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全科老师
素花布棉服的澄红樱和依旧黄色羽绒服的澄馨兰,斜挎着草绿色的帆布书包,一左一右牵着君栖,走在上学的路上,欢天喜地。
君栖梳了个马尾,长发简单拢到脑后,头绳上嵌着枚乳白色圆环,脖颈显得愈发修长。第一天当老师,她还略施薄妆,额头晶莹亮白,原本还抹了点口红,临出门前还是用纸巾擦掉了,只是在大衣上别了枚石榴籽的胸针,喜庆的红色晶莹剔透。这模样依稀是她小学时第一任班主任的打扮,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说话前总笑,对待学生极好。
“美女妖且闲,上学歧路间……”小黄鸭仰头满脸倾慕,面对美丽如厮的老师,怎能不吟哦。
“闭嘴,咽回去。”没等她吟完,君栖唬起脸申斥起来,“什么乱七八糟,又妖又闲的,妖精巡山吗?我可是老师唉。”
红樱一旁捂着嘴直笑,幸灾乐祸地附和着数落小黄鸭。
“这个妖是桃之妖妖的妖,美丽灿烂的意思,那个闲也不是没事做的意思,唉算了,冤屈呀让簸箕大的雪花飞起来吧。”馨兰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样赖在原地不肯走,见君栖和馨兰并不理睬,只好收起脸皮,小跑着追上去。
紫竹林外,学校的小操场上已经到校的孩子在秋涛的带领下打扫卫生,德福山随手撂下竹扫帚,大老远跑过来迎接君栖,脏兮兮的手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抄花生要分给红樱和馨兰,红樱只是笑着摇手拒绝,小黄鸭则是满脸嫌弃地一把推开,毫不领情。
澄桃睫毛长长笑眼弯弯,清脆着嗓子唱歌般地向君栖问好,晨光中的君老师每多看一眼,就对自己的未来多憧憬一分。德春江支着大脑袋,套着大一号的衣服,温顺地跟在姐姐后面,只是羞涩地笑。
德江山和澄崖直起身来问老师好后,又接着干活,清扫出来的枯枝落叶堆成了一个小山包。秋涛放下镇灰用的水桶,向君栖挥手点头微笑,身上依旧还是那件深蓝色的套头衫,深灰色卡其布的裤子,脚蹬白球鞋,显得干净利落,只是那个时髦的中分,君栖看到就忍不住好笑,佯装咳嗽捂着嘴遮掩过去。
君栖找来把扫帚加入扫除,三个女生在澄桃的带领下,拦住她死活不让脏了手,双方僵持不下时,秋涛过来请君栖到教室里讨论本学期的教学任务分配。
教室里倒是窗明几净,只是没有生炭火和屋外一样冷,每个学生的课本、练习册和文具都摆在了课桌上。
“七个孩子分别属于四个年级,都在这教室里上课。中间一排是二年级和三年级的座位,最前面是二年级的澄馨兰;后面是三年级的两个孩子,德福山和德春江;澄桃和澄红樱两个女生是四年级,右手靠窗;左边是德江山和澄崖,两个都十一岁,五年级。”秋涛先介绍了每个孩子的座位,果然课堂上的教材封面都不一样。
“原本我一个人,算是全科老师,按班级轮流上课,不上课的同学可以自习旁听写作业,或者到阅览室看书。现在君老师来了,想听听你的意见。”秋涛解释说。
“不能分成两个教室上课麽?我看阅览室旁边还有个空教室,收拾一下也可以用?”君栖问道。
“这是个方法,”秋涛先是肯定地说,然后话头一转,“不过一共就七个孩子,分成两组上学,课堂的氛围可能会有影响,孩子们在一起上课习惯了。”
“在一起上课的确会有干扰,但也会相互促进,所以有些课程会合在一起教学。
”他接着解释说。
“不同的年级合在一起教?这样低年级的孩子能跟得上吗?”君栖眉头微蹙,不解地问到。
“因材施教。这七个孩子各有天赋,比如德春江数学好,三年级的课早就吃不饱了,所以现在就和德江山他们一块上五年级的课。再比如澄馨兰的语文,也是在上五年级的课,本年级的教材拿回去一两天就自学完了。还有就是西文、体育、音乐、美术,还有科学和社会这样的课就都在一起上了。”
君栖短短这几天察觉到了几个孩子确实妖孽,天分出众,不过比较偏科,有些课程基础怕不扎实,于是说:“小学还是要讲素质教育,全面发展,有些课程冲得快了,但基础怕不扎实,其它孩子我不知道,但是馨兰和红樱的正音就不是太好。”
秋涛点头歉意地说:“君老师说得对,正音方面的练习是我疏忽了,我本身没有系统学过。”
君栖不好意思了,本就是个菜鸟,第一天就咿哩哇啦指手画脚,什么时候变成了自己一直讨厌的强势女人啦?她懊恼地缩回原形,摆着手说:“没有没有,完全没有批评秋老师的意思,四个年级一个人教了三年,已经很了不起了。”她绞着手,倒像是犯了错的女学生,“我刚来,还是按秋老师的教学安排来吧,我都行。”
秋涛目光和煦,微笑着说:“君老师是华懋大学的高材生,能来沉云所支教,是孩子们的福气哩。这样吧,咱们师资和生源都有限,还是集中在一起上课。语文和数学按年级分开上课,四个年级每天早上各一个小时,每个年级讲解重点差不多15分钟左右,具体上课时间按进展由老师自行掌握,超过一个小时孩子们就有些坐不住了。科学、社会与生活、还有体育上大课,每天一节课,一节课40分钟;音乐和美术安排在同一时间,隔天上一次。”
秋涛一边说,一边掏出个本子把课表写了下来,“你看要不这样,君老师上语文、社会与生活,还有音乐美术;我负责数学、科学、体育和卫生。这样基本上符合建西教师公会的教学大纲基本要求,你看可好?”
君栖点头同意表示没有异议,其实对一个小时上四节语文课心里小鼓敲得咚咚响。
“先这样试试,效果要是不好,可以随时调整。”秋涛看出君栖的担心,补充说。
“放心吧秋校长,我会努力适应的。”君栖明白自己在这里也就一个学期,所以应该最大程度配合秋涛的安排,之前分开上课的提议其实没想周全,自己离开后孩子们又要重新回去适应只有一个老师的模式,那可就不好了。
新学期伊始在七个学生的见证下,秋涛和君栖在教室里宣读了教师公会的教师操守十德,君栖在《支教手册》里曾经看过,此时此刻在孩子们的注视下,跟着秋涛一字一句的高声朗读,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腰也挺直了不少。
接下来君栖走上讲台上了人生第一堂课,开始时候的慌乱自不用说了,时间也没掌握好,第一节课就用掉了一半时间,好在是从低年级上起,循序渐近,慢慢有了感觉,喜欢自己好歹从小也是学霸,那么难考的华懋大学也是凭本事裸考上去的。
德福山磨皮擦痒已经坐不住了,两次找上厕所的借口出去玩耍。小黄鸭也垂下了仰慕的目光,头枕在桌子上发呆。澄桃缠着坐在前面的澄红樱讲小话,弄得短发小姑娘很紧张君栖扫过来的目光。德春江很安静,只是大脑袋瓜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时不时露出莫名奇妙的笑容。澄崖的眼睛不时望向窗外,请假出去上厕所,其实是跑了一大圈,浑身是汗的回来。只有好学生德江山端正坐姿,专心听讲认真笔记。
四个年级的四堂课总算是完成了,超了半个小时,君栖从来没这么累过,嗓子发痒,口渴得厉害。她找了个靠墙角的空座位坐下歇息,好奇秋涛三年来是怎么熬过来的。
红樱给君栖弄了壶热水,又抽空生了个火盆。君栖手捧茶杯,脚搁在火盆旁,这冰窟窿般的教室总算是暖和了些。她身体虽然疲惫,但大脑还一直停留在上课时的亢奋,既然留在课堂上,就要尽职尽责地协助维持课堂纪律,开个小差讲个小话什么的那是绝对不能够的。她一边在教室里巡察辅导,一边竖起耳朵听秋涛的授课。
秋涛上的是数学课,也是按四个年级依次讲课,只不过节奏要快不少,二、三年级的时候按照课本的要点讲得还算中规中矩,到了四、五年级画风就全变了,直接拿出一道题目让孩子们自由发挥搞解题竞赛,只要是低年级的学生都可以参加,什么解题方式都可以,这是最热闹的时刻,踊跃求解的有,比如德江山、澄红樱和澄崖;借机起哄打闹的也不少,比如馨兰和福山就格外起劲。秋涛也不干涉,最后把大家的解题方法归纳一番,那怕是胡编乱猜的方法可以写在黑板上做个对比。
德江山是公认的模范学生,数学的天分自然不用说了,解题思路清晰速度很快,其它除了澄崖和澄馨兰吃力些,其它孩子都不算差,比如德福山,其实领悟力一点不差,只是贪玩爱闹腾,不愿意花功夫好好做题,只要君栖盯在身边,他也能规规矩矩地把课内作业做出来。
让君栖最感意外的是德春江,秋涛曾说过他数学有天分,但整节课他只是支着个大脑袋腼腆傻笑,不吱声更不参与答题,只是拿支铅笔在本子上涂涂画画。君栖故意假装巡视,悄悄站在他身后观察。这个时候秋涛出了一道流水行船的拓展题,根据已知条件求两个码头之间的距离。刚出完题,德春江便随手在纸上写出一个数字“78”,没有列公式,也没有解题思路,然后就晃着脑袋手写着一连串看不懂的符号像是在打发时间,君栖一时间倒也看不出来有什么意义,或许只是信手涂鸦?
“要是这答案是正确的话,这个大头孩子的心算能力真是逆天了。”君栖微微摇了摇头,实在难以相信德春江随意写出的一个数字会是正确答案。
这道题其实挺有难度,涉及水流的相对速度,又有折返的难度叠加,德江山最先列出算式解出了答案,距离是120公里。让君栖意外的是澄红樱这个四年级的孩子居然也解出了答案,虽然花得时间要长些,同样是120公里,这也是秋涛最后公布的正确答案。
君栖观察这几个孩子的数学,特别是德家兄弟和澄红樱,放在君栖读过的那所名牌小学也毫不逊色。不过君栖还是蹙起了眉头,这和她经历过的小学教育可不一样,这样乱哄哄的课堂在华懋的任何一所中小学都会是差评。她隐约觉得这样开放式的上课方式肯定能帮助到有专才的孩子发散思考,但对资质普通的孩子缺少了练习会不会基础不牢靠呢?她觉得秋涛管得还是太松了,比如这个德春江,不列算式不写解题思路,随意给个错误答案,秋涛不但不批评,居然还给他竖了个大姆指。
“正面教育也不能这样,这不等于是鼓励瞎闹嘛。”君栖暗自腹诽,忍住没说什么,快憋出内伤了。
不过秋涛上课的时间把握得不错,一节课下来刚刚好六十分钟。孩子们蜂拥出教室去玩耍,男孩子们抱着球在操场上奔跑,活生生把篮球打成了橄榄球,乐此不彼。女生围在澄桃身边,用彩色橡皮筋在手指上绕出各式花样。
天高云稀,缺席了许久的太阳罕见露了脸,明晃晃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君栖手拿教材,眯着眼睛倚在窗户边看孩子们玩耍。澄馨兰跑过来央求她耍个双杠给大家看看,君栖没答应,下一节是她的社会与生活,四个年级一起上的大课,教材刚拿到手上,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社会与生活用的是建西教师公会特别编写的教材,除了公德教化外,还编有不少经济方面的内容,帮助孩子融入商品社会,比如通过猜商品价格介绍货币和交易的概念,通过角色扮演模拟各种职业等等,其实是挺有趣互动的课程,君栖教得轻松,孩子们在游戏中也玩得积极踊跃。
君栖给每个学生发了10个金币的道具,然后拿出一摞卡通画片,上面画有各种各样的商品比如水果、糕点、玩具、文具、书籍、衣服什么的,让学生们随机抽取,可以以货易货,也可以用金币向别人购买自己中意的东西,当然也能把手上的东西卖掉获得更多的金币。德福山一节课都没有请假出去小便,低买高卖不亦乐乎,在七个孩子中间来回捣腾。
“红樱姐,-看中啥子没得?要不要我的书嘛。8个金币要不要麽?”
“哪里会贵嘛?要不这样,你的衣服算6个金币,再加上2个币就可以换书,是不是很划算?”
“桃子姐姐,你看这衣服是女生嘞,10个币要不要?跟你换?你那是文具,不值钱噻,算2个币算了,再给我8个币。”
“馨兰妹子,文具要不?你看它多漂亮,跟你说,特别配你的文采。便宜点算你6个币。哎呦,上课时间好好说噻,莫打人嘛。好好,我亏了本给你,就算2个币嘛。你那个玩具4个币卖给我,你还多赚了2个币。”
“春江呀,看看这个赛车玩具,喜不喜欢?我也大方一回,8个金币让给你了。”
游戏结束后,君栖在黑板上统计了金币和商品期初和期末价值,德福山大获全胜,胖嘟嘟的脸上踌躇满志,细眯眼睛笑得大了一圈,只有对上了馨兰杀人的眼神,才收敛了些,知道下课后被追打是跑不了。
君栖一堂课下来很满意,整节课张弛有度寓教于乐,孩子们了解到货币和商品价格的道理,更明白了交易本身的重要性。只不过秋涛除了开头露了个面之外,整堂课都没有出现。君栖心里有点膈应,不是说好的,不上课的老师也要留在教室里帮忙辅导维持秩序吗?
“同学们,下课。”君栖话音刚落,孩子们便奔出教室,欢欣鼓舞。“君老师,吃饭哩。”红樱兴奋地对仍站在讲台上的君栖说。她这才反应过来已经是饭点,今天没吃早饭,肚子还真饿了。这个上午过得可快。