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鲜衣怒马少年时
已经有四五日了,公子哥李谨言蹲在太师府东侧小门边的一处坎阶上望眼欲穿。
偷偷给家里连发的三封加急信件一直都没有得到回音,他开始慢慢接受远老爹已经同意了委派自己去百杨镇那鬼地方的事实。什么美其名曰的历练,绝对是因为在苏江的风流场上经常发生李家父子同场撞台稀里糊涂共争花魁的尴尬名场面,这才嫌自己太过碍眼,刚好借机给自己弄远点罢了。
所谓眼不见手不乱,为父的快乐你永远也别想看啊。老头子有此心思久矣,好一招正中下怀的借刀杀人。
“怎么?呆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了,一个人不烦?”
纪公常和陈三望不知什么时候溜达到了李谨言的身后,盯了很久,发现他垂头丧气一声不吭,于是上前试探询问道。
“哦,纪公子,陈公子,二位这两日住的可习惯呀?听闻两位已进府,这里正准备去拜会”
李谨言转身向两人恭敬作揖,礼节上面丝毫不落。
“哎呀,以后都是自家兄弟,处的时间长着呢,李公子你就别这么假惺惺客气了行不?走,咱们找处院子喝杯小酒去。”
陈三望一胳膊直接就伦上李谨言的肩膀,不由分说的搂脖子给文质彬彬的公子哥掳向了别处,还等个啥的家书万金,从此以后你就得跟咱兄弟们混一个窝了,自己心里没个数吗。
老槐树下,一碟花生米,三人小酌,气氛渐渐融洽,慢慢没了正形。
正笑谈间,眼皮子活络的李谨言瞥到了小师妹张若文正在门外探出小脑袋,赶紧正色起身双手在衣服上擦擦干净招呼师妹来坐。张若文此时双手背后正拿着一盒摸黑起床亲自赶制的糕点,因为靠的太近,折回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走进来。
“小师妹近来可好啊,怎么感觉又清瘦了许多,个子倒是长高了一些........”
张若文却根本不去搭理师兄的嘘寒问暖,顺着老槐树转了一圈,笑嘻嘻的慢慢踱到纪公常身边站定。
“哟,一碟花生米就喝上了呀,也不让小姐姐们多准备些下酒菜?”
纪公常正准备开口客气,想说毕竟是做客府上,不愿多有叨扰。
还没等到开口,被李谨言抢先接话道:
“哎,纪公子也不是外人了,老师都说过了,现在已是同门相称,回头按规矩你也得喊人家纪师弟”
“去去去,我又没问你......”
张若文打小就不待见这个师哥,面对师哥先入为主不拿自己当外人的那股热乎劲十分厌烦。
“喏,这是从刚厨房拿来的桂花糕,你尝尝呗。我还有事儿,你们边喝边聊呀。”
说着便若如其事的将糕点盒朝纪公常桌子那侧随手一丢,转身俏皮的向少年摆摆手便就走了出去。刚走出门她立刻靠到墙角,少女双手捂住滚烫的小脸,龇着小虎牙羞怯的上下乱窜好一阵。
被白了一句的李谨言,一时语塞,心里很不是滋味的坐回石凳上,翘起一只腿自斟自饮。
旁边的陈三望察言观色,一边抢过糕点盒趁火打劫,一边杀人诛心的戏谑道:
“嗯,还是热的,是刚从厨房端过来的,味道是真不错,这小师妹手艺没话说呀,以后可有口福了”
纪公常欲言又止,不好意思的对旁边两位笑了下,催促着继续举杯。
转眼已过半月,纪公常感觉身体已经恢复如初,几个少年这些日子里倒也平淡,
每天除了一起出入太师府,便是坐在小院里对接下来要做得事情各抒己见。
陈三望没什么好说的,瞎掺和几句还行,最终还是全凭安排纪公子安排;
李谨言压根就不屑于那些下九流的营生,全看张若文的面子才勉强参与,偶尔为了争风吃醋在小师妹面前展现下见识之外,其他时间都高高在上闭口不言;
张若文算是半道杀进来凑热闹的,只是单纯为了能多听纪小先生说话就成,至于说什么都是次要的,我就爱听;
四人里真正深陷其中苦苦谋划的其实只有纪公常一人而已,毕竟他们还体会不到背后有尊杀神一路尾随是怎样一种感觉。
最终一番合计,纪公常与三人定下了回乡创办书院的想法。这个想法其实也照顾了所有人的需求,并非纪公常独断专行。
陈三望书读的少,但这次雍城之旅他的确看到了纪公常这几年苦读下来积攒的能力,他心里也想通过读书有朝一日能与好兄弟之间的差距可以尽量拉的小一点。你若官至内阁,我便传经递卷;你若坐镇中军,我便横刀沙场;你若游历江湖,我愿一路同行,鞍前马后。
李谨言放眼时下百业高瞻远瞩,能匹配自己身份,可以正眼瞅一下的营生,也就书院这事有那么一点意思,就一点,清高。你甭管我到底读多少书,俗话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真开了个书院在这,你们能说我李谨言没品味?
至于张若文,不用说也知道,她就是看纪公子顺眼,只要是纪公子说的都是对的,你们不干我去干,老爷子来了也拦不住,就是我说的。书院这事和纪小先生可是太搭了,太不羁了,坚决支持。
其实李谨言最初的念头还是很狂野的,他想走他最为爱好的娱乐路线,这和孙妙音的路数有点不谋而合。但出发点却是大相径庭,他的小心思是想不花钱还能给自己整个便宜后宫出来,独享佳丽三千,绝对能从远在苏江的老头子那里把场子给找回来。但同时极为矛盾纠结的是,他是不可能以身试法亲自出面来折腾这事的,他的理想状态是做幕后的那位,开门迎客觥筹交错的这些下等事情想都别想,怎么能是他这种出身名门的李家公子去干呢,他接受的教养不允许他这样思考。说白了就是想做那啥还要给自己立个贞洁牌坊,坐享其成美其名曰无为而治。就这样思来想去百转千回的纠结着,再加上小师妹又时常不合时宜的掺和进来,这个念头最终被他忍痛掐灭。除此以外,其他的事情反正你们看着办,我都无所谓,别让我和人打交道就行,狗也不行,都不行。
心意已决,既然此事最宜,那就不要再耽搁了,纪公常便和李谨言一同禀告了张太师。
本就是苦读出身的张廷焕,对两个少年有此等见地当然赞赏有加大感欣慰,当即写下手谕交由二人不日便可起身开赴前线。也有头疼的问题随之而来,这边才批下手谕,那边得到消息的张若文便凑了过来吵着闹着也要同去,跟老父亲后面软磨硬泡整整两天两宿,府上被闹得鸡犬不宁。张廷焕最后实在拗不过这个活宝闺女,明面上只能由着她去,暗地里招来贴身武修交代一路潜行跟随,保驾护航。
三日后,四位锦衣少年,纵马出雍城,黎民道向西南,擦肩京师河纵穿龙候山,怒马扬鞭直取百杨镇。
一路上四人春风扶面信马由缰,少年郎意气风发谈笑风生,引得官道上路人纷纷侧身,惊动山林间群鸟振翅远走高飞。
此时他们并没有察觉,身后还有两队人马在山林暗处各自穿梭,一队来自太师府,一队来自太白楼。
路过黎民道那座官驿的时候,纪公常翻身下马,满心欢喜的向草屋飞奔过去。这老头此时估计正在做饭,跑到门口,纪公常突然停下脚步,想着这次相见毕竟已经知道了杨老头的真实身份,虽未行过拜师之礼但在他纪公常心里不管杨老头是不是杨秉义,他都理所应当尊称一声师父。他整了整衣领,郑重推开驿站的柴门,探头一看里面竟然黑灯瞎火没有人影,桌子台面上满是灰尘,显然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人住过了。纪公常心里失落了下来,没有搭理随后跟来的三人,默默坐在冷透许久的篝火焦炭旁愣愣出神。
按说应该走不远,可能出去打猎待会就回,于是四人便就地在官驿歇息,明早再重新上路。纪公常整夜就一直坐在初见那晚杨大人牵着他坐过的门口石阶上,一动不动望着眼前的黎民道,他心想那老头可能待会就会从哪个方向的入口窜出来,对他戏虐一句,小子这趟又发财了啊。
张若文也悄悄凑过来,看着纪公常默不作声,便也不问缘由,只是一边静静的陪着他,困意至极的时候不知不觉就靠在纪公常的背上睡着了。
少年仰望星空,记起先生的一句话,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若一直停留,读书万卷又如何?先生此时定已行至万里之外,我纪公常日后定会谨记教诲,像先生一般,知行天下阅尽沧海。
鲜衣怒马少年时,不负韶华行且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