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回宗

第2章 第二章 回宗

在三叠坪复过命后,李忘情按以往的经验,猜想肃法师司闻此刻必定在宗主所在的「四忘川」告状,是以特地没有御剑,慢悠悠地从三叠坪绕到双铗峰,再从双铗峰绕到五韵湖,拜访了一圈阔别一年不见的同门熟人,直拖到夕阳西下,这才踱回了四忘川。

行云宗中央的最高峰,一道青碧色的瀑布从顶上的云层垂落而下,落在山顶的圆湖里,再从圆湖顺流而下,这就是「四忘川」,宗主和嫡传弟子的道场。

李忘情踏入四忘川时,发梢上锈剑尾端的小剑穗微光一闪,嫡传弟子的身份让她无需通报便得以踏入,看到山道上刻着「爱恨一念,情仇四忘」的熟悉石碑时,步子停了下来。

「出来吧。」李忘情轻叹一声,熟练地打开自己的乾坤囊。

石碑后面拱出两个小脑袋。

「忘情师姐,总算回来了!」

两个十来岁左右、头上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手拉手从石碑后面小步跑过来,先是一把抱住了李忘情的腰,蹭了蹭后,伸出两对巴掌。

「此路是我扫!」

「此树是我浇!」

「要想过此路!」

「留下糖糖来!」

「丹灵、素魄。」李忘情刚掏出散发着甜香的油纸包,就被这对小女孩的说词震撼了一下,「这套打家劫舍的贯口是哪路黑心白眼的浑人教你们的?」

两个小丫头欢呼一声扑过去接下油纸包,各塞了一个糖雪球进嘴里,鼓着腮帮子说道:「师姐忘记啦,是上回你去巡狩前说你洞府里留下的五百套话本呀,说你要是有个万一,务必在肃法师来之前烧了。」

李忘情:「……我的意思是,倘若我陨落在外,务必烧了我的洞府,是「倘若」。」

两个小丫头对了对手指,道:「你三个月未归,宗里上下都在猜你是不是陨落了,我们准备好引火符去你洞府踩点的时候,随手翻了翻你书架子上的话本……」

李忘情:「踩点这种词都学会了,你们看的是真的不少。」

丹灵和素魄陶醉道:「原来外面的花花世界这般精彩。」

李忘情也被喂了个糖雪球,裹着糖霜的山楂酸甜无比,倒叫她心虚起来:「有时师姐说得对,你们年纪还小,资质都比我好,正是打磨根基的时候,往后我还是抽个时间先把这些歪书处理了。」

见丹灵和素魄嘟起嘴,李忘情瞥了眼四忘川的方向,蹲下来低声道:「我听三叠坪那边说司、司闻师叔来了,还在吗?」

「来了呀,肃法尊座气噗噗地进去没多久,羽师姐也回来啦,好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坐了没多久就离开了。」

「看来今年是能混过去了……」

李忘情还未轻舒一口气,就见丹灵和素魄看了眼她身后,同时慌忙把嘴里的糖雪球咽下去,垂手立在道旁。

「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还想怎么混?」

一道冷淡的声线在背后响起,李忘情像是被雷打了一下,整个人麻了麻,才带着尴尬的神情站起来。

「师姐。」

入目的先是一口两尺长的短剑,同大多数未成道侣的剑修一般,这短剑无鞘,轻薄如羽毛,尾端系着一条长长的、镶满雪花晶石的剑穗。

正是名剑「折翎」,行云宗如今名副其实的少宗主羽挽情的佩剑。

羽挽情毫不客气地用抬手虚点她的眉间,一缕灵光直接打入李忘情眉间灵台。

李忘情脑海中刺痛了一下,以羽挽情压了她两个境界的修为,轻易便探查出她在阔别的这一年间毫无进步。

「还是老样子,你可知你这年岁,若不开刃,还能活多久?」

「十……」

「是七八年,你又不是那道修,他们还能依靠丹药功法延年益寿,你呢?等大限将至,你灵力溃散之时,你的本命剑就会先一步锈蚀殆尽,本命剑一断,轻则修为尽毁,重则神魂溃散。」

李忘情自己也知道自己的修为进境,无奈她的锈剑就是开不了刃,也只能低着头道:「多谢师姐关心,我……会想法子努努力。」

羽挽情秀气的眉尖登时蹙起。

「此次巡狩为何逾期?」

李忘情被她的神识刺痛了一下,摸了摸脑门,不得不把之前对管事的说辞复述了一遍。

「……本命剑有陨兽感应,多耽搁了几日,并无收获,管事说是我本命剑锈蚀误判之故。」

「你自己修为不济,别把因由怪到师尊给你亲手炼制的本命剑上。」

羽挽情言罢,眸光黯淡下来,很快,她想起了什么道:

「但这回你的剑鸣不一定是误判,刚才司闻师叔来时,本来又想向师尊请旨处罚你,可御龙京那边忽来飞书,说是出了件大事,算是救了你这回。」

李忘情脑子里正是一团浆糊,闻言好奇是什么大事能让严苛的肃法师顾不上她。

「发生何事?」

「御龙京的大太子在苏息狱海附近陨落了,就是你说的感应到陨兽之地。」羽挽情道。

「啊?」李忘情微微惊讶,「御龙京的太子,我记得是刚突破碎玉境界不久,是我们这一代第一强首,他是怎么死的?」

「你说「我们这一代」?」羽挽情重复了她的话,语调不轻不重,「你和我们算不上同一代,不过有这样的志气,也不算无药可救。」

「呃……」

不过羽挽情到底还是回答了她的话:「御龙京大太子的确强横,此次陨落却不明不白。御龙京那边说是苏息狱海的罪者邪修干的,但苏息狱海的祭司却说是陨兽所为,「三都剑会」也因此推迟了。」

李忘情把这话在脑子里打了个转儿,才明白过来。

御龙京是洪炉界另一修仙巨擘,和内敛避世的行云宗不同,千年来以「太上侯」为首,御龙京兼并大大小小百家宗门,坐拥数十万修士,几乎成就了一个庞大的修真国度。

从他们的少主不叫少主,被称为「太子」就可见一斑。

想到这里,李忘情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看着羽挽情微微瞪大了眼:「御龙京的大太子?那是不是和师姐……」

「嗯,有过婚约,他拒了,听谣传说是因为你。」

李忘情:「不大可能吧,我又没见过他,可能是师尊随口许婚,态度轻佻,让人家误以为塞过去的是我才退的,人家想娶的是师姐你。」

羽挽情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无论如何他已经死了,遑论那份两宗婚约是太上侯和师尊下棋时随口定下的,只是谣传得广罢了,不作数。」

羽挽情这种名副其实的少宗主,道侣的候选向来是从日出之山排到日落之海,凭行云宗宗主一贯对弟子们的溺爱,有二三四五个未婚夫备选也是该然。

李忘情一个「啊」字卡在喉咙里七上八下了一轮,才慢吞吞道:「那他陨落了,我们行云宗要不要表示一下?」

「当然,面子上是要去吊丧的,但如今情况不同。」羽挽情淡淡道,「你既说了感应到陨兽出没,且与那大太子的死也有巧合之处,我自然要先以陨兽为上,御龙京吊丧之事,需要我宗嫡传前往。」

羽挽情顿了顿,微微扬起下巴,不容置疑道:「我要你替我去。」

这话说得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见李忘情呆了呆,羽挽情接着冷冰冰道:

「愣什么,凭你砺锋境的修为,难道能和陨兽过招?何况我听闻御龙京的二太子年纪与你相当,你若被他看上,混上个道侣,也好度过你寿元大劫。」

这话说得着实刺耳,两边的丹灵和素魄都皱起脸来。

御龙京两个太子天资卓绝,如今只剩下一个,放眼整个洪炉界,也唯有羽挽情这样的天骄值得他放下身段追求。

「……年纪相当?」李忘情古怪道,「他有多大?」

「他比他哥哥小得多,今年二十有六。」

「……那我不是能当他奶奶了。」

羽挽情的神情突然狰狞:「那我长你十岁算什么?」

哦忘记了,她七十大寿的同时,差不多也是她师姐八十大寿。

李忘情连忙捂住嘴:「没有没有,师姐还能活四百多岁呢,按凡人说法正是豆蔻年华。」

「光会说嘴。」羽挽情神色一敛,道,「御龙京二太子也是剑修,十二岁便开刃,如今刚入「切金」境界,资质也在天骄之列,你此番去御龙京吊唁,勿失了我宗体面。」

「切金」境界是剑修第三境,这个年纪突破到这种地步,已经是天才中的天才了。

这对李忘情这个还在砺锋境的菜狗子而言来说有亿点遥远,何况她七十大寿在即,闻言也只得扯扯嘴角:「我人微言轻,请春眠师叔去应该更显诚意。」

羽挽情让她代表行云宗去,绝非指望她去顺道相亲,而是替她表明「不想接着同二太子定下新婚约」这个态度。

李忘情已经设想到了自取其辱的画面,皱着脸进一步挣扎道:

「那个,陨兽毕竟我也能察觉到行踪,我是可以帮帮忙的,领个路也行……」

「你?」羽挽情审视的目光打量了李忘情一阵,最后目光凝在她发上的锈剑簪上,瞳孔微微放大。

锈剑簪的末尾,有一枚小小的剑穗。

一朵流云,清逸绝尘,和斑驳的锈剑格格不入。

羽挽情适才还生动的神色倏然黯淡下来,紧接着嘲讽道:

「我道是什么让你这般自信,原来师尊又把他的剑穗给你了。」

一个「又」字,在齿间仿佛要碾碎了一样。

李忘情摸了摸簪尾:「这是因为……」

羽挽情已经没有那个闲心听她多说,伸出手,面容冰冷:

「给我。」

「……」

丹灵忍不住了,小声道:「羽师姐,那是宗主给忘情师姐保命用的。」

羽挽情道:「你去御龙京吊丧,沿途不是繁华之地就是御龙京友宗,断无险阻,用不上这等私密之物,莫惹人闲话。师尊正要闭关,你不必去见了,我替你还回去。」

对剑修而言,剑穗是极重要的信物。

李忘情的境界还没有到凝结剑穗的地步,师尊给的剑穗,她至多拿来当个法宝用,能让她越级使出剑招。

如之前杀啮心血燕的鸟群一般,没有这剑穗,凭区区砺锋式,少不得一番搏命苦战。

不过这终究不是自己的力量,李忘情对愤愤不平的丹灵摇了摇头,摘下剑穗递给羽挽情。

羽挽情接过剑穗之后,看着那剑穗怔忡了片刻,眉头还是没有松开,片刻后,她抬眸道:

「还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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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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