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所谓何来
少年抬头与声音的主人对望,一股冰冷的寒意自心底泛起,情不自禁的摇了摇头。
「嗯!进!」
声音的主人略显失望,回头一扯缰绳,发出前进的指令。
金色的队伍踏着整齐划一的节奏,往小镇深处缓缓驶去。
只是一个眼神,少年就仿佛置身于千军万马之前。
他能感受到刚刚那人的强大,也能感觉到自身的渺小。
「咳咳…咳咳,走吧!憨儿,来的客人有些不太寻常,还是尽早到你祖父那里去吧!」
少年背后响起了老妪的声音,拉回了刚刚还处在呆滞中少年的思绪。
少年略显沉默的点了点头,三下五除二的收拾完东西。
菜刀插入后背的刀鞘,关上店门。
抄起一根长长的扁担,挑起两只巨大的木桶,默默的跟在自家祖母身后,也向小镇深处行去。
不过,能从少年时而凝眉的额头上看出。
此时幼小的心灵,仍震撼于刚刚钢铁威武的雄壮之师。
还有对未来无尽的担忧与…恐惧。
山柳镇有前街跟后巷,前街基本都是门店铺面,而后巷则是普通镇民生活之地。
少年的家就在这巷弄深处。
跟随着自己祖母缓缓走到街道的尽头,道路直冲「云柳客栈」。
客栈可以说是山柳镇占地最大的地方,小镇的近三分之一都被这家客栈占据着。
而此时客栈之内,人头攒动间,少年能模糊的看到掌柜此时堆满笑容的胖脸。
从孙掌柜的笑容亦能看出,此来的客人想必出手异常大方。
没有过多的停留,转过弯,祖孙两人进入旁边略显狭小的巷弄,七弯八拐往巷弄深处行去。
少年肩头扁担跟随着少年紧凑的步伐,有节奏地发出轻微的「吱嘎」声。
每一步都沉稳有力,上身***的肌肉,更是伴随着扁担的节奏仿佛欢快的跳动着。
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当他看到自家门前直直站立的黑衣身影之时。
不知为何,少年心中泛起淡淡不安的情绪。
黑衣身影听到身后的咳嗽声,缓缓的转过身。
看向少年祖孙两人,先是一怔。
其后,微微向大门旁边后撤了两步,给祖孙两人把门口让了出来,弯腰施礼。
少年祖母没有理会黑衣身影,经过黑衣人之后缓步迈入院中。
而其身后,略显好奇的少年侧头看了一眼黑衣人,此时黑衣人摘除了防沙的面罩,目光也与少年四目交汇。
少年能从黑衣人目光中读出好多的情绪,有好奇、有诧异、更有些许的…嗯!
怎么说呢?
应该是高兴,或者用庆幸来形容也可。
少年礼貌的对黑衣中年人点点头,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在黑衣人注视的目光下,进入院中。
小院被收拾的很清爽干净,左边一棵快要枯萎的柳树,右边架着一口大锅。
少年祖母带着咳嗽迈步进入略显昏暗的正屋。
少年则留在了院中,他要处理带回来的这许多兽肉。
在少年的心中,这都是口粮,他决计不会浪费。
生火、清洗、添水、下料、炖肉一气呵成。
不过一炷香时间,院中就飘来了淡淡的肉香。
少年蹲坐在大锅旁边的木墩上,看着炉中微微泛红的火焰,怔怔的出神。
时不时取一块木柴填入炉中,保证火焰不断,直催锅底。
锅中持续翻滚着小浪花与蒸汽,入锅后红艳艳的兽肉,此时已经转变为暗哑色。
原本澄清的汤水,已变得浑浊一片,并翻滚出许许多多的泡沫,向着锅边荡漾开来。
少年没有理会锅中的情况,目光只是聚焦在炉中炭火之上,时而眉头紧皱,时而低头沉思。
他现在搞不明白,为何第一个到来的黑衣人,会出现在他家的门前,「大先生」又是何人?
这些莫名其妙来到小镇的人,为何而来?
沉思片刻,没有丝毫头绪。
少年抬头看了看略显昏暗的屋内,又转头向门外的黑衣人看了一眼,此时他心中担忧更甚。
在少年担忧与门外黑衣人忐忑之时,昏暗的屋内少年祖父、祖母此时的对话,却稍显激烈。
「咳咳,夫君,真的没有办法化解吗?
憨儿年少,出谷必会延续双儿之路,九死无生啊!咳咳…咳咳」
「唉!夫人,吾何尝不知呢!
万事皆有因果,你我二人已在此隐居过百年,双儿夫妇更是早殁。
可却始终没有逃过「信义」二字,唉!」
苍老的声音短暂的停顿,接着说道:
「吾近几年才慢慢参透其中端详,大哥让一世之恩,却要吾家三世来还。
大哥之才,方可称为不世,可叹其应早化黄土,无人可知。
而「大先生」之名,却如枷锁,令吾取之不易啊!」
「咳咳…那…咱们就要再次眼睁睁看着憨儿重蹈覆辙,再走双儿老路。
若你无法走出「信义」二字,老身来!
只要能保憨儿平安,老身就算入九幽地府,受魂飞魄散之刑,也定为憨儿争一线生机,咳咳。」
老妪的声音越来越激昂,最后更是斩钉截铁,大有破罐子破摔的趋势。
「夫人别急,吾既已参透,当为憨儿指一条生路,不然岂不枉费「大先生」之名。」
「咳咳…什么路?憨儿有无危险?」
老妪的话语有些惊奇,更多的却是对孙子满满的爱。
「哼!吾帮云家建立皇朝,破皇朝不修真之铁律。
领云家成为除「纯阳」、「六欲」之外的最强势力,可谓对得起大哥。
双儿、儿媳更是为他云家血战疆场而亡,也算忠于「信义」二字。
现在,吾当然要为憨儿谋划一番,不可再让其为云家把命搭上。
虽然当初「还恩令」上答应帮助云家三次,可也只是帮,而不是供其驱策。
云京那帮老家伙当真以为吾不知嘛!
消息泄露?哼!
十几年前双儿陨落,他云家来交送憨儿之时,已经承诺「还恩令」作废。
这才刚过十几年,就撕毁承诺,还泄密?
照吾看来,定是那帮老家伙怕吾不肯想帮,所以要把吾架起来,哼!泄密?」
少年祖父明显有些不屑,更带着满满的怨念。
「咳咳…那憨儿到底有无危险?」
老妪想来对那些过去的事情不愿再提,她现在唯一关心的,还是自己孙子未来的安危。
「危险,唉!」
少年祖父重复了一遍危险二字,重重的叹息一声。
在少年祖父心中,踏上修行路,哪有不危险之说。
可他看了看身旁已是苍老孱弱的夫人,再想想自己亦是寿元无多,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咳咳…夫君,难道就没有更安全妥当之法吗?」
老妪显然还是不太安心自家夫君的谋算,尝试着询问。
老妪看着沉默的夫君,也知道自己刚刚的问话显得有些多余。
毕竟若有更稳妥之法,想来夫君早已启用。
沉默半晌,少年祖父对老妪说道:
「夫人,让憨儿进来吧!
有些事情确实要交代一下了,风越来越近了,唉!」
少年祖父的话语多少显得有些沉重,更像是要交代后事一般。
老妪看着躺在柳木床榻上的夫君,心中涌现出无尽的恨意,她恨云岚皇朝,恨云家之人。
若不是云家,以夫君之才情,如何能止步于筑基;
若不是云家,她何必强行进阶,导致煞气焚体,空有境界却不得施展;
若不是云家,以儿子无双之逆天资质,又如何能身死道消;
若不是云家,孙儿又如何会陷入此时进退两难之境。
这些事情桩桩件件,给她带来恨意,就算她自己也是出身云家,也无法忍受。
云家的贪得无厌,更是令老妪恨不得带刀杀到云京,杀尽云家之人,废除那害死她儿子的「还恩令」。
可老妪也知道,一切都已晚了,现在只能是找出补救之法,让孙儿能平安渡过此劫。
老妪缓慢的起身,迈着略显蹒跚的脚步来到门口,看着院中孙儿结实的背影,不由长叹口气。
「唉!咳咳…憨儿,进来吧!你祖父要交代你些事情。」
「哦」
少年听着祖母的话语,紧忙又往炉中填上两块木柴,起身走进昏暗的房间。
油灯闪烁,房间窗户紧闭,屋中有浓浓的药草味道。
通过昏暗的油灯,能看到柳木床榻之上一具骨瘦如柴的身影,此人正是少年的祖父「大先生」屠无忧。
少年来到床榻之前站定,嘴唇轻启,叫了声:
「祖父」。
而看着身体每况愈下的祖父,少年心中五味杂陈。
前两年祖父还能勉强下地,这两年却只能瘫倒床榻之上了。
「来,憨儿,坐祖父旁边。」
听着祖父声音,少年乖巧的坐在祖父身边,轻柔的握着祖父的枯手,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少年唯一感到庆幸的,可能是祖父虽然只能躺在床榻之上,但意识还十分清醒。
不像隔壁林爷爷,去世前神志不清,甚至自己儿子都不记得。
屠无忧好像猜到了少年心思,嘴角微微露出笑意,开导孙子:
「憨儿,生死有命,不可强求,祖父比之普通人已算高寿。
何况,能看着憨儿长大成人,祖父已是欣慰。」
轻轻挣脱孙儿双手,屠无忧慢慢的从枕边拿起一物,神情有些惆怅,再次开口:
「憨儿,想来你也能猜出部分了,此次进入谷中的人,大多是被此物吸引而来。
而祖父平生最大的错误,就是留下了此物,唉!」
屠无忧目光纠结的看着手中的令牌装物品,此物似木非木,正面雕刻两字「还恩」。
几十年前也如此刻一般,儿子无双持令出谷,最终却带回其身死道消的噩耗。
他拿着令牌的手有些颤抖,感伤的同时也涌出了无尽的落寞与悔恨。
沉寂片刻,屠无忧接着说道:
「此物的由来,祖父就不过多解释了。
之后,让你祖母给你说道说道便是。
而祖父真正要给你交代的,是另外两件物品。」
伴随着屠无忧的话语,他手中凝聚出一团乌光。
此时的乌光黯淡无色,少年能从祖父手中乌光上大概看出有一椭圆形物品,正是这椭圆型物品发出的微弱光芒。
「第一件物品,就是它。
此宝是祖父年少时所得,是祖父用做筑基之宝。
也是此宝让祖父能够一举筑基,踏入修仙之林。
而此宝祖父研究近两百年,却只得它一种用途。
就是它每月能凝结出一滴灵液,而这滴灵液堪称逆天之宝。
正是用此灵液,祖父帮云家建立了云岚皇朝,成为一方顶级势力。
而也是此物,导致祖父、祖母不得不隐居此处,百年不敢踏出此谷。
接下来祖父会用此宝给你筑基,你……」
屠无忧话未说完,就被旁边的老妪打断:
「夫君,咳咳…你这是要为何?」
少年祖母的声音有些急促,更是有些吃惊。
少年祖母的话刚问完,就被屠无忧抬手止住,没有过多的解释,他不想自己孙子背负的太多。
紧接着看向自己的夫人,眼神中的温柔被取代,更多的是决绝与坚定。
旁边的少年祖母呆呆看着自己的夫君,心中一阵揪痛。
她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注视着其眼中流露出的坚定,到嘴的话语被其生生咽了下去。
不过,眼睛里渐渐泛起了点点的水雾。
而此时的少年,却被祖父的话语震惊到了,他也终于明白了些什么,也知道那高大骑士所指的「大先生」为何人。
可敏感的少年,总感觉自己祖父像是在…像是在交代后事。
紧接着,少年又看到祖父拿出一物,一根绑着红绳的翠绿玉瓶,缓缓推到少年身前。
「这一瓶就是能帮人筑基的灵液,祖父积攒四十余年,之前的积累都被你父亲带出谷去。
在此瓶中之灵液,足可助几百人筑基,所以此两物绝不可示与人前,祖父会给你妥善安置好的。」
少年听着祖父的交代,他知道,这就是那些人想要的。
他有一个很好的特点,就是听话,他重重的点了下头,牢牢把祖父的交代记在心底。
正当屠无忧想要再次交待孙子一些事情之时,旁边少年的祖母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转头看向了门外,像是能够隔着墙壁看穿一般。
紧接着,就听到外面传来那震人心魂的声音。
「哈哈…哈哈,某实在没想到,大先生会隐居此地,倒让某受宠若惊。
未能提前拜见大先生,某深觉遗憾。
百年未见,良胜想念大先生久矣,特前来拜见大先生,先生可否出门一叙?」
少年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虽同样传入耳中,此次却没有任何的不适,也好奇的向门外张望。
屠无忧听着此人话语,叹息一声,看了看旁边的夫人,又看了一眼自己孙子,语气不免有些担忧的自语道:
「唉!看来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了,也该是时候出去见见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