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鬼兵圣
第二日,大雨,给整个雍城冲刷的干干净净。
昨天大战之后,府中除了昏死的少年之外,其他人醒来过后都被张廷焕抹去了所有和鬼眼魔珠相关的记忆。曾老板和二管家依然聊的火热,陈三望忙里忙外上蹿下跳.........那颗西域宝珠似乎从来都没有存在过。至于纪公常,大家都被告知,纪大公子被太师单独喊了去,彻夜喝酒闲聊正在快活,便没人再敢多问。唯一不一样的就是,每个人醒来后都觉得自己心胸豁然开朗了许多,没有什么烦恼在心头纠缠,就如卸下了很多沉重的包袱一样轻松畅快。
太师府中的一处小院,青砖黑瓦单门独户,阴雨天显得格外神秘阴森。院中一棵古槐极为茂盛,枝头展开盖过翘角屋檐。雨水被枝叶遮挡打散飞溅到房顶上,最后顺着一排排黑瓦汇集到房檐形成几十条延续的水线连接地面。
窗外雨声的拍打并未惊扰屋内的困乏,纪公常此时正躺在床上酣然沉睡。
梦中他走在一处山崖海岸边,周围尽是惊涛骇浪汹涌撞击,山崖断壁处处巨大裂痕犹如鬼斧劈砍。摸着涯道石壁,走到断崖顶端,他远远看到一个身着玄黑锦袍的孩童身形,双手负背立于崖畔。天边阴云笼罩海风呼啸,那身形披散着头发任由风浪冲刷岿然不动,极为诡异阴森。
纪公常觉得古怪,提防着走近玄黑锦袍,想看个究竟。就在临近之际,那玄黑锦袍说话了:
“来了啊?本君等你许久了”一个似曾相识的稚童声音传出。
对!就是那个血红魔珠里的声音!纪公常如遭雷击,浑身酥麻,吓得跌坐在地上。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怎么在这?.......我怎么在这?”
“哼......你怎么在这?你当然得在这!我想问的恰恰和你一样,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把本君也困在这里?”那身形猛一转身,眼神恶毒的盯着纪公常质问。
分明就是个六七岁的稚童模样,圆鼓鼓的小脸蛋儿,唇红齿白两眼炯炯有神,如果再把头发扎起收拾干净,定是个极讨人喜的小少爷.........反差着实有点大呀,跟想象恐怖面相的不太一样..........真想捏下他的小脸蛋儿,不知会不会哭鼻子.........纪公常心里稍稍放松转危为安。但越这么觉着,这般阴森凄凉的背景之下对方越是不会答应的,面前的小童愈发怒不可遏,歇斯底里。
“居然问我是什么东西?哈哈哈........无知的凡人啊......本君不是东西......呸.....我不是.....本君乃........你这肉体凡胎的贱胚奴才也配侵染我的极道意念.........本君乃三道众生见了都要跪拜的鬼道兵圣!......你个犯痴冒傻不知死活的凡人........我.........我要弄死你,你个王八蛋......”
稚童先是一阵君临天下藐视众生的冷笑,后来似是有点太过激动了,越说越来气,气的欲罢不能之时,他突然捋起袖子,面露凶光龇牙咧嘴的向纪公常扑了过去........
纪公常对稚童那份所剩不多的恐怖回忆还是心有余悸的,他慌不择路紧闭双眼退无可退,下意识迅速伸出一只手尝试去挡住那稚童的凌厉杀招。许久,耳边除了传来一声声嘶吼,似乎身体并没受到任何意想之中的重击。
完全没感觉呀,
他怯生生的睁开眼睛,竟然发现自己一只手正按在稚童的额头上。因为身高臂展的萌差,那个小凶神被自己按在手臂外张牙舞爪小拳拳乱挥一气,竭尽全力却没法近身。结合前面的威严说辞,眼前这个僵持形势委实很是尴尬,这可如何是好,总之你个小孩子家家的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弄这样出场来吓唬人呀。
到底还是大对方很多,纪公常一只手像杀鸡一样用力攥住了稚童两只胳膊,将尽管双臂失去战力转而发了狂又要用嘴咬他的稚童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这小鬼头,还挺凶的哈.......,你若别再乱来,我便放了你。”
.............许久,力竭。
稚童不再折腾了,竟然哭出声来,那股不可一世的威严震慑此时荡然无存,颜面扫地。委屈啊,真的极度委屈,想千年以前无论人间还是仙道,只要提到我白工氏的名字,谁人不知谁人不闻风丧胆敬我如天。这才短短一千年,真没想到啊,人心不古道德沦丧,不单单是毫不顾及我鬼道兵圣的脸面,就连这尚未展开完全的孩童之身,狠起来谁都打呀......
“哎哎哎,你别哭啊,刚才不还威风呢吗.......别哭别哭了,我放开你,你别乱来啊”
纪公常见稚童哭的伤心,形势已经逆转,自己现在这是在以大欺小,确实不对,良心不安于心不忍。于是他慢慢松开稚童,只见稚童抽泣着骂骂咧咧起身,独自走到一处巨石边泄了气的面壁盘腿坐下,那执拗倔强的小身板背后看过去,着实让人心疼。
“嗨,不揍你了小鬼头,你还没告诉我呢,这是哪呀,咱两有话好好说嘛”纪公常壮胆走近,蹲下身子,在一旁哄劝着稚童。
“这是我的苦海,至于你,应该是在你自己的梦中”许久,稚童才忍住抽泣,不耐烦的开口说道。
“苦海?你的?”
“对,是我的苦海,我在这呆了一千年了”
“一千年!哇,你是人还是鬼啊”
“呵.....按道理说呢,我的确不是人,当年我只差一步就可以一统三界自封为神了”
“........也就是说,你是鬼咯”
“滚......哪有鬼会被困在自己的苦海里出不去,早就该六道轮回转投他世去了”
“那.......那你为什么一直在这.........”
“这得问佛老大那个老不死的..........”
“我勒个去,佛老大,你说的是不是佛经里的创世佛祖啊,你跟他都认识?快来说说........”
................
两人就这样一问一答,慢慢说开了壶。
也不知过了多久,纪公常被床边一声清脆的少女声音唤醒:
“快来,快来,爹,他醒了,他醒了!”
眼前一个少女正在盯着他。少女皮肤白皙,山眉水眼,笑容灿烂,嘴角漏出两颗小虎牙,楚楚可人。两人对视了一会,那盈盈秋水的眼眸看的纪公常面色翻红,心跳加速躲避不及。
纪公常把眼睛挪向房间另一处,昨日那个黑袍老者,正坐在对面的太师椅上手握书卷,低头翻书。
“你醒啦,命真够硬的”老者合上书,看向床上的少年。
“呃.........我也以为自己快不行了。”
纪公常虽然周身剧痛,但惊奇的发现筋骨尽断的身体竟然重获新生一般有了知觉,他随即艰难起身,眼神游离的看着屋内的其他两人,看样子是父女关系。
“又见面了,纪公子”老者走近,面色平淡道。
“哎,你不是晋王府......昨天你还.......谢过老先生昨日救命之恩......对了.....其他人现在怎么样?我这是.....”
“你这是睡了一大觉刚醒,这是我家呀,太师府,你来这里都不知道什么地方?哎,你真的没事把?”少女抢着回答道。
“太师府?我....还在太师府.......那您两位是.....”
“爹,他怎么都不认识你了,是不是脑子被打坏了呀”少女迫不及待的望向老者,眼神中透着股急切。
“我就是张廷焕,杨秉义把你交给我就走了,你现在是在我家中,愚钝。”黑袍老者漠然的说道。
原来前日坐在身旁一起饮酒的就是太师张廷焕啊,可为什么席间一直没人提醒呢,还真是看破不说破,想起自己之前弄巧成拙的种种拙劣演技,耳根顿时发起烧来。
“我问你,你和杨秉义是何关系?”张廷焕不等纪公常反应,即刻追问道。
“杨秉义?.......传说的那个当世大儒?......和我?什么关系”
杨老头的确经常和自己说到此人,话里话外尽是溢美之词,夸的是跟神仙一般的人物,什么当世第一才俊、迷倒众生万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千古风流万人追捧等等等等。但我这身份卑微的都比不上随手抓起来的沙子,我认识他我还能混到这步吗?早不就一步登天了。
看着少年愣愣发傻的样子,少女抿嘴一笑,赶紧转身推开张廷焕,催促道:
“哎呀,爹,人才刚醒,你别这么着急,从昨到现在都一天一夜了,让人吃一口再说好吧”
少女说着便要推张廷焕出门。张廷焕拿闺女没有办法,不好发作只得耐着性子不停的皱眉使眼色,最后还是拗不过,只好无可奈何挥袖走出门去。
“嘻嘻,我叫张若文,若有若无的若,文采奕奕的文。你别害怕,我爹他急脾气,你好好躺着休息,饿了吧,待会我就叫人给你送饭”
“哦,好的,谢过若文姑娘。只是.......”纪公常还是按捺不住问道。
“他们都没事,只是你,被送来的时候,那满脸都是血,眼见着就快不行了.......还是我给你擦的......”
张若文不等问完就接过话头,说到后面的时候渐渐声音变小,面色绯红。纪公常也是讶异,自己话都没说完,这姑娘就能接过去,并且还准确命中靶心。
“可真没想到,你竟然恢复的这么快,除了虚弱了点,其他跟没事儿一样。”
“哦,感谢姑娘的费心照料”纪公常赶紧补上一句答谢,填充两人四目相对时的空白尴尬。
“哎,不用不用,我爹从小就跟我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会有善报的呀。不过,也不是我救的你.......嗯......就算我半分善报吧,救了你半条命,哈哈”
“在下..........”
“纪公常,对吧,我爹那天从王府回来就提过你”
纪公常正欲张嘴,又被闭嘴。这样说话倒是轻松许多,只用点头就好。
“哎,我爹说你的那些事儿是不是真的?你好厉害呀,下次你去古今池带上我好不好”
张若文一脸崇拜的看着纪公常,给少年整的面红耳赤,从来没有姑娘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少年如沐春风心猿意马,真的是可爱之极。
窗外雨水渐止,院中开始有小鸟鸣啼,那槐树枝头不知何时飞来一排乌鸦,被仆人用竹竿赶在空中盘旋四散。
两个少年,一言一语,相谈甚欢,屋内时时传出少女清脆爽朗的笑声。听得屋外的小侍女们都相视而笑,争相爬窗默契偷看。
.............................
虽已醒来,但纪公常对梦里的那座苦海断崖,和后来被自己唤作小鬼头阿白的黑衣稚童,还有那一千年前鬼道兵圣的传奇故事,都一一记忆犹新,心中五味杂陈反复琢磨。
这个梦太真实了。记得他叫白工氏,尝尽人间苦难,誓要向天问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