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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三十一日,星期三。今天是我来上海的第四天,案件发生的时间也是第四天。但是死者死亡的时间可能距离现在大于一周。
昨夜,我只睡了半宿。原因是我一直在思考这个案件里的诸多疑点,只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点头绪,我仅仅是知道了死者叫温美,今年二十岁,上海温氏米行的贵千金,死因是安眠药过量。
上海已经是深秋了,窗外的红枫叶红的就像火焰。实验室门口的街道上到处都飘满了枫叶。今天的风很急,一次次的吹动着我的头发,头顶的头发被这阵狂风吹的蓬乱乍起,我的风衣根本无法挡住这一次次的狂风怒号。道路旁的枫叶不停的从我眼前刮落,辛勤的环卫工人穿着厚厚的棉衣,顶着狂风清扫着大街。
地上的风沙被狂风扬起,我朝着风吹的方向走过,脸上被风扬了一把沙子,吹进嘴里。我逆风穿过一整条街道,在十字路走转弯向右,在我前方的标识牌上写着学院路,下面的小箭头指着在我前面是往东,在我身后是往西。
我毅然决然的一直向前走,走了大概五分钟,在我面前的是一所学校,门口的石牌上写着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文理学院。
我走了一路一直在低头沉思,不知不觉间怎么走到了这里。我脑海中一阵翻涌,突然想起,这文理学院不就是温氏姐妹读书的学校么。
我低下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是上午八点半。按理来说现在应该是学校的早课。我已经许多年没有去过学校,哪怕是偶然路过。更别提走进校园,这是自我毕业五年后的第一次走进校园。
当我走进校园的时候,又一次感受到了校园里青春蓬勃的气息。这和我上学时候的感觉一模一样。我与学校里的这些学生的年龄相差也不过十来岁。这一次进校园我仿佛年轻了不少。
我从花坛中绕过,走到凉亭,有几个女学生正在画画。我走了过去,聚精会神得看着他们的油画。一个女同学拉出了我的衣角,好奇的问:“您好先生,您是学生家长还是学校的老师。”
我已经多少年没有过身在校园中的感觉了。这一幅油画看的我分了神。我愣住了半晌才转过头,回道:“我既不是学生家长,也不是老师,只是一个阔别校园多年的老学生。”刚刚问我话的女生,被我随口说出老学生三个字逗得捂嘴直笑。
我的眼神还是离不开这幅油画。她画的是一幅写实的水上凉亭。实景就是眼前的校园一角。这幅油画层次感分明,色彩搭配的恰到好处。正端坐在这里画画的那位女学生,满手都沾满了油画颜料,她的上衣也被画笔染上了深浅不一的颜料。
我从凉亭走到教室的走廊上,我看到教室里面的学生有的正在专心的上课,有的不经意的往窗外看我。我又走过一间大教室,里面的学生和凉亭里面的那位女学生一样,搭着一米多高的油画板在那里画画。
我迈着轻轻地脚步来到教室,专心的看着他们画画。这一群学生无疑是最具艺术细胞的,可惜我于文科班毕业,我对这些风格各有千秋的油画只懂皮毛而已。我在这间油画教室中待了二十多分钟,只等到他们纷纷走出这间教室。
我的身影终于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其中有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同学叫住了我。她果然还是像凉亭里面那个女孩一样,俩人问了我同样的问题,丝毫不差,我的回答还是和刚刚一样。
我们交谈了好半天,他们问我一个问题,
我就回答一个问题。像极了上学的时候,因为各种疑难的问题,故缠住了老教授,让他给我们解惑。
其中有一个女生顺嘴提到了温氏姐妹,她的话勾起了我极大兴趣。她们班总共有五十多人,画画天赋最好的就是温馨。说起她的为人,她们说她聪明伶俐,心地善良,温柔乖巧。而一说起温美,她们对她的印象极差,和她姐姐简直是天差地别,她平时任信妄为,骄横跋扈。我想这应该是富人千金特有的性格吧。
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我意犹未尽。绕着他们学校的篮球场走了一圈。在这光滑的水泥篮球场上,一群男孩子,年纪大概二十岁上下,正在激烈地奔跑抢夺对面另一个男孩手中的篮球。
篮球不知怎么的从他们手中滑落,滚落出篮球场外,并且跑到了我的脚下。我顺势将篮球扔给对面的男孩。他们大汗淋漓的向我走来,向我表示感谢。
他们作中场休息,我坐在篮球场外的长椅上。他们也同我坐在椅子上。我偶然在不经意间听到他们在谈论一个叫李浩的男孩。事情是这样的,这个叫李浩的男孩和他们同学打赌,以一个月为期限追求到温馨,并得到她的芳心。结果是他们输了,并答应李浩替他写一个月作业。
我走了上去,好奇的问了其中一位男同学,他们为什么会输,他向我娓娓道来。就在一个星期前,他们在食堂打饭的时候,突然发现李浩和温馨彼此之间举止暧昧,亲密无间。另一位男同学听到这句话,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并反驳道,这完全是无中生友。原因是,李浩虽然对温馨百般青睐,但温馨对李浩却是不屑一顾。
从他们的口中我又得知了这么一件事情,温馨将在一年以后由学校保送至法国高更艺术学院进修。这不得不又一次引起了我十二分的注意。
我在文理学院一待就是一个上午。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我想尽快的赶到警察厅,将这个事情完整的陈述给林文龙。这是一个不小的收获。
出了文理学院往西走十分钟,是一条酒吧街。这是个风月场所,那里的黄包车想必有很多,我迫不及待的跑了过去。累的气喘吁吁的我,终于看见了三辆排着队的黄包车。
我叫了一辆黄包车,让他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到贝当路四十五号上海警察厅。黄包车夫一听到我说最快的速度的时候,立马将车杆子重重的扔在地上,怒气冲冲地说:“你要赶时间的话,速度就会加快,加快了速度,腿脚就会很累,平时从酒吧街到上海警察厅要半个小时,算你三块大洋。我给你二十分钟拉到,你给我五块大洋。”
我已经顾不上和他计较,挣的都是辛苦钱,本来就没什么不对的,我爽快的答应了。一路上风确实很大,黄包车夫的脚力也很稳当。到了警察厅门口,我给了他五块大洋,他高兴地向我说了句:“回见先生。”
我大步流星地走进警察厅,我环顾的四周,就是不见林文龙的身影。于是,我向坐在离门口最近的老警员问:“劳驾,请问林督查今天上班了么?”老警员合上了文件夹,盖上了钢笔,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非常客气的说:“原来是杨先生,我们林督查等您半天了。现在在牢房外面审讯犯人呢。”
我随口说了一句:“一天到晚,他还挺忙的。”老警员又回答:“可不是么。没办法,整个警察厅就一个高级督察,其他的八个警员都是协查,只能去案发现场,压根没机会去审讯犯人。”
上海警察厅的规矩还挺严格,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这就和过去的古代县衙一样,大堂上只有县太爷管事,他是一把手,别人说话完全不顶用。
我走过长长的昏暗的走廊,跨过一道大门,低下头走进去。映入我眼帘的就是上海警察厅的牢房。牢房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一眼望到头,全部都是大小一样的挨着的铁笼子。
在所有铁笼子的最外面,是一张表面满步坑洞的大长桌,林文龙就坐在桌子里面的长椅上。和他并排坐在外面的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手上还戴着亮晃晃的手铐。
林文龙正在给他做笔录,我下意识的走了过去。但是,很遗憾,我没有听到审讯的整个过程,我刚来的时候审讯就已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