时候,随颜帆的手机突然响起。
铃声将寂静的氛围打碎。
她睫毛颤动几下。
看到屏幕上熟悉的称呼。
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随颜帆。」听筒里的声音凝结着不知名的低哑。
被点到名字的人唇线拉直:「在,我在等车。」
温穆沉默几秒,没有接她这句话,开口时,他语气恢复了往日里的慵懒:「上次的锦鲤池还记得吗?」
「记得。」随颜帆听见他那边的背景里有种空荡的沉寂,猜测他是不是在锦鲤池旁给自己打的电话。
温穆扯下唇,突然道:「你想个愿望吧,新来了条锦鲤,我帮你试试灵验不灵验。」
「什么愿望都可以?」随颜帆垂着头,无意识捏捏自己的衣袖。
「都可以。」
「温穆。」她喊他一声,声音很轻,「那你能不能帮我许——现在就见到你。」
这话一落,听筒里低低哑哑啧笑一声。
随颜帆因为这声笑,心情缓和许多:「是你说的什么愿望都能许。你帮我许了吗?」
「许了。」温穆压了下头顶的鸭舌帽,表情认真,「你把眼睛闭上,我们测试一下灵不灵。」
随颜帆无奈闭眼:「…你别告诉我,闭上眼睛,睡一觉,再做个梦,梦里什么都有。」
「…我是那种人吗?」温穆笑,「我明明是——」
「向来说到做到的人。」
最后那几个字,他说的清晰又缓慢。
伴着浅淡的呼吸,一帧帧悠悠的飘到随颜帆的耳边。
她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不自觉根根颤动。
抑制着不规律的心跳,她任凭他温柔的话语由远及近的砸到地上。
不知又过去多久。
男人坐在他身侧,把鸭舌帽转个方向,反戴在她头上,轻吻她的眼睛。
「愿望浪费了公主。」
两人肌肤相贴时,他沉沉低喃,「之前不是答应过你吗?今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