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血月日

古蔓是血族，白日处于休眠的状态。

临别没有告别。

萧朔月将古蔓送的长裙叠好，捋平褶皱，放在病床枕头上。

她穿着来时的作战服，推开了病房房门。

林旭升正立在门口。

他一身规整的黑色制服，同色短靴，衣领扣紧，背靠在墙上，右手里捏着一根快燃尽的烟，垂着眼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见动静，他回过神来，连忙在垃圾桶里掐灭烟头。

撞上萧朔月黑白分明的眼睛，林旭升干巴巴吐出几个字，「上午好。」

「上午好。」

萧朔月关好病房门，转身道：「走吧。」

路上，林旭升跟萧朔月简单介绍了下今日的行程。

他们先去拓荒总部集合，等所有人到齐了后，再通过总部的传送阵到达迷域边界外围。

那里已经有人等着，会一路护送他们进入边界。

介绍完行程，林旭升看了后视镜一眼。

之前走路交谈时不觉得，现在她安静下来，脸上没有血色，嘴唇泛白，垂下的眼帘睫毛随着不规则呼吸轻抖。

虚弱得厉害。

「你座位旁边的袋子里，有零食有营养液，都是给你准备的。」他下意识放低了声音：「你还有什么要求么？比如装备、饮食、忌讳一类的。」

这个世界很多人因为信仰和环境的不同，有很多不同的忌讳，有的种族不和兽族同行，有的种族出行要戴花朵。

「我订了特别好看的小棺材。」萧朔月睁开眼睛，连带着声音都精神了几分，「能土葬么？」

认真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火葬其实也行。」

林旭升：「……」

有的种族的确什么都不忌讳。

萧朔月喝了一瓶高浓度营养液，又小憩了半小时。

醒来觉得精神了不少，连带着似乎连同心脏的搏动也有力了一些

她看向窗外，飞行器正穿过浮岛边缘的云雾

一只巨型青色乌龟伸着脑袋，瞪着比飞行器还大的眼睛，慢慢的朝着他们的方向靠过来。

云雾在他的鼻息之间，慢慢消散。

巨龟稍稍歪了头，视线似乎锁定了飞行器。

接着，它的鼻息陡然加快，四肢张开，猛然从浮岛上站起来，甩着脖子就撞向了飞行器。

前方驾驶位置传来冷静的声音：「抓紧扶手！」

萧朔月迅速抓住一侧的扶手，控制自己的重心，下一秒就感觉到整个人颠倒过来。

飞行器由横飞九十度倾斜，擦着龟的脖子而过，扬长而去。

将巨龟生气的长鸣声甩在了身后。

林旭升拉平飞行器后，想抓头发，却薅了把卤蛋，他有些不适应地甩了甩头：「这也太记仇了」

不就是当着它的面抓了它的主人，到现在没有放回来么？

萧朔月撇过头，视线落在窗外的风景，车窗玻璃隐隐约约倒映出自己略带笑意的眼睛。

医院那个给自己加固阵法的倒霉催大爷，应该就是从这抓的。

穿过浮云岛，飞行器开始下降高度。

这是一片欧式金属风的建筑群，划为三个部分功能区。

最外围的是工厂区，一眼看去就能看到不少工厂的主营业务：维修、制造、武器、运输……

中间部分则是商业区，店铺街道交织，售卖各种武器、零件、设备、物资。

最中心的是居住区和管理区。

拓荒队的总部则坐落在建筑群的中心点。

是一栋纯金属风格的大楼。

不过这次他们并没有进入大楼，林旭升领着萧朔月直接从外电梯上了天台。

天台上一群人显然等待已久。

听见电梯门打开，几个和林旭升同款制服的人迎了上来。三男两女。

戴着眼镜的精灵男、挂着佛珠的佛修男、魔法师男。

穿着外骨骼背枪的女枪，猫耳女。

「林队。」

「林哥。」

……

众人纷纷打招呼。

林旭升看了一眼天台上巨大的血色魔法阵，前两年申请过资金返修过，但肉眼看起来，魔法阵的六芒星还是有些斑驳和陈旧。

之前不觉得什么，现在带这个丝血的脆皮，他有些不放心：「传送阵清理干净了么？」

「为了这次传送，传送阵对外关闭了三天，每天清理一次。」精灵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刚刚，我还犁地式清理了一遍，绝对没有粘上一粒空间尘屑。」

林旭升：「空间锚点呢？」

魔法师男靠在墙上：「空间锚点不仅检查过了，我还加固了一遍，保证不会偏移一个坐标点。」

佛修男嘴里念着佛号，抢答：「如果空间波动，属下会用命保护萧施主的。」

林旭升一看也的确没有什么好再检查的了，示意可以开始了。

这个过程，萧朔月就像是一件易碎的摆设。

给她穿上最好的防护服，用最昂贵的能量罩，三个防御类队员等边三角形将她围在了中间。

连落脚在哪，猫女姐姐都蹲下来细心调整。

随着魔法吟诵声响起。

一道血色的光从六芒星法阵上冲天而起。

萧朔月只觉得眼前红光一闪，脚底就踩空了。

整个人在无尽的虚无中下坠。

再次睁开眼睛。

她脚踩在一片沙地之上，面对着一片漫漫星空。

是的，是面对着星空。

此时头顶依旧烈日当空。

而她面对的方向，夜屏如泼墨，星辰似散棋，浩瀚得无边无际。

一条巨龙的黑影仿佛是从星辰深处钻出，巨大的龙头微微摆动，龙身渐渐清晰，龙尾却在另一端星辰处缓缓消失。

***

血月日。

迷域空间法则势弱，空间碎片旋转静止。

意味着无数财富资源悬停在那。

主城城府的【拓荒】，东区仙盟的【探机】，西区魔法兽人总工会的【神仆】，南区御海联盟的【海运】，北区第七科技联合会的【钢羽】。

五大官方队，精英尽出。

加上几大区的大家族、豪门巨贾，每一次都有近十只队伍以迷域边界为根据点，不断向里探索。

当然，血月日不仅仅只是官方和大家族的寻宝日。

规模战力都小一些的商业雇佣队、志同道合伙伴的半职业队伍，再小一些的家庭作坊，村队街道小组……也一样能参与。

这些虽然战力一般，但是人数众多，经验丰富。

他们会围着迷域边界的外围，像淘金者一样，寻找因为迷域静止骤停而甩出小碎片。

这类碎片虽然财富资源远远不如迷域内，但是风险小，不容易迷路。

养家糊口足够了。

而且时不时有队伍运气爆棚，开到资源如山的碎片，一夜暴富。

这一切足够无数人在血月日这天，前仆后继的扑向迷域边界。

看着又一个百人队伍从自己面前奔袭路过，浩浩汤汤，尘土飞扬。

在草坪上休息的【拓荒】队队员内心平静。

自家总队长、副队长和一号队一百来号人都在迷域里没出来，他们这次不找碎片，只救人。

所有人都默契地等待着。

等待着濒死还赶来救人的【引路人】稍稍休息一会儿。

林旭升核对人数的时候，萧朔月站在草坪上看迷域。

林旭升核对完物资的时候，萧朔月坐在草坪上看迷域。

林旭升目送先锋队出发去探寻边界稳定区的时候，萧朔月盘腿坐在草坪上看迷域。

其实第一次看见迷域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因空间法则的外溢受到影响，会产生有时空错乱的感觉。

有更严重，甚至会晕厥过去。

但是引路人的「绝对坐标」自带抗体，受迷域外溢的影响很小。

一个数值70+的引路人……

所以萧朔月坐在草坪上看了半天了，队里一个人也没管。

林旭升拿了瓶水，走到萧朔月身边坐下。

「看着像星空，其实是无尽的黑色[虚空]，和闪烁着的时空碎片。」他拧开水瓶盖，将水递给她，「你还看出什么没有？」

萧朔月摇头。

但是她听到了声音。

风带来的远处的声音。

老人的哀叹、孩童的啼哭，苦难人的呻丨吟、巨兽的咆哮，刀尖的交鸣……细小的声音又散成一阵风。

似乎刚刚到耳边。

想倾听又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